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這是巧妹第一次深夜造訪墓地。

她有些驚慌失措, 因為墓地的位置偏僻,附近并沒有村戶,在一盞戶燈都沒有的荒郊, 哪怕只是一陣涼風吹過,就能在皮膚上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巧妹捏着張靖的衣角,抖抖索索地往前走。

忽然眼前一陣黑影飛速掠過, 草叢裏發出“淅淅索索”的異物聲響,在靜悄悄的墓地裏掀動詭異。

察覺到女孩顫抖的動作,張靖不由得笑了:

“膽子這麽小,一只黑貓而已。”

巧妹不服被嘲笑, 故作大膽地松開手指,和張靖保持出一段距離,說:

“誰說我怕了?”

“不怕最好。”

張靖在灌木叢裏一頓摸索,變魔術似的找出幾塊磚頭, 一塊疊一塊地依着牆角擺放好。

這堵灰色的高牆背面, 便是鯨落村的唯一一座墓地。

張靖拍拍手掌上的灰塵, 又在衣服上擦幹手汗,對巧妹吩咐道:

“這樣, 我先翻過去,你一會兒先踩着磚頭上來, 我在牆那邊接應你。”

“好。”

巧妹咽了咽口水,只覺嗓子幹啞,發出的聲音都像被車轱辘攆過似的。

少年身手矯健, 燕子般輕巧地翻上牆頭, 再縱身一躍便悄然落地, 想來年紀輕輕,已是翻牆頭的老手。

“喂, 你還在嗎?”

見對面久久沒有發出動靜,巧妹心裏毛躁起來,身上的汗毛像一根根銀針直挺挺地往外戳。

少年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還在等什麽?

快翻過來。”

“哦,來了!”

巧妹應聲道,雖然全身抑制不住地發抖,但一想到這可能是餘生最後一次了,便硬着頭皮蹬上磚頭壘起的簡易臺階,伸出一雙瘦弱地胳膊,努力攀上了牆頭。

都說高處風光無限,可此時的巧妹坐在牆頭,眼前的場景卻讓她後背冷汗直冒。

清冷的月光下,一座座墳塚毫無規律地散落,墓碑上貼着的黑白照片正用陰森的眼神齊刷刷地盯着她,仿佛是在幽怨于這深夜無端的叨擾。

“愣着幹嘛?

快跳下來啊!”

少年在牆角向她伸出懷抱。

巧妹臉上一熱,心下一橫,閉着眼睛松開了撐在身下的手。

“嘶——”骨頭和骨頭撞擊在一起,巧妹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了張靖的肩頭,兩人俱是痛得大叫起來。

“你是豬嗎?

這麽重!”

張靖被巧妹撞倒在地上,頭暈目眩中猛然發現少女清甜的呼吸就在耳邊,頭暈得更厲害了。

他立刻松開環抱住對方的胳膊,翻身爬了起來,用手用勁揉搓着被撞到的肩膀。

巧妹的下巴撞得也不輕,下落的時候嘴巴微張,撞擊導致牙齒咬住了下颌的肉,疼得眼淚花直冒。

她淚眼婆娑地斜眼看張靖,忍不住也抱怨起來:

“讓我往下跳的是你,接不住的也是你,這會兒倒怪起我來了!”

張靖不再争辯,彎腰給巧妹摘掉粘在褲腿上的稻草,催促着:

“沒摔到哪兒吧?

沒什麽事兒我們快走!”

這是一座尚未完整規劃過的墓地,早些時候村裏有人過世,随便找塊兒地方就地埋了,有的朝南,有的偏東,随意得很。

後來,墓地可供使用的空間越來越少,再加上沒有統一的空間規劃,人們就只能選一塊夾在中間的小小空地,硬生生把墓給擠進去。

所以,墓地裏連條像樣的小徑都沒有,只能靠着人們一遍一遍踏出來的泥道子,在一座座墓碑間曲折向前。

張靖在前面健步如飛,走出一段後回頭望,毫不耐心地抱怨幾句被自己落下好遠的巧妹。

“你就不能走慢點嘛!”

巧妹不滿地說,腳下一點都不敢怠慢,因為稍微一個不注意,少年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四下黑不溜秋的,再給她幾個膽兒都不夠用的。

可是,人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

下一秒,她就被腳下的石子狠狠地絆了一跤。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小心點!”

張靖從百米之外飛奔過來,穩穩扶住即将摔成屁股蹲的巧妹。

可他實在抱得有點久,巧妹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不好意思地從他懷裏挪了出來。

還好有夜幕掩蓋,少年羞紅的臉才沒被發現,只是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在胸腔反複鳴響,也不知道被聽見了沒有。

倆人一路磕磕絆絆地摸索,終于找到了目的地——月光下,是兩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巧妹有着和那照片上男人一樣的濃眉大眼,以及和那照片上女人一樣的圓鼻頭。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巧妹對着墓碑上的父母照片說話,張靖就陪着她坐在墓塚邊上的一塊石頭上。

在他們都沒有察覺的身後,一個佝偻的黑色暗影正在慢慢逼近。——趙東嶼很忙,當最後一個師傅的工程驗收完畢,他終于得空看了眼手機,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劇組還習慣嗎?

打電話給她,卻是意料之外的忙音。

再打,忙音。

再打,停機。

怎麽回事?

趙東嶼蹙起山峰一般的眉頭,一股莫名的不安從心底泛了上來。

抓着手機又反複試了幾次,還是停機。

他像困宥于籠中的猛虎,焦躁地在客廳裏來來回回地走,然後忽然停住,翻開微信通訊錄,找到了某個人的聯系方式。

知道Linda是何羽茜鄰居後,他曾私下裏拜托過對方多關照,并主動加了對方微信。

趙東嶼當然并不知道,Linda在得到自己喜歡多年偶像的微信後,內心是如何澎湃激揚、徹夜難眠的。

直接一個微信電話撥過去,Linda很快便接通了。

“你好,我是趙東嶼,請問何羽茜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抓着手機的指骨緊扣,甲床蒼白。

虎頭灣那邊,Linda在第一次接到偶像語音通話後卻沒有絲毫的驚喜,而是面色慘白地握着話筒,說:

“趙東嶼,你快點來,何羽茜不見了。”

何羽茜是在前往鯨落村之後失去行蹤的。

她今天是在虎頭灣西海岸的沙灘上見到張靖的,女性的第六感告訴她,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應該知道巧妹的下落。

何羽茜開着向村民借來的電動鐵皮車,沿着海岸線一路向西,邊走邊打聽,終于在快要駛離虎頭灣的一家小百貨店裏,問到了少年的來歷。

根據百貨店錢阿姨的描述,張靖是隔壁鯨落村張老頭兒的孫子,是個有名的問題少年,經常翹課來鄰村瞎晃悠,每次都會到她店裏買兩顆水果糖。

“每次就只買兩顆水果糖!”

錢阿姨用手指比劃着,從櫃臺裏面拿出一卷用錫紙包裹好的軟糖,這就是張靖經常買的牌子。

“我這都是一卷一卷賣的,哪好拆開來賣哦。

我也就是看這孩子可憐,沒爹沒娘的,靠他爺爺撿垃圾掙的那麽一點點錢勉強度日,就破例賣給他咯!”

悲慘的故事,世界上每時每刻每地都在上演,循環往複,日月更替。

然而,比悲慘更令人動容的,是孑然一世的孤獨。

“那孩子真是命苦哦,他爺爺癌症晚期硬生生熬着也沒敢去醫院,前不久剛剛去世,他這以後的日子孤苦伶仃的可怎麽過哦!”

錢阿姨還在念叨着,為鄰村少年的悲慘命運長嗟短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孤苦伶仃的少年……

何羽茜的心突然被無形一揪,記憶中那個少年的身影在腦海中閃現——她忽然很想再抱一抱那時候的趙東嶼。

而另一邊,30歲的趙東嶼正在滿世界瘋狂地找她。

“小柯,你現在就聯系德國克羅德公司,問問他們那個定位追蹤功能怎麽用的。”

關于何羽茜的“金屬粉”有個特殊功能,就是實時定位,該項功能的研發主要就是為了防止出行不便的佩戴者在外突發意外,家人能夠第一時間找到他們。

趙東嶼邊打電話,邊風一樣地抵達地庫,黑色大G的尾燈像紅色魅影,在月光皎潔的立交橋上呼嘯而過。——何羽茜記得自己好像挺膽小的,所以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深夜獨自探訪墓地。

風吹到耳邊冷飕飕的,她瑟縮了下脖子,把風衣的衣領豎了起來擋住涼意。

野貓的殘影在樹叢中穿梭,不知道什麽品種的夜鳥站在樹梢,黢黢黑影,凄凄回音。

如果這不是在做夢,那一定是穿越到了鬼片現場,何羽茜用衣服裹緊身子,仍然能感受到牙齒在打顫。

“我真是瘋了!”

她自言自語道,後背冷汗涔涔。

她還真不是孤膽英雄,其實說到底她比誰都慫,可是誰讓她一心想着找人要緊,手機沒電了,借來的電動鐵皮車也沒電了!

距離上一處有光亮的村戶,已經是十幾公裏開外的地方了,尴尬的處境讓她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總不能白遭這一晚上的罪,最後連人都沒找到吧?

既然進退兩難,那麽不如往前走走看吧!

懷抱着這樣的信念,何羽茜不斷為自己加油打氣:

“這世界上本沒有過鬼,信的人多了便有了鬼。”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嚎~咕咕!

嚎~咕咕!”

抓着樹枝的夜鳥撲騰了兩三下翅膀,似乎在為她喝彩叫好。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何羽茜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了一跳,她擡頭望了眼頭頂的那團小小黑影,拍了拍胸脯舒緩了下情緒,繼續持之以恒地自言自語:

“我們是共産主義接班人,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愛祖國,愛人民……”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組成我們新的長城。”

她一開始還是小聲地哼唱,越往前走歌聲越大,最後幾乎是慷锵有力地一字一句吼了出來,要是突然路過一個人,倒真可能被她吓破膽兒。

要是真有人經過就好了,嗚嗚,怎麽走了這麽久,這四周愣是一個人都沒有啊?

何羽茜委屈地心憤憤不平。

當她終于繞到了公墓的正門,果不其然鐵門緊鎖。

“大晚上的,正常人誰會來這兒嘛!

那倆小孩兒膽子可真大!”

何羽茜嘀咕着,剛剛一路開着小電動過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嬸兒,說是一個小時之前看到一男一女倆孩子往公墓的方向跑,于是她一路追到了這裏。

在門口左右徘徊,何羽茜既恐懼又心焦,風聲鶴唳地不停回頭張望,總覺得身後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飄動。

她把手掌張開放在嘴邊,先是小聲地喊:

“巧妹——”靜悄悄,沒有回應。

“巧妹——”聲音又大了點。

仍然沒有回應。

“巧妹!”

這回聲音特別大,嗓門特別粗,一點都不淑女了。

可惜,還是石沉大海。

“可能走了呢,說不定他們已經回去了。”

何羽茜在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決定接受無功而返這樣的情節設定。

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她的左腿像灌了鉛一樣重,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相隔很遠的幾盞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斑。

嘿,別說,“金屬粉”走路超舒服,要是兩條腿都變成這樣的機械半自動,豈不是更省力氣了?

呸呸呸,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一定是癔症了。

就是在這樣幽暗的環境裏,一間平房的窗口燈光驟亮,光明驅散了黑暗,給絕望以前所未有的力量。

何羽茜拖着沉重的步伐趨光而行,突然一聲尖利的驚叫劃破深夜的寧靜——“啊!”

尖叫聲在空曠的荒野久久回蕩,何羽茜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幽幽地飛在了半空,直到她看見那扇窗戶投出的倒影。

一個佝偻的男人正拿着一把斧頭,朝角落裏的女孩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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