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孟婵，你可以依靠我

孟婵在醫院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從陪護床上醒來才發現自己落枕。

她早起還有些不太清醒，坐在床邊揉酸痛的脖子。

徐美珍早早醒了，這會兒正在由着護士給她打吊瓶, 見孟婵坐在床邊揉脖子，不由得說她，“早就叫你不要老往醫院跑，這醫院的床再舒服能有家裏的舒服嗎？再說，你這天天住在醫院, 你讓小傅怎麽想？都跟你說了, 我身體好好的，又不會眨眼就沒了，你——”

“媽！”徐美珍沒留意, 說出的話刺激到孟婵。她一下收了聲, 很是懊悔, 不由得嘆氣, 又說：“媽是不想讓你整天在醫院守着我，你該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媽媽跟你保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好好聽醫生的話，争取能早點出院。”

徐美珍一直知道, 小婵心裏有陰影。

當年她爸爸突然離世, 她又在外地念書，趕回來連最後一面也沒見着。當年在靈堂哭成什麽樣，明明前兩天還在說等爸爸休假，正好趕上國慶節, 一家人一起去三亞看海。連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

可是意外來得那麽突然，徐美珍沒有見到丈夫最後一面，孟婵也沒有見到爸爸最後一面。

這件事一直是母女倆心中的痛。孟婵那時候還小，剛上大學，常常夜裏夢到爸爸，哭着醒來，鑽進媽媽被窩，抱緊媽媽，生怕媽媽也哪天突然離開她。

徐美珍明知小婵怕，後悔剛剛不該嘴快說那話。她滿眼心疼地看着小婵，朝她伸出手。孟婵即刻坐過去，雙手握緊媽媽的手。她露出笑容，看着媽媽小聲地說：“媽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會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你放心。”

徐美珍看着女兒，心疼地點點頭。

“媽，我下午要回公司銷假，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我忙完就過來看你。”孟婵也知道媽媽擔心她，她也沒辦法真的天天待在醫院陪着，林晉陽已經打過好多次電話，催她回去接活。雖然她最近一直在電腦上處理工作，但始終不是辦法。她還得跑現場，顧梨那個項目她做到一半，差不多得等她回去驗收了。

徐美珍點點頭，說：“你盡管去忙你自己的事，別把心思放在我這邊。”

孟婵嗯了聲，表示會乖乖照做。

中午在醫院吃過午飯，孟婵就打車回了公司。

她好久沒回來，一進門同事們都圍上來關心她媽媽的情況。孟婵心中感動，以前在藍天哪有這樣的同事情。

她不由得露出笑容，說：“謝謝大家關心，最近好多了。”

她擡頭往林晉陽辦公室看了眼，又轉頭問小齊：“老板在嗎？”

小齊不由得縮縮脖子，壓低聲音，“剛還在裏面發火呢。”

“出什麽事了？”孟婵問。

小齊小心地說：“好像是張組長負責的項目出了什麽問題……”

小齊話剛說完，就聽見林晉陽又在裏面罵人。他不由得縮了下脖子，拉孟婵到旁邊去，小聲說：“小婵姐，我看你還是明天再來吧，省得被波及……”

孟婵其實也這樣想。她還是第一次見林晉陽發這麽大火，未免觸黴頭，她想着今天先去顧梨那個項目的現場看看施工進度。

誰知還沒來得及撤，林晉陽已經從裏面出來看到了她，他揚聲喊：“孟婵來得正好！進來，我有事情跟你說。”

孟婵擡頭，正對上小齊一臉同情她的表情。

她沒辦法，只能跟林晉陽進辦公室去。

孟婵一進門就說：“老板，我來銷假。”

林晉陽還在氣頭上，也不跟她寒暄，直接拿了一大堆文件給她，“你媽媽沒事了吧？接下來這幾個項目全給你負責。”

孟婵看那一大摞文件就直覺不是好事，她接過來，低頭翻了翻，不由蹙起眉，“這兩個項目不是張組長負責的嗎？”

林晉陽氣沖沖，“我讓他回去歇着了，接下來的事情你負責。”

孟婵擡起頭，看向林晉陽。

林晉陽像猜到她要說什麽，直接說：“放心，該給你的抽成絕對不會少。反正你盡心做好，我還能虧待你不成？”

孟婵這才笑了，收起文件，“看在錢的份上，勉為其難接下了。”

林晉陽到這會兒心情才好一點，看了看孟婵，問：“你媽媽好點了吧？”

孟婵嗯了聲，說：“好些了。”

孟婵第一天回來上班就接了一大堆活，雖然累一點，但幸好錢多。有錢什麽都好說。

她在辦公室把資料初步整理了一下，三點多的時候跟林晉陽打了聲招呼就先去楓葉街看施工進度。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現場一直陳昀在監工，陳昀盡心盡力，有什麽情況都會提前跟她溝通，孟婵一圈檢查下來沒發現什麽大問題，有問題的都讓陳工記下了後面整改。

忙完已經快六點，她想着怎麽回家的時候，拽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杵着臉坐在臺階上想事，聽見手機響，拿起手機才發現是傅南璟。

她想起傅南璟昨晚說今天打給她，但現在這一天都快結束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

她接起電話，傅南璟在那頭低問了聲，“在忙？”

孟婵點點頭，說：“今天複工了，在工地上呢。”

傅南璟嗯了聲，說：“我知道，下午給媽打過電話，她說你回公司了。”

孟婵點點頭，一時間忽然不知道說什麽。

傅南璟問：“在顧梨那兒？”

“嗯。”孟婵點頭，說：“我來看看施工進度。”

“忙完了嗎？”傅南璟說：“我過來接你。”

“差不多了。”

“等我會兒，大概二十分鐘。”

孟婵點點頭，說：“好。我不着急。”

沒有到二十分鐘，傅南璟就開車過來，孟婵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看見傅南璟的車停靠過來，她走過去，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上車。

傅南璟看她，問：“餓了沒有？想吃什麽？”

孟婵的确餓了，中午就沒吃多少，下午又做了很多工作。她想一想，沒想出吃什麽，只好擡起頭來求問傅南璟，“你想吃什麽？”

傅南璟失笑，“我問你，你反倒問我？”

孟婵真不知道吃什麽，沒有什麽特別想吃，但又覺得餓。最後還是傅南璟拿主意，帶她去吃一家私房菜。

B市這些年變化其實很大，而孟婵這些年只顧着賺錢養家照顧媽媽，其實很少有時間來了解這座城市。她對B市的記憶都停留在小時候，這些年新建的樓、新開的店鋪她都不是太熟悉。

傅南璟帶她去的私房菜館就是一間這兩年新開的店鋪，環境好，生意也好。

傅南璟訂了二樓的包廂，不會吵，還可以看傍晚的江景。

點好了菜，孟婵看着傅南璟，忽然有些好奇，問他，“傅南璟，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國外嗎？怎麽對B市這麽了解？”

她都不知道哪家餐廳好吃，哪裏好玩。這些年新修了好多街道，她有時候甚至會不記得路。

傅南璟給她倒水，說：“平時應酬多，多出來幾次就知道了。不過這間餐廳是陸祈告訴我，我也不确定好不好吃，帶你來試試。”

孟婵忽然想起以前聽梁穎說，傅南璟高中畢業就出國，是因為傅家不讓他留在國內。

她看着他，忽然忍不住問：“傅南璟，我以前聽說你高中畢業就出國，是因為傅家不讓你留在國內。是真的嗎？”

傅南璟意料之外地平靜，嗯了一聲。

“為什麽？”孟婵一直想問。

傅南璟放下茶壺，這才擡頭看向孟婵，他不瞞她，說：“這是以前的約定。傅阿姨一直不能接受我，答應供我讀書的前提是要我成年以後就出國，一輩子不能回國。她不願見到我。”

傅南璟說得很平靜，但孟婵卻聽得有些心酸。她問：“那你為什麽要回來呢？回來對着他們，不是很不開心嗎？”

她想，如果是她，她大概率不會再回來。這座城市給他留下了那麽多的痛苦和不堪，如果是她，一定離這裏的人和事都遠遠的，一輩子不會再回來。

傅南璟沒有回答孟婵，沉默了半晌之後，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只是在想，這裏會不會有人等我。”

孟婵望住傅南璟，下意識問：“有嗎？”

傅南璟擡頭看孟婵，半晌，卻是笑了下，說：“騙你的。不過是想回來就回來了。”

傅南璟沒有回答的那句是，他知道不會有人在等他。所以他只是想回來見見心上人而已。

吃過晚飯，傅南璟帶着孟婵，驅車回家。

孟婵記挂着工作，回家先洗澡換了睡衣，抱着電腦到客廳工作。

傅南璟在另外房間也洗完澡，出來時見孟婵已經開始工作。

他擦着頭發走到沙發前坐下，看一眼孟婵的電腦，“還要工作？”

孟婵點點頭，頭也沒擡，說：“林晉陽今天給我好多活，我得抓緊點時間。”

傅南璟聽見孟婵的話，不由皺眉，“怎麽又接這麽多工作？不是跟你說過，別太累。你接這麽多工作，以後醫院公司兩天跑，你當自己是鐵打的身體，吃得消？”

傅南璟盯着孟婵，有些不悅，“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的話聽進去過？”

孟婵終于回過頭，她看向傅南璟，說：“傅南璟，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行嗎？我需要工作，不工作難道真的要我随時随地伸手向你要錢嗎？”

傅南璟深深看着孟婵，半晌，說：“孟婵，你可以依靠我。”

“我不想。”孟婵轉過頭去，繼續工作。

傅南璟沉默地看了孟婵一會兒，沒再說話，起身回了卧室。

孟婵一門心思栽進工作裏，一直忙到淩晨三點多。

直到忙完，孟婵累得趴在茶幾上，尤其是落枕的脖子仿佛快要斷掉。

明明已經很累，可她一點困意也沒有。趴在茶幾上出神，她這才想起剛剛和傅南璟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她明知道他是關心她，不想讓她太累太辛苦。

她有些後悔，不該那樣強硬。

她在茶幾上趴了很久，直到傅南璟從卧室出來。

她下意識擡起頭，卻忘了脖子痛得快斷掉，她這一擡頭，聽見咯吱一聲響，她疼得低叫了一聲，下意識擡手捂脖子。

傅南璟見狀，立刻上前。他蹲孟婵面前，替她托住後頸，緊蹙着眉，“怎麽了？扭到了？”

孟婵疼得險些要哭，她小心翼翼趴回茶幾上，偏着頭，悶悶地說：“早上落枕，估計剛剛工作太久——”

傅南璟坐旁邊給孟婵捏後頸，他蹙眉，嗓音有些沉，“剛才讓你休息，你不是嘴硬？”

孟婵這下不嘴硬了。她偏着頭趴在桌上，看着傅南璟。

傅南璟給她揉捏後頸，揉捏得有些舒服，舒服她有些困。她閉了閉眼，沒一會兒又睜開，望着傅南璟，忽然小聲問了句，“傅南璟，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傅南璟看了她一眼，沒應她，繼續給她揉捏後頸，問：“好點沒有？”

孟婵點點頭。她心裏忽然有些溫暖，雙手擡起來摟住傅南璟脖子，閉上眼睛埋進他懷裏，小聲說：“好困，睡覺吧。”

她難得主動，傅南璟只覺得這兩天心中的沉悶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他将孟婵打橫抱起，柔聲同她說：“明天讓江醫生來給你看看，頸椎疼可大可小，別落下什麽毛病。”

孟婵埋在傅南璟懷裏，她今天難得乖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