7 這些年他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麽……

孟婵喜歡傅嵊嗎?

以前肯定是喜歡過的。

但那其實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後來發生了太多事,她和傅嵊早就走散了。

她現在甚至連他在哪裏,在做些什麽都不知道。她甚至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如果不是偶爾看到床頭的那張照片,她甚至會懷疑,她的青春裏是不是真的出現過那樣一個人。

有一天,和梁穎聊天,講起小時候的事,梁穎十分感慨,說:“其實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會和傅嵊在一起。”

孟婵笑,說:“傅阿姨不喜歡我。”

梁穎道:“他媽媽喜歡誰呀,誰都不喜歡。看誰都不順眼。”

孟婵笑了笑,她拿着玻璃吸管攪動杯子裏的酒液,看着杯子裏透明的藍色液體,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真不敢相信我已經快二十七歲了。”

“是啊。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找個男人?”

“再說吧。”孟婵道。

過完元旦節,天氣就真的冷了起來。

臨近新年,工作并沒有因此減少一點,反而越來越忙。

孟婵每天忙得似陀螺,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工地,再不然就是在去加班的路上。

梁穎中途打電話約她好幾次,每次都能聽見工地篤篤施工的聲音。

她由衷地說:“姐姐,你一個都市麗人,天天泡在工地算怎麽回事。這不暴殄天物嗎。”

孟婵這會兒正在工地上,剛和工程師商量好接下來的施工方案。她拿起電話走到河邊,和梁穎說:“我監工呢。”

“姐姐,你擡頭看看,這馬上都要過年了,你們公司也不讓你歇一歇。我說你們老板怎麽回事啊,就逮着你一個羊毛薅到底?”

孟婵忍不住笑。她一手接着電話,一手撐在河邊的欄杆上。

河面上的冷風吹上來,寒風刺骨,真是快要過年了。

想到過年,心情不由得變得愉快,說:“這個項目對我來說很重要。林晉陽答應我了,只要這個項目給他做好,給他交出成績,以後就讓我獨立接項目。你也知道,我現在是負債之身,不努力點工作,這錢恐怕得還到下輩子去。”

梁穎問:“幹嘛?傅南璟催你還錢了?”

孟婵笑,說:“你把傅南璟當什麽人了?他至于嗎?”

她走到河邊的一張長椅上坐下,繼續說:“不過我也不想一直欠着人錢,能盡快還當然要盡快還。”她見椅子扶手上有很多灰塵,拿起手裏的紙巾來擦,一邊擦一邊說:“而且你知道的,我還想把我爸爸留給我的房子買回來。林晉陽雖然平時剝削我剝削得挺厲害,但他至少肯給我機會,而且我已經和他談好了獨立接項目之後要抽多少分成。所以你看,就算是為了錢,我現在也得努力工作。”

梁穎嘆氣,“我們打工人真是不容易。說起來,我的書店已經連續虧了兩個月了,再這樣下去,我怕明年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孟婵問:“那怎麽辦?那你現在還有錢花嗎?要不要我給你拿點?”

梁穎道:“不用。最近還好,我好歹還有點存款。而且最近天天跟着陸祁混吃混喝,花錢的地方不多。”

說到陸祁,孟婵不由得問:“你們最近怎麽樣?”

梁穎道:“就那樣嘛。白天不常見面,晚上床上見。”

“……”孟婵張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了。你別擔心我了。擔心擔心你自己,你知道我今天打電話來找你做什麽?”

孟婵問:“什麽?”

“阿姨昨天晚上特意打電話給我,叫我勸着你點,別整天只知道工作,身邊有合适的男孩子,也要多留意一下。”

孟婵無奈,“我媽就會瞎操心。”

“那也不能怪阿姨。我們現在這個年齡,正好是被催婚的主力軍。我媽最近也是天天催。”梁穎嘆氣。

孟婵笑,“喔,那你敢把陸祁帶回去嗎?”

梁穎道:“那當然不敢了。我找死呢我?”

“孟小姐,這邊麻煩你過來看一下。”

孟婵回過頭,“好,馬上就來。”

她從椅子上起身,和梁穎說:“好了,先不跟你說了,我去忙了。”

“行。晚點再約。”

臨近年底,時間就仿佛停滞了一樣。

越是盼着過年,日子就過得越慢。

孟婵隔壁的同事小齊,每天早上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一只筆在日歷上劃上一筆,一邊嘆氣,“這日子怎麽越過越慢了,我這盼個過年容易嗎我。”

不過好在日子總有盼到頭的一天,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工作日,孟婵收到一筆年終獎。

她把年終獎留了一份當新年家用,剩下的打算先還給傅南璟。

于是當年晚上就打電話給傅南璟,想問他要個銀行賬戶,給他把錢存進去。

傅南璟那時正在公司年會,他喝多了點酒,看到孟婵的來電,特意起身,從酒店大廳出來,到外面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孟婵聽見電話被接通,試探問了句,“傅南璟?”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低沉地回了她一句,“找我有事?”

“你在忙嗎?”孟婵問。

“還好。”傅南璟那會兒坐在酒店二樓的休息室裏,休息室沒有開燈。他坐在黑暗中,在想,有多久沒有見過孟婵了,又有多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孟婵生怕打擾了傅南璟,于是長話短說,“是這樣的,我想問你要個銀行賬戶。我今天剛發了年終,我想先還你一部分錢。”

孟婵說完,聽見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

久到她都要以為傅南璟是不是挂了電話,于是又試探着問了聲,“傅南璟?”

“你今天打電話來,就為了這個?”

孟婵愣了下。

不然呢?

她找傅南璟還能有什麽事?

她沉默着,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傅南璟忽然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孟婵總覺得傅南璟笑得有點冷。

他忽然說:“孟婵,你确定要跟我算這麽清楚?”

孟婵握着手機,輕輕“嗯”了一聲,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我知道你幫我媽媽,是你的情分。但我不太想欠人情。”

“行。”傅南璟只簡短地回了她一個字。跟着就直接挂了電話。

過了大概十分鐘,孟婵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信息是傅南璟的秘書發來的,用詞十分公事公辦。

很簡短的一條,寫的是:“孟小姐你好,我是傅總的秘書。這是傅總的私人賬號,你以後把錢打進這個賬戶就可以了。麻煩你了。”

孟婵盯着信息看了半天,心裏莫名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但她也懶得想太多,當天晚上就下樓去銀行給傅南璟轉了三萬。

自從這天以後,孟婵有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傅南璟。兩人也沒有再聯系。

再見面已經是新年過後,來年開春。

那是三月,春光明媚,草長莺飛。

三月中旬的時候,林晉陽突然讓她接一個舊房翻修的項目。

孟婵很不解,說:“這不是我專長。”

林晉陽說:“我也是這麽跟客戶說的。但是人家指明了要你接。那是套祖屋,要做園林景觀。我估計人家是看過你的設計作品,對你的審美很有信心,所以特意指明讓你做。”

“最重要的是,人家給的錢多,我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小婵,你總不會讓我跟錢過不去吧?”

孟婵說:“接可以。這個當做我的獨立項目,我要抽成。”

林晉陽一臉痛心,“我就知道。你說你好歹也是一藝術家,怎麽就鑽錢眼裏了呢?”

孟婵上前拿走項目書,說:“藝術家也要吃飯。何況我還是個貧窮的藝術家。”

林晉陽讓孟婵接的這個項目并不是在本市。如果接下來,也就意味着孟婵需要長時間出差。

她原本還有些猶豫,但看到對方的報價,眼睛一亮,什麽猶豫都抛到了九霄雲外,于是當天就和對方約定了見面時間,商讨工程細節。

林晉陽見她這麽快就做下決定,十分驚訝,“我還以為你要考慮一段時間呢。你不是說不想出差嗎?”

孟婵忙着做項目企劃書,頭也沒擡,回答他說:“你不是說了嗎,誰會跟錢過不去啊。人家用錢砸我,我不接我還是個人嗎。”

林晉陽一臉誇張的痛心疾首,“孟老師,別忘了你好歹是個藝術家,多少收斂點,別把愛錢這個事表現得這麽明顯啊。”

“老板,我在工作。能給我點安靜的空間嗎?謝謝您了。”

“行,行……”林晉陽灰溜溜地被趕走,邊走邊嘀咕,“到底誰是老板……”

孟婵和對方的助理約好了下午四點在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見。

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簡單做了個設計方案,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定的地方。

趁着對方還沒來,她再打開電腦,檢查了一下設計方案。

下午的時間,咖啡廳人不少。

孟婵專心致志在檢查工作內容,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直到對面的椅子被拉開。

她連忙擡起頭,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愣住了。

她看着傅南璟在她對面坐下來,愣了好幾秒,然後四下看了看。

傅南璟拿起餐本點咖啡,說:“別看了,你等的人就是我。”

這下孟婵又不解了。

她看着傅南璟,“傅總,你什麽意思呢?”

傅南璟點好咖啡,将餐本遞回給服務生,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孟婵。

他眼裏帶點笑,看着孟婵,說:“你不是要還我錢嗎?我看你賺錢太辛苦,給你送點項目。怎麽?不高興?”

孟婵盯着傅南璟看了半天,意外地沒有生氣,她微笑,說:“怎麽會,傅總多慮了。反正給誰打工不是打工,有錢賺就行。何況傅總出手這麽大方,上哪去找這麽好的雇主。”

傅南璟看着孟婵,難得地笑了下,跟着才拿出幾張老房子的照片放到孟婵面前,說:“房子是我母親的,不過因為常年失修,現在已經不能住人。”

“因為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孟婵看了看照片,然後說:“我會盡力。”

她把照片放進文件袋,跟着把事先準備好的設計方案交給傅南璟,說:“這是一個初步的方案,你可以先看一下。你有什麽要求,也可以随時跟我說。”

傅南璟“嗯”了聲,并沒有馬上看孟婵準備的方案。

而是看着孟婵,問了句,“阿姨最近還好嗎?”

孟婵說:“還好。吃着藥呢,每星期也都有去醫院複查,暫時沒什麽。”

傅南璟說:“需要幫忙跟我說。”

孟婵這時候才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看着傅南璟,說:“謝謝。”

談完工作,其實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孟婵有點尴尬地坐在那裏。

但傅南璟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看着她。大概是看出她有些坐立不安,他主動開口,說:“你小時候話不是挺多的?”

孟婵沒想到傅南璟會提到小時候,說:“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我現在都快二十七了,再像小時候那樣叽叽喳喳地講話,我怕別人會以為我是瘋子。”

傅南璟笑了,沒再說話。

孟婵身體傾向前,雙手趴在桌子上,看着傅南璟,忽然認真地問:“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孟婵的眼睛漂亮得像兩顆明亮的珍珠。

傅南璟并沒有回答她。依誮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孟婵的眼睛。

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她卻似乎一點也沒變。和他收藏在錢夾裏的那張證件照完全重合。

這些年他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麽讓他念念不忘。

是那個黑暗的暑假,那個擋在他面前,不允許別人再打他的小女孩。

還是初二那年,無意間在傅嵊那裏看到的那張照片。

抑或是高中那三年,積郁成疾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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