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譚耀開車來接張曉曦, 順路把何羽茜送回家。

看着他們彼此依偎離去的背影,竟萌生出一絲羨慕之情。

天知道她多想要談一段正常人的戀愛。

哪怕困宥于柴米油鹽,哪怕拮據于房貸信用卡, 哪怕終有一天會彼此嫌棄、吵吵鬧鬧,都好。

只可惜,他太有名, 她不完整。

懷着Dark Blue的心情,電梯門緩緩開啓,何羽茜再次和她的新鄰居迎頭撞上。

四目相對,連不招呼的理過都找不到。

新鄰居往後退了退, 示意何羽茜先出來。

何羽茜朝她害羞地笑了,揮揮手說了聲“hello”新鄰居見狀也郎朗笑了,聲音清脆:

“你好,我叫尤昶歡, 你叫我Linda就好。

我是上周剛搬過來的。”

Linda長了一張娃娃臉, 眼睛大大的, 臉蛋粉撲撲的,笑起來的時候顴骨上的肉湊在一起, 像一顆熟透的紅蘋果。

她穿一身白色泡泡袖長裙,趿拉着一雙粉紅色毛茸茸拖鞋, 手上還拿着一袋垃圾,見被發現,吐着舌頭把袋子藏在身後。

不知為何, 她總給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無論樣貌還是待人接物。

“你好, 我叫何羽茜。”

禮貌往來,鄰居必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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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思前想後猶豫了半天, 問出來的話已經有些磕絆:

“那個……

昨天電梯……

我看到你……

想知道是趙東嶼吧?”

問句明顯前言不搭後語,但何羽茜當然知道她想知道什麽——不問才怪。

但她只是低頭“哧哧”地笑了兩下,并不回答。

尴尬彌散在空氣裏,Linda看出了何羽茜的抗拒,所以舉了舉手中的黑色垃圾袋,說:

“那個,我下去扔個垃圾。”

“嗯,很高興認識你,回頭見。”

何羽茜和她擺擺手,準備轉身回屋,卻意外地被身後的人叫住了。

電梯門再次打開,Linda已經半個身體探進了梯廂,用手擋住即将關閉的梯門,語速加快地說:

“哦對了,我今天中午看到你男朋友過來了。”

何羽茜聞言,倒是吃了一驚,她并沒有同趙東嶼說今天約曉曦出門逛街的事情。

電梯門再次合上,樓道裏就只剩下她一人。

心裏開始泛濫着緊張和期待,此消彼長地各執一方,誰也不願意服輸。

他……

還在屋子裏面嗎?

或許……

已經走了?

房門打開,屋裏黑漆漆的,懸着的一顆心落下,結果砸了個坑。

黑暗裏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回來了?”

坑裏的那顆心還沒穩住陣腳,又撲通撲通狂跳起來,沖上了雲霄。

立馬掀開客廳的電燈,趙東嶼還是老樣子,舒服地窩在沙發裏,老爺似的斜睨着眼看她,搞得和興師問罪一樣。

何羽茜很不爽地心想,我出去玩也不行?

難不成還得事事經過你同意?

這也太荒唐了吧!

于是鼻子一哼氣,決心不理他。

在何羽茜面前,某人似乎永遠帥不過三秒,就會被“照妖鏡”現出原形。

見女朋友不理自己,趙東嶼感到委屈,巴巴地盯着她脫鞋,放包,脫外套,走進浴室。

不過一會兒,浴室裏就響起了淋浴水滴嘀嗒的聲音……

趙某人的腦海裏不過得想起了一些少年不宜的畫面,随着淋蓬頭的水花四處飛濺,空氣裏飄浮着粉紅色的泡泡,咕嘟咕嘟。

待何羽茜裹着幹發帽從浴室裏出來,趙東嶼又立馬正經危坐,喉嚨裏不舒服似的咳了兩嗓子。

何羽茜依然不理他,到廚房倒了半杯溫水飲下,又鑽進卧室吹幹頭發。

趙東嶼從沙發上爬起來,搖着尾巴跑到卧室門口,倚着門框站着,一手插兜,一手修長的手指在房門上有節奏地敲着。

盯梢呢?

何羽茜腹诽道,頭發已經吹的半幹,她用手指理了理發梢,又給發尾上了些精油。

雖然心裏還有氣,但到底還是軟了下來,心底的溝溝壑壑裏,似乎橫橫斜斜、歪歪扭扭地寫着三個字——“原諒他”“咳……

吃飯沒?”

趙東嶼摸了摸鼻梁,試圖率先打破這令人尴尬的沉默。

何羽茜繼續捯饬着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爽膚水後是乳液,再是精華,用手掌揉搓乳化再拍打到臉上,夜間簡單的護膚步驟完成。

“嗯。”

她依然是用鼻息做着回應,但語氣聽上去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趙東嶼腦瓜子轉得快,突然靈光乍現,想到借用友人的八卦來疏導氣氛——老譚,對不住!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聽說老譚和張潇曉約了晚上去看話劇?”

護手霜當然也不能少,何羽茜盯着舒展開的十根手指,這雙每天在鍵盤上奮力敲打的“工具手”可太需要自己好好的呵護了。

“你消息倒還挺靈通。”

趙東嶼并不是個八卦的人,所以當他主動提起八卦話題,自然是想借機和她緩和關系,心裏又熨帖了不少。

趙東嶼當然聽出了她話語裏的柔軟,心下愉悅起來,順勢問:

“張潇曉對老譚什麽态度啊?”

“刺探軍情?”

何羽茜挑起眉毛,故意抑住想要發笑的面部肌肉。

此時的趙東嶼已經挪步到了梳妝臺前,順手拿來她剛擦過的護手霜聞了聞,是清香淡雅的加州甜橙味,于是往自己手上也抹了點。

“那是,畢竟兄弟終身大事,得上點兒心。”

嗯,從前可不見如此上心的,老譚工具人實錘。

“那老譚什麽态度?”

何羽茜終于從一堆護膚品中擡起了頭,開始一起八卦起來。

“他你還不了解嗎?

明明心裏喜歡得要命,還要裝成一副高冷的樣子,老傲嬌了。”

何羽茜“噗”的一聲笑出來,附議道:

“口嫌體直本直。”

夜晚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談話漸進尾聲,月光浮動着斑駁燈影,稍稍黯淡下去。

淡粉色的蠶絲睡衣從肩頭滑落,交談聲逐漸變弱直至被糾纏不清的嗓音替代。

是夜溫柔,一室貪歡。

兇猛的野獸在夜間亮起了眸,激烈的角逐只為抵達頂峰的極致享受。

待美食享盡,兩只野獸終于收起小爪,選擇像貓一樣蜷在彼此懷中,心滿意足地陷入甜蜜的夢鄉。——然而,和好未必如初,把酒未必言歡,破鏡再圓也始終留有難看的裂痕。

趙東嶼和何羽茜彼此都明白,橫亘在他們面前的核心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決。

隔日,趙東嶼在支離破碎的夢境中醒來,擡手看表已是日上三竿。

枕邊人早已起床,此刻正在試衣鏡前端看着妝容和衣飾。

鏡面投射的自己,白色休閑西裝外套搭配白色西褲,馬尾辮高高束起,眼妝是精致的大地色啞光,眼梢用眼線筆輕輕向上一挑,氣場全開。

何羽茜拿起眉筆補色,面對工作場合她始終要求自己能夠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專業值得信賴。

因為劇本中女主角的人物設定,導演提出想要大改,今天她需要去片場進行溝通。

“今天要去片場?”

趙東嶼揉了揉太陽穴,眯着眼睛問。

“嗯。”

何羽茜試圖在衣架上挑選一只适合今天穿搭的包包,随口應着。

趙東嶼回了回神,也在衣架上翻找起來,“之前留在這裏的那件黑色襯衫挂哪兒了?”

“喏~”何羽茜從一整排衣服中間精準地找到了那件并遞給他。

趙東嶼這些年經常健身,肌肉線條堪稱完美,若是此時用慢鏡頭拍下他伸開雙臂套進襯衣袖口的畫面,再配上胸口敞着若隐若現的胸肌和腹肌特寫,應該會成為本季最暢銷時尚封面。

“等我會兒,我載你去。”

趙東嶼邊系紐扣邊說。

何羽茜并不想和他同時出現在片場,然後再次成為全場焦點。

所以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說:

“不了,我剛叫了網約車,和導演約了12點,遲到不太好。”

說着,快步走出了房間,留下趙東嶼站在原地,心裏又莫名地不是滋味。——深秋連驕陽都是暖暖融融。

午間的街道車輛并不太多,何羽茜撕開剛剛在公寓樓下買的牛肉三明治簡餐,坐在後座匆匆地吃着,煙熏的牛肉風味極佳,酸黃瓜的口感中和了沙拉醬的甜膩,但她并沒有時間去細細品味個中滋味,腦海裏一直盤想着一會兒抵達片場需要溝通的幾點事項。

網約車抵達片場,何羽茜掃了眼手機,十一點五十。

長籲一口氣,還好沒有遲到。

導演很年輕,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導過幾部小成本偶像劇,算不上經驗豐富,但也是因為年輕,天馬行空的想法很多,關于拍攝的細節以及氛圍控制也很獨到。

“羅導你好。”

何羽茜向正在和主演說戲的導演遠遠地揮了揮手,對方看到她後也點頭示意。

今天的戲主要圍繞男女主學生時代的故事展開,何羽茜坐在場邊托腮看着,思緒仿佛跟随着小演員回到了那個青蔥歲月。

如果時間能倒退,故事是否能夠改寫?

“何編劇,抱歉久等了。”

導演不知何時坐到她身邊,把何羽茜從神游的狀态中拉了回來。

導演全名羅哲浩,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皮膚白皙可見青色血管,一米八三的大高個頭坐在漁夫椅上,一雙大長腿支棱出去好遠。

“沒事,我也才來沒多久。”

何羽茜微笑着擺手說道。

心中暗想,這樣的顏值放在導演圈裏還真是一枝獨秀。

羅哲浩說話有個習慣,喜歡将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身軀向前。

所以從外人的角度看,倆人此時的距離顯得有些暧昧。

“劇本我早先看過,寫得很好。”

何羽茜禮貌性地保持微笑,等待着他的“但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但是,最近我反複思量,還是想把女主角的人設改一改。

不知道這樣問會不會冒昧……”

羅哲浩注視着何羽茜,言語頓了頓,雖顯得猶豫但并不磕絆,“這個劇本據說是根據你的個人經歷改編的。”

何羽茜并不試圖回避,直接點了點頭。

前段時間因為過度曝光的緣故,這部過趙東嶼投資制片、何羽茜擔綱編劇的劇作,被某匿名知情人士提前透露到了著名知識論壇,以當今社交媒體的傳播速度,這早已不是什麽新聞了。

“劇本裏你對女主角的設定,是一位身心健全的小鎮創業青年。”

羅哲浩的兩根手指互相敲擊着,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該如何得體地說出口。

此劇未經開播就已經收割了一大波關注度,如果故事人設能夠再貼近原型一些,勢必會引起新一輪的網絡熱議,這無論是對這部劇還是他個人,都是名利雙收的事情。

“是的,有什麽問題嗎?”

何羽茜問。

“既然是以你為原型,我希望人設可以更貼近你本人。

畢竟,真實性永遠是最打動人的。”

“羅導,我在對女主進行設計的時候,是想着重表達當今青年人在大都市生存的困境,我認為這一主題也是緊跟時下熱點的。”

何羽茜辯稱道。

“當然,當然,這的确是很熱門的話題。

但是,類似題材的電視劇太多了。

如果我們将這部劇的焦點定位在女主不畏外界目光,在殘缺的世界活出自我、活出精彩,我相信這同樣會是一部可以激勵很多人的故事。”

“女主這樣的設定,可能會勸退很多觀衆的。”

何羽茜說,這也是她當時考慮過的其中一個問題,畢竟偶像劇以女性觀衆為主,沒有人會想要代入一個“斷臂維納斯”不是嗎?

“我最近讀了一本書,馬克·李維的《我們之間的距離》或許你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

羅哲浩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因為他似乎看出了眼前這個女孩兒心裏的脆弱和悲傷。

“嗯?”

一時半會兒,何羽茜沒反應過來意思。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這是人們改寫古詩裏的句子。

你知道的,現代人的愛情觀,既熱烈又浪漫。

所以,我希望你也是如此,請再勇敢一點。”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而就在被他們忽略的角落,一只手機正在為心懷不軌的主人記錄着當下的、即将被歪曲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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