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聽雪
說是要等上一等的,可實際上也沒多等,尚聽雪大抵是惦記着的,這近來都沒往遠處跑,一時間不在家,也不過是去了吃茶,待回來的時候,堪堪能趕上午飯。
蘭恬與蘭玉胭的午飯是跟着尚知春吃的,尚知春吃得簡單,都是些清粥涼菜,蘭恬與蘭玉胭也不至于說不習慣。
三人聊過了一輪,便見着有丫鬟将尚聽雪領進了院子。
今時的尚聽雪又是另一番氣度了,不似當時粗布麻衣不講究的浪子模樣,見他叫绫羅綢緞裹着,腰間玉佩墜了個祥雲結,挂着兩把流蘇,倒真像個人樣。
若他一向這個樣子,蘭恬與蘭玉胭怕是得膈應許多。
淩雲閣不是門派,江湖廟堂各插一腳,卻什麽也不看重,尚聽雪也本不該是江湖人。
可就是京城本該混跡于那個圈中的翩翩貴公子,一個躲在幕後的少閣主,偏生一不小心便容易忘了自己何方人士,也不曉得淩雲閣主是造的什麽孽。
知曉自己姓甚名誰的尚聽雪顯然要規矩許多,笑吟吟朝自家不知該是姐姐還是妹妹打過了招呼,又朝着蘭恬與蘭玉胭施了禮:“蘭二小姐,蘭姑娘。”
蘭恬挑眉,尚聽雪繼續道:“淩雲閣偶爾也查探些情報。”
故而知道她們兩個的身份也實在不難,況且她們也從未隐藏過。
尚知春倒是嫌棄他廢話,直接道:“你若要留在這兒吃,我便叫人添一副碗筷。”
尚聽雪淺笑,眉眼中帶着幾分無奈,無奈中又藏了些寵溺:“這不合規矩呢,知春。”
尚知春更是嫌他事多:“那你到偏院去,我們吃好了便叫你。”
這回尚聽雪沒反駁,朝着蘭恬與蘭玉胭告了個罪,便就這麽離去了。
他打攪不過片刻,碗中粥尚溫,尚知春便再次招待着蘭恬與蘭玉胭落座,再提起這個兄弟的時候還是嫌棄,嫌棄中也是帶了些無奈,至于無奈裏是否還有別的什麽,那便不在蘭恬與蘭玉胭的理解範疇裏了。
蘭恬對他們這相處模式倒是有幾分好奇,問道:“之前他說你是妹妹,方才你又說他是弟弟,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分的?”
也不怪蘭恬詫異,她自個兒不是雙生的,從前又沒聽聞過有齊頭并肩出來的,見過的每一家自然都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明明白白地分出來,從來都沒有像尚家不曉得是兄妹還是姐弟這樣的。
她這個問題也将尚知春逗樂了,她笑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倒是不重要,在外樂意怎麽喊怎麽喊,家中的話你也聽見了,他向來喊我知春,我也習慣喚他聽雪,平常稱弟弟妹妹也不過是喜歡口頭占占便宜,不能作數的。”
說完,尚知春舀起了一勺粥,放唇邊輕輕吹了吹,擡頭笑道:“先吃罷,這些事什麽時候聊不成?倒是粥涼了便不好吃了,姑娘家,總該吃些溫的。”
蘭恬和蘭玉胭都沒反駁她。
蘭家人在飯桌上話都不多,尤其在吃着東西的時候,是最不愛說話的,故而本該最熱鬧的餐桌因着三個姑娘都吃得認真,就這麽靜了下來。
不過三個也都不是吃飯慢的,蘭恬是向來快,蘭玉胭則是上輩子逃亡時生生被逼成了習慣,再怎麽細嚼慢咽,也不比畫本裏的姑娘數珍珠那般精細。
她們對彼此是心知肚明的,故而瞧見尚知春幾乎是同一時刻撂下碗筷的時候,心裏也驚訝--哪怕尚知春在傳聞中再怎麽不合規矩不拘世俗,她也終究是京城裏錦衣玉食養起來的大小姐,大小姐不都該特別講究,恨不得将每一粒米掰開兩半吃的麽?
蘭恬到底還是情緒外露,尚知春又是個閱人無數的,如今見蘭恬将詫異就這麽明晃晃挂在臉上,轉念一想,哪裏還不知道蘭恬是個什麽狀況。
她接過來丫鬟遞上來的濕帕擦過手,笑道:“吃慢倒也是能的,只是吃慢到還比吃快更費心些,若心無旁骛,吃飯快也不過是尋常事。”
蘭恬眼睛一亮表示贊成,蘭玉胭見尚知春笑得溫溫和和,卻總還是覺得有什麽不大對--不是說尚知春诓她們,只是蘭玉胭隐隐覺得這話仿佛有什麽不對,什麽叫吃慢還比吃快更費心些?
只是她也沒在這問題上多糾結,她們都擦過了手,也看着丫鬟将一桌殘羹冷飯撤了,不消一會兒,尚聽雪便再度光臨。
這一回尚知春沒再多言,直接起身道:“我乏了,去歇歇,你一會兒記得叫我,我可還有話要與恬恬說的。”
說完便徑自入了屋子,順手掩上了門。
尚知春離開,這院中的的氣氛便又變了一變,尚聽雪看着她們,蘭恬與蘭玉胭便也瞧着尚聽雪。
蘭玉胭平淡,蘭恬提防,尚聽雪更是笑得無奈。
上一回的比試因着江秋蘭打斷,并沒能分出勝負來,故而賭注自然也做不得數,蘭玉胭倒是無妨,只是蘭恬還記得蘭玉胭身上的傷,生怕尚聽雪乘人之危--她卻沒意識到這是她頭一回提防一個觀感不算差的人,樂意結交,卻也不肯盡信。
到底是尚聽雪先開的口:“蘭姑娘有傷在身,那賭注便也不必作數了,再者也是我技不如人,耗着沒意思。況且,姑娘與這把弓有緣,我不能奪人所愛。”
這與當初已經全然是另一番措辭了。
蘭恬連眼神都變了變,仿佛在看個兩面三刀的僞君子。
話說尚聽雪也是冤,他不曉得自己是誰的時候的狀況下,事情倒是記得的,想法也明白,說到底無非偏執,故而也因此,每每回想起自個兒瘋魔時出的狀況,尚聽雪總覺得萬分尴尬。
可自個兒做出的事,總得自個兒擔着。尚少閣主略一思索,果斷找出了能背這個鍋的人:“我師父說,想見你們一見--這弓原本是半成品,他指導着一位前輩做的,最後收尾時仍是他動的手,後來便賣給了一位南方來的小兄弟。”
蘭玉胭恍然,自然而然想起了當時尚聽雪說過制弓之人于他而言意義非凡。
尚聽雪繼續道:“若你們願意去,便先在我妹妹這兒住下,過兩日師父待客,我便領你們上門--此外有關這把弓的事,我也打算與你們說一說。”
說着,尚聽雪頓了頓,看定了蘭玉胭:“蘭姑娘聽完之後,若是還願意要這把弓,便請千萬好生對待它。”
蘭玉胭下意識便與蘭恬對視了一眼,雙雙明白這把弓的故事怕是不那麽簡單。
縱然對于尚聽雪這安排好一切的做派還有些許抗拒,蘭恬卻還只是看着蘭玉胭,蘭玉胭一點頭,她便附和着點了頭。
“那便叨唠尚姑娘了。”
尚聽雪笑道:“無妨,我這妹妹最耐不住寂寞,有人陪着也好,總勝過那些個不倫不類附庸風雅的。”
這話蘭恬與蘭玉胭都接不了,她們在蘭家雖不至于耽誤了課業,但既然選了以武為主,又潛心其中,還真是不知“風雅”二字怎麽寫。
花前月下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可饒了她們吧。
尚聽雪看她們神态,猜出了半分之後很顯然也是默了默,片刻之後道:“你們若要切磋倒也有地方,只是蘭姑娘這情況……”
蘭恬淡然:“我打,她看着。”
蘭恬忽而想起,雖說現下不方便與蘭玉胭動手,但眼前這個與蘭玉胭平分秋色的可是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到時候她與尚聽雪切磋,叫蘭玉胭與尚知春聊一聊京城女兒的生活,仿佛也不錯?
也是這麽一想,蘭恬忽而覺得,就蘭玉胭從前那不大合她眼緣的自命清高的姿态,若是放到另一個環境中,倒是與京城姑娘端着的“雅”歪打正着了。
于是便就這麽在尚府住了下來。
到次日,蘭恬見着尚聽雪又跑到尚知春院子裏來與蘭玉胭撩閑,便幹脆利落下了戰書,見着尚聽雪目瞪口呆的模樣,尚知春竟還胳膊肘兒往外拐,盡在那兒煽風點火助纣為虐。
蘭玉胭看得新奇,心裏又覺得尚聽雪算不得不能結交的,便也沒阻止。
兩人的放縱,便害得尚聽雪只能變着法兒給自己開脫,到後頭蘭玉胭意識到尚聽雪大概是真有不能動手的理由,也與尚知春一同阻止了。
尚聽雪登時如蒙大赦,湊到蘭玉胭跟前道:“說來我還沒與你們說這弓的故事,不如便趁着現下講一講罷。”
蘭玉胭哪裏會有異議?
而蘭恬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追着尚聽雪多半也是逗他,這會兒聽見尚聽雪要說正事,便安靜了下來,只是到底還是覺得尚聽雪老往蘭玉胭那兒湊也不大妥當,生生擠了過去,占了蘭玉胭身邊的位子。
蘭玉胭雖說詫異,但心裏頭放不下這麽多樁事,也便幹脆由她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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