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抱會兒

孟婵原本是立志要在酒店做兩天鹹魚的，不出門不工作，全當給自己放假。反正有人好吃好喝供着她，不要白不要。

所以當傅南璟說要帶她出門吃早餐的時候，她就指指自己的腳，理直氣壯地說：“我腳還疼呢。”

她的意思是，想讓傅南璟給她買回來。

誰知道傅南璟說：“開車出門，不會讓你走半步路。”

但其實孟婵是不想出門。她蹦着去浴室洗漱，和傅南璟說：“我不餓，不吃，你自己出去吃吧。”

她原本以為傅南璟會硬逼她出門，但他沒有。他換了衣服，坐在沙發上系襯衫袖扣的時候，和她說：“我上午有事，中午大概也不能回來吃飯。你不想跟我出門，就自己在酒店好好休息。沒事不要蹦來蹦去的，小心摔了。”

孟婵把兩只腳搭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上抱着電腦處理工作。聽見傅南璟的話，小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麽容易摔了。”

傅南璟系好袖扣，擡頭來看她。

孟婵也擡起頭，見傅南璟看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你看什麽？”

她不知傅南璟其實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他什麽也沒說，擡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走了。別太想我。”

他拿上車鑰匙起身。

孟婵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着傅南璟出門的背影，說：“誰會想你。”

她聽見傅南璟低低笑了聲，關上門出去了。

傅南璟出門之後，孟婵才收回心思，仔細看林晉陽發給她的文件。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有人在外面按門鈴。

她擡起頭，“誰？”

“孟小姐，酒店餐飲部，給您送早餐。”

孟婵愣了下，不記得自己定過早餐。

但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傅南璟幫她叫的。

她放下電腦，從沙發上起身，“等一下。”

她蹦到門口。打開門，果然是酒店服務生，手裏端着豐盛早餐，對她微笑，“孟小姐，傅先生替您叫的早餐。”

大概是看見她的腳不太方便，又說：“我幫您端進去吧。”

“好。謝謝。”

服務生走後，孟婵才坐下來。

她原本不餓的，但是聞到香噴噴的早餐後，肚子裏的饞蟲就開始叫了。

更高興的是，這間酒店的早餐竟然有她最愛吃的馄饨。

她一口氣吃了一大碗，連湯也喝得幹幹淨淨。

到傅南璟晚上回來的時候，才想起來和他說：“這間酒店竟然有小馄饨。我還以為這種酒店只能吃西餐。”

傅南璟今晚應酬，喝了點酒，此刻靠在沙發椅背上，仰着頭捏着眉心閉目養神。聽見孟婵的話，也只是淡淡回她一句，“怎麽沒有。”

孟婵點點頭。又覺得是這個道理。好的酒店是應該天南地北什麽美食都有。

她坐在沙發上仍抱着電腦，但工作已經處理完，她此刻也沒做什麽，随意地浏覽網頁。只忽然想起些往事，同傅南璟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學校食堂有個早餐窗口，專賣馄饨。那煮馄饨的老師傅不知哪裏學的手藝，煮出來的馄饨比外面都好吃，我足足吃了三年。”

傅南璟仍沒睜眼，只揉着眉心的動作緩慢了些，慢慢說：“哪有多好吃。只你喜歡吃而已。”

傅南璟怎麽會不記得。那時幾乎每天早晨都看見孟婵去買馄饨。有回陸祈也好奇了，說：”她怎麽那麽喜歡吃馄饨？有那麽好吃？”

好不好吃傅南璟當時也不知道，只後來嘗過一次，味道其實很一般。

可見孟婵是真喜歡吃馄饨。

說到這個，孟婵湊到傅南璟身邊，其實只是随口問一句，“傅南璟，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馄饨？”

傅南璟仍沒睜開眼睛，也只是随口回她一句，“亂點的。”

孟婵“喔”了一聲，見傅南璟揉眉心，問：“你怎麽了？頭疼？”

傅南璟淡淡嗯了聲。今晚其實不必喝酒，只他今晚心情不太好，便多喝了兩杯。

“要不要我幫你揉揉？”孟婵看着傅南璟，忽然覺得他也很不容易。不知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人人稱他一聲傅總。

傅南璟聽見孟婵的話，微微怔了下。

再睜開眼睛時，望向孟婵的眼裏帶了幾分戲谑的笑，“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

孟婵白他一眼，她跪直身子，雙手揉上傅南璟的太陽穴，說：“傅南璟，你不要不識好歹。”

傅南璟笑，又重新閉上眼睛，由着孟婵替他輕輕按摩。

只意識有些飄忽，總覺得眼下的日子太不真實。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失去。

房間裏太靜，孟婵想着找個話題，便問：“傅南璟，當初你離開大院後，被送去了哪裏？”

這是孟婵第一次問這件事。傅南璟沉默了很久，沒應她。

孟婵猜他大概不想說，也許不是什麽快樂的記憶。她連忙又道：“你不想說就不說。”

傅南璟仍是沉默。

孟婵覺得自己說錯話，之後便不再出聲。

房間裏又靜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傅南璟不會說的時候，卻聽見他回了她一句，“傅家的老屋。有個管家照顧我。”

孟婵不由得怔了下，下意識問：“就你一個人嗎？”

傅南璟很平靜地“嗯”了聲。

也許是因為他太平靜，反倒令孟婵覺得有些不好受。

傅南璟那時才多大。

他大抵跟她同歲，那一年也不過才七歲而已。

她聲音不自覺輕了幾分，“住到多少歲？”

傅南璟說：“十四歲。”

“你一個人？”

“還有個管家。”

“傅叔叔看過你嗎？”

傅南璟沉默了幾秒，随後笑了聲。

孟婵聽出那笑裏的冷意。她不再問，只幫傅南璟按摩太陽穴的動作更輕了一些，好久才輕聲說了句，“傅南璟，都過去了。”

“嗯。”傅南璟簡短地回她。

這天晚上，孟婵仍和傅南璟一起睡。

只是沒有做什麽，她起初睡得有些遠，後來是傅南璟洗完澡上床，從身後摟住她。

她身體僵了一瞬，下意識要躲，傅南璟摟在她腰間的手收緊，臉埋在她頸間，他大概很疲倦，嗓音很低，“抱會兒。”

孟婵仍然有些僵硬，但是沒有再躲。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問他，“傅南璟，你是不是有些孤獨？”

她覺得傅南璟大概把她當做孤獨歲月的一根浮木，她正好撞上來，他便暫時抓住她。

傅南璟沒有回答，在黑暗中，輕輕說：“孟婵，睡覺。”

孟婵喔了一聲，不再說話。

過了很久，久到孟婵以為傅南璟應該睡着了，卻聽見他忽然問：“你呢？”

孟婵愣了下，“什麽？”

“你這些年好嗎？孟叔叔什麽時候走的？”

依誮

提到爸爸，孟婵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又開始痛。

她開口時聲音都哽咽了，輕輕說：“大一那年，爸爸執行任務，犧牲了。”

傅南璟只覺得喉嚨發緊，他摟在孟婵腰間的手更緊，臉貼住孟婵的側臉，在她耳邊輕聲說：“孟婵，睡覺。”

孟婵點頭。閉上眼睛的時候，眼淚掉下來。

這天晚上，孟婵是哭着睡着的。

傅南璟支着身子，看了孟婵一整夜。

房間裏昏暗的燈，傅南璟不知替孟婵擦了多少次眼淚。

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孟婵會在睡着時流淚。

他一顆心沉了又沉，替孟婵擦過眼淚的手指都有些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