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經過了一夜淅淅瀝瀝的冬雨, 土路有些泥濘不堪,卻能看出昨夜沒有車馬行人過路留下痕跡。可能也是因為這場雨, 驢子的屍體并沒有遭到其他動物啃食。
不過孫老大夫卻暫且顧不上處理毛驢, 他的藥童安然剛一靠近進驢車車禍現場就受了刺激地啊啊啊叫出聲來, 顯然重來舊地使得已經啞了五年的安然被激起了某些記憶。
“小安不要怕,為師在這裏,你想說什麽可以慢慢說。”孫大夫頗為吃力想要止住以頭搶地的安然。安然滿臉的驚恐與害怕,而除了啊啊聲之外, 他只反複說了一句話‘我不傻, 我不傻, 我不傻。’
展昭趕忙幫着孫大夫拉住了有些癫狂的安然。別看安然才十三歲出頭, 他這股瘋起來的力氣還真的挺大。展昭覺得這與拉一頭犟牛的感覺差不多。實話實說,現在安然的這幅模樣仿佛是真的傻了。
“孫大夫, 您老撿到安然之後有沒有帶他來此地辨識過?”展昭有些費力地終于讓安然不再瘋也似的地去撕扯衣服,“之前,安然有沒有這麽大的反應?”
“我撿到小安後, 他大病了一場。在他病愈之後, 我帶着他來過好幾次,但那個時候他一直沒有什麽反應。”
孫大夫也對安然忽而驚恐的模樣有些不解,他輕撫這安然的背脊。雖然安然顯得地有些瘋傻,但是能夠有反應也算一個好消息,起碼他不再是對過去完全木然。“小安, 你不傻, 你一定會好的。告訴師父, 從前是誰說你傻?”
安然茫然地看向孫大夫,這會他換了一句話念叨起來,“沒有人說我傻,沒有誰說我傻。我不傻,我是第一聰明人。”
“好,小安是第一聰明人。那麽告訴師父,你記不記得從前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孫大夫略有期待地看着安然,此前的五年裏還從未聽安然說話,現在就算安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他能夠開口說話就是一大進步。
第一聰明人?哪裏的第一聰明人?展昭不知哪裏有過安然這般的聰明人,他見孫大夫順着安然的話說了下去,但安然不再回答其他僅是重複着這一句,即便如此孫大夫還是一臉欣慰。
可憐天下父母心。展昭不由地着想起了胡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大概他小時候胡舟也是如此順着他的吧?
另一側,月枕石看着刑捕快移開了驢蹄,狹小的坑裏确實有一根斷裂的桃符,兩寸左右木條落在了驢身邊,還有一部分仍在土中。
刑捕快将土中剩餘部分抽了出來就咦了一聲。一般桃符長七八寸,一半刻字刻畫,另一半空白部分插在土中。這一根桃符的下方空白部分明顯少了兩寸,而且裂口處還有一抹暗紅色。
“已經聞不出原本的氣味。”刑捕快湊近嗅了嗅了那一抹暗紅,僅從表面也無法判斷它到底是血跡還是顏料痕跡,再說這一根桃符的木質多有腐爛,它應該有些年頭了。“有些奇怪,桃符每年都要換,舊的大多就當柴火燒了。誰把這一根桃符插在路中?”
“用來做标記?”月枕石不确定地看向土路,這下面該不會埋着什麽吧?“刑捕快,你說要不要挖?”
刑捕快看向跟着同來三位腳店夥計,他們已經手腳麻利地将傾翻驢車給換上了新的車輪,一番敲敲打打之後這個車廂還能使用。
“來都來了那就挖,說不定挖出一包無主的金子。見者有份,大家可以平分了過年。”
刑捕快也不磨叽抄起鐵鍬就開挖,他心裏明白挖到金子的可能性很小,而最好的情況是下面什麽都沒有,但要是運氣衰了一些很難說是否會挖出屍體。然而,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誰會把屍體埋在路當中,還特意在上面插一根桃符?
趁着刑捕快挖土,月枕石打量起了這根斷裂的桃符。被驢蹄踢折的兩寸刻着一個人像,很顯然它不是神荼、郁壘的神像。
可別說因為凡人誰都沒見過神仙的真容,所以一千個雕刻師父能刻出一千種不同的神像,這根桃符的刻像一看就是手裏抱着鯉魚的男娃娃,正是時常出現在年畫上的那一款抱魚男孩。
區別經典年畫造型的年年有餘,桃符上精雕的胖娃娃面無笑容,他懷中抱的那條魚垂了下來,簡直是一條斷頭的死魚。
再說從坑裏取出部分,其上兩寸刻着些許文字,不是什麽大吉大利的新年祝福語,也不是什麽邪祟規避的驅邪短語,單從字體上來看長得與漢字結構正好相反。
展昭與孫大夫一起安撫了安然,終是讓小藥童漸漸平靜了下來恢複到了平時的模樣。孫大夫就帶着安然一起去處理死驢,展昭也能看一眼土坑桃符到底有何發現,這一眼就看出了桃符上的字體是水書。
“桃符上怎麽會刻着水書?”展昭見月枕石露出疑惑的眼神,簡單地說了幾句他與胡舟借宿水族村寨時聽到的傳聞。
水族中有一類神秘的鬼師,他們掌握了一門可以溝通幽冥的文字,從外形上來看正與漢字的結構相反,故而也稱為反書、殄文。其中水書一分為黑白兩書,白書見于日常生活,諸如喪葬、生産、造房、嫁娶、問蔔等等都會用到。黑書則極其詭異,聽說能夠以其放鬼與退鬼。
“師父與我進入村寨之際就聽過傳聞,外人進村子一定要遵守規矩,也不能告訴他人生辰八字,也要注意随身物品是否遺失。因為利用黑書加以生辰八字與随身之物,鬼師就能夠在活人身上放鬼而控制人。如果想要解除這種狀态,就必須要找鬼師退鬼才行。”
展昭并不完全相信黑書的傳聞,但是他曾親眼見過村寨石碑上刻着的白書。他可以不信鬼書的力量,但不妨尊重當地的文化習俗,從沒有想過尋釁挑事去将傳聞中鬼師招惹出來。“水書屬于水族秘術藏于黔貴之地。雖然蜀地與黔貴之間開通商路不時會有商客往來,但是篆雕刻水書的桃符未免也太少見。”
在兩人說話間,刑捕快手上的動作停了。他板着一張臉搖搖頭,以這些年挖坑遇屍的經驗,剛剛鐵鍬肯定是碰到了一具屍體。
不出刑捕快所料,他再稍稍再挖了幾鍬先看到屍身後腦勺的頭發,随之而出的腐臭味證明了這具屍體死了有段時間了。又将屍體翻轉過來,其面部已經腐蝕到看不出本來的面貌,僅能從衣物上初步判斷,死者穿着粗布麻衣而非绫羅綢緞。
原本在圍觀的腳店夥計們都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其中有人就嘀咕到,“把屍體扔到山裏去都比埋在土路下要好。我是寧願被野獸吃了,也不想沒日沒夜地被車輪壓過。”
正是這個道理,将屍骨埋在路中是一種忌諱,彷如讓其受到萬人踐踏,死後不得安寧靈魂不得超生。
棄屍于此,說不清究竟是何用意,到底是與死者有深仇,還是為了不被輕易發現屍體。因為土路不比官道,往來經過這一條岔路的商客不多,而這個棄屍的坑挖得夠深,如果沒有插着桃符的小坑絆倒了驢蹄子,也許得到猴年馬月的一場地震才能将屍體給弄出來。
雖然暫且不能斷定埋屍的動機,刑捕快适才在挖坑的過程裏能夠确定的是屍坑的土質較為緊實。這一具屍體被埋的時間有些久,與屍身腐爛的情況結合在一起看,起碼超過了兩三年甚至更久。
那麽為何路上突然多出了一根桃符?腳店的夥計不時會行路運送貨物,他們從沒有看到過此截桃符,也沒有聽過往來的商客說起路中插着什麽。這都說明桃符是近期插入了坑洞,到底是巧合還是別有深意,又是誰将特殊的桃符插入了小坑裏?
“好吧,看來這個假期要打折了。”刑捕快先用一塊布蓋住了死者的臉,他也想不明白桃符與屍體的關聯。此地距離眉山不遠了,索性就将此案報給眉山巡檢司,讓分管這一塊的同僚來偵破謎團。“小展、小月你們在此地等一等幫忙守着土坑,我這就去快去快回。至于其餘諸位請随意先回腳店也好。”
那還用選嗎?正常人誰會想要與屍同處。
三位夥計将死驢擡上了稍作修理過的驢車,而孫大夫也先帶着還在自言自語的安然先一步回店了。
很快就聽不見一撥人離去的驢車聲,空空的山野土路仿佛只有山風在回蕩。僅剩下了月枕石與展昭,外加兩頭無所事事在随意晃蕩尾巴的毛驢。
月枕石沒有再去仔細觀察土坑裏的屍體,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摸着白毛的白毛。當下她不得不反思一件事,原本認為沒有前往正史世界并非壞事,起碼她能夠适應府城的生活環境與民風習俗。
她只想賺夠一大筆錢買了房買了車,備上一二武器等脫離了小身板的年齡限制就去游山玩水,但為什麽總覺得與刑事案件的緣分越來越深了,是因為遇到了展昭,所以注定要走入一個充斥案件的世界?
展昭迎上了月枕石的眼神,這種複雜的眼神是怎麽一回事,難道他的鼻子上沾到了土灰?“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小月是在擔心他會詐屍?”
“不,不是你。”月枕石答非所問地搖了搖頭,她将詐屍一說直接忽略了過去就又看向了白毛。
白毛顯然還記得昨日被揪毛之痛,此時更是沒有來由地菊花一緊,略顯緊張地盯着眼前的人,可惜它的眼珠無法轉動到能看見驢頭上月枕石的手到底想要做什麽。
月枕石以手指繞起了驢頭的白毛,覺得她的小毛驢搞不好有事故體質,那麽到底要不要換一頭驢子?
白毛仿佛生出了一種被抛棄的危機感,它主動蹭了蹭月枕石的手心,“咴、咴——”
“白毛,你說你的靈氣能用在好地方嗎?比如說下一次幫我發現一處黃金寶庫之類的。哪怕沒有黃金也不能像這兩次都與屍體有關。”
月枕石沒有避諱展昭教育了白毛一句,她不指望一頭毛驢帶來萬貫家財,可真沒有做好一直與屍體打交道的準備。“白毛,你到底能不能聽懂啊?我也不想做一個半途棄驢的主人,我們主寵要一路作伴,你總該顧及我的一些感受吧。”
展昭先笑出了聲,白毛應該沒有聰明到聽得懂人言,恐怕它至多是能夠察覺人類的喜怒哀樂變化,而看着月枕石這樣一本正經地與毛驢對話,他只覺得月枕石認真地有些傻,不,應該說是認真地有些可愛。
“展大哥覺得很好笑?”月枕石佯怒地瞥了展昭一眼,以探案的模式來推論,搞不好就是當白毛遇上了展昭才有了質變的反應。“難道展大哥覺得時不時撞屍還挺好的?話說回來,一直看展大哥帶着佩劍但從未見長劍出鞘,這把劍是不是早就見過血?難道體會過利刃劃過人肉的感覺,所以就能對屍體見怪不怪。”
展昭臉色微微一僵,他手裏的劍根本沒有見過人血,至多是殺過山林野獸。要說傷人之事,僅是幫着抓過小偷時打傷了對方,而幾年前在荒山裏遭遇劫匪都是胡舟出手讓他們束手就擒。以劍殺人,哪怕是為了追殺惡賊,那都仿佛尚在江湖的另一側那麽遙遠。
“我不知以兵器傷人到底是什麽感覺,但讓劍輕易見血是非好事。”展昭說得有些認真,他是想過兩三年後出師了仗劍走江湖,但是劍出鞘總該有必要的理由而絕非冒然行事。“小月,我不是在笑白毛撞見屍體的運氣,而是……”
這句話還沒有說話,一陣風吹來,把刑捕快蓋在死者臉上的小方巾吹了起來,它仿佛長着眼睛一般朝着月枕石的面門而去。不過瞬時之間,蓋在屍體臉上的麻布就要覆到活人的口鼻之上,‘刺啦——’一聲過後,展昭收回了劍,這塊麻布已經被一劈為二落在了地上。
月枕石眼睜睜地看着蓋屍布沖她飛了過來,緊接着在她的面前長劍劈裂了蓋屍布。前後快得不過才幾秒而已,而她尚來不及對展昭說一聲謝謝,先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坑中死屍。幸而,死者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土坑裏,沒有一絲一毫可能詐屍的跡象。
這才拍了拍胸口順了一下氣,她一點都不希望看到忽而詐起的男屍,要說刑捕快心也挺大的,是放心他們兩人能夠看住一具屍體,不會發生任何纰漏了。
“展大哥,多謝了。該出劍時就出劍,這一點你做得不能更好了。”月枕石說得誠懇,剛才要是晚了那麽一瞬,鬼知道會不會上演人逃蓋屍布追的場面,她才不想與蓋着死者臉部的麻布正面親密接觸。
展昭暗中松了一口氣,這全都是什麽古怪的運氣,他剛剛還在想劍出鞘需要一個必須的理由,都不帶喘氣地就給他來了一出,也先下意識地看向土坑裏面的屍體。
屍體紋絲不動,因為之前一直都是臉對着土坑,當下死者一臉土完全看不清他的樣子。何況屍體臉部的肌肉已經腐爛缺失了不少,想要還原屍體的本來面目恐怕有些難度。
“也許習慣了就好。”展昭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得上是安慰人的話,“小月希望能夠游歷山川,山林裏難免多有動物的屍骨與一些被動物獵殺的人類屍骨。白毛有靈性說不好能避過危險,可在平常也就難免帶來一二意想不到的情況。”
月枕石只能笑笑,不比後世開發的山林河川,當下的湖光山色都是純天然的,而裏面住着各類食肉動物。雖說比起先秦時期猛獸到處出沒已經好上了千百倍,但是人類進入山林除非是藝高人膽大,否則還是要慎重而為。所以行遍天下的夢想是美好的,這一過程也需要白毛此等有靈氣的座駕相伴,只不過付諸實踐總還需要一二輔助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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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捕快說了快去快回,還就在一個時辰裏打了來回,與他同行而來的是袁捕頭,還有駕着準備拉屍的驢車遲一步而到的仵作與另兩名捕快。
當朝的捕快與巡捕人手不算少,每個州府與縣城都有不同的巡檢機構。且說眉州治州于眉山,袁捕頭正是眉州一帶的捕頭。也不必管太多複雜的吏治構成,單說出了一樁土路埋屍案性質就很惡劣。何況又在時逢年關時發現了屍體,這一案的出現只會讓這個年關蒙上一層陰影。
屍體都被挖出來了,不管怎麽樣總要先拉到州府的義莊裏。經過幾人的驗屍得出了如下推論,男死者身前該是二十歲出頭,身上沒有明顯可以證明身份的特征,再結合眉州山林的環境,死去起碼有四五年或者更久。致死原因初步推定是心口一刀。兇器并沒有留下,目前僅僅知曉是匕首一類的兵刃。
這些線索過于空泛可以說是等同于無,不得不讓人将屍體與莫名出現的桃符聯系到一起。因為起碼從桃符上能夠得到一二線索,它與水族鬼師有關,而不論是水族或是水族鬼師在眉州都不常見,也許撒網式排查能在眉山或是臨近縣城找到相關線索。
蘇洵與程氏沒有想到他們的翻車之事還牽扯出了一具屍體。蘇洵為了避免程氏孕期多慮沒有多過問死屍一事,他力邀了月枕石與展昭務必要來蘇家小聚,而孫大夫與安然找了州府裏的一家客棧投宿,幾人互留了一個地址也就在眉州城裏分開了。
“那些煩心事就交給袁捕頭他們了,我們安心地過好臘八就好。”
刑捕快沒想着跨界辦案大包大攬,他帶着月枕石與展昭前往了眉州老家。這間院子位于府州的南城,從四周的生活環境來看,它正位于諸如印書鋪、雕刻鋪子的附近,書香、木香氣息不時散溢在空氣中。
“我家裏人不多,我娘、我家那口子、剛三歲半大小子,三個人住不滿五間屋子。你們可以舒舒服服的一人一間房,在眉州多住上幾天。我家是沒有趣好玩的東西,但是州府裏每天從午後到日落前都有桃符市。距離近得很,走上一盞茶過了甜井街上的那一座橋就到坊市。”
月枕石從善如流地表示她會去看看,前來眉州本就不是為了在刑捕快家裏窩冬,而是要見識一下眉州的桃符市。她不必買桃符之類的迎新年貨,主要是沖着眉州較為便宜的書籍與筆墨紙硯而來,而且答應了作年畫之事就趁着這幾天完成。
等真的前往桃符市才發現這裏有多熱鬧,臘月初十,完全感覺不到冬日的寒冷,集市裏人頭攢動。
一打聽才知道,臘八過後祭竈之前,桃符市迎來了最後火爆的十天。有不少牽着驢車來大批量購買桃符春聯成品的小商戶,那應該是成批運到相鄰的小縣城去賣。還有喜氣洋洋的婦女、成群結隊的孩童、拄着拐杖的老者等等,看來為了挑選一個新年好彩頭,不論男女老少都很積極。
展昭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覺得真是一個不留神就有與月枕石走散的可能。雖然知道月枕石不至于找不到刑捕快家,但是前有安然不知為何被追殺至失去神智,後有埋屍于土路的案子都發生了,那就不得不防萬一有生口牙人的渾水摸魚。
展昭的手指微微顫了顫,他還是握住了月枕石的手,“你小心一些,別走丢了。我沒法和青觀主交代。”
月枕石看了一眼似是表情自然的展昭,也不揭穿他的一絲害羞,“那你是要抓緊一些。否則不等觀主責怪,白毛會先噴你一臉驢口水,怎麽能把它最喜歡的主人弄丢了。”
展昭想了想毛驢口水的氣味,那絕對與清香芬芳無關。“小月,我們剛剛吃好飯,你能說些不倒胃口的假設嗎?”
幾輛驢車正從兩人面前經過,還就能看到其中一頭邊走邊在砸吧嘴,隐隐似是驢唇邊有口水。
月枕石看着毛驢的模樣就笑了。不是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而是生活就是那麽接地氣。“好,我盡量說些風雅的事情。我們先往書局去吧,随便哪一家都可以,能讓你聞一聞筆墨香驅散那股萦繞于你鼻尖的毛驢口水味。”
展昭無奈地搖了搖頭,既是體諒他就別再重複毛驢口水一遍,那只會再度勾起相關的氣味聯想。
兩人沒有明确目标從集市的這一頭逛到了另一頭,期間在茶肆坐下了喝了幾碗茶,還就聽到了一段與臨縣梁知縣有關的傳聞。
說的并非梁知縣本人而是他續娶的妻子汪氏,原來汪氏的前夫俞少東家曾就街口轉角處開了一家印書鋪子。三年前俞少東家過世之後,俞家的親族将這間鋪子要了過去,但是因為經營不善今年年初的時候倒閉了,而今已經出售了鋪面改作了一家飯館如意館。可能因為印書鋪、書坊一帶的餐館不多,如意館的生意非常欣榮。
“我覺得可能轉角處的風水就是克木,要不怎麽孟郎君的雕刻店也沒能開下去。”
“哎呦,你們都還記得孟郎君?一眨眼都五年了,也不知道孟郎君是死是活到底。要說一個大活人怎麽轉眼就不見了,離開之前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幾位客官,你們沒聽說孟記手雕鋪的租約一共簽了八年?”茶肆裏的夥計也來插了一句嘴,“因為簽了八年,而且是提前付了租金,所以原本俞家的印書鋪子都轉手賣了,但是邊上的孟記手雕還是空關着。王老板正等着租約到期,等翻過臘月一出新年就能收回鋪子,也想要租給人做飯館。搞不好轉角口就有兩家飯館,說不定能有熱鬧看了。”
茶肆裏有幾位客人聞言都有些唏噓不已,其中一人說到,“我記着以前都戲稱孟郎君是玉面孟嘗。孟郎君的雕工精湛,人又長得年輕俊俏,也不像有些青年人年少輕狂那是一派穩重。原本我家那口子還動過做媒的念頭,誰想到人會某天突然不見了。”
“話說到這裏,我就有一件事不吐不快。你們真不覺得孟郎君有哪裏說不出的奇怪嗎?他不是眉山人,來到這裏也不喜歡說話,雕工精湛是真,可你們都記得他店裏的那個小孩吧?那個男娃七八歲的年紀,永遠沉着一張臉,你們誰看他笑過?你們誰知道他姓誰名誰?老張,不是我吓你,你家那口子還想做媒?誰嫁黃花大閨女願意嫁過去就做娘的?”
這話一出,茶肆裏有了一瞬的安靜。
人們似是都想起了那個不知姓名的男孩,但是再那麽細細一想又都想不起男孩的具體長相了。
“被老陳這麽一說,我倒是想不起那個男孩的樣子了。當時都管他叫孟小郎君,但我記得孟郎君說過那個男孩不是他的兒子。”
在座有一位茶客起了這個話頭,人們又開始紛紛議論起了那個男孩後來的蹤跡,總之是雕刻師傅孟郎君不見了之後,男孩也就随之消失了。
月枕石與展昭作為不明就裏的旅人僅是聽懂了一個大概。眉山書坊一塊的生意很好,但是風水不好的話即便能賺錢也不一定能守得住這筆錢。
“想不想去如意館看一看?”展昭聽着衆位茶客的話心裏有些疑惑,可能是因為事情關系到了與年畫顯靈有關的汪氏,可能是因為孟記手雕鋪的孟郎君與不知名小男孩都在五年前失蹤了。這讓他難免聯想到了土坑裏的死屍,還有孫大夫在死屍被埋的土路之側撿到了大受驚吓的安然,從時間與年紀上來看都能對得上。
展昭說出了這些疑惑,他也不确定是否有些草木皆兵。“小月,你說是我想多了嗎?”
月枕石不覺得展昭想多了,很多事情的線索往往碎片化地can在言語之中,不少人聽過就算了,而能夠将其串聯在一起的就有成為名捕的潛質。
“展大哥是懷疑安然與死屍有關系,但有一點解釋不通。那條土路兩側是樹林,死者被人埋屍,這個具體地點兇手與幫兇之外,除非有人在樹林裏做了目擊者,否則就不會了解得那麽清楚。安然一身傷倒在了土路上,假設他是目擊者被人弄傷追殺的話,為什麽要往埋屍地點跑?一般人會下意識地往有屍體的地方跑嗎?”
顯然兇手并非在土路附近發現了安然,否則依照孫大夫所言,當年的冬雨之夜路上根本不見旁人蹤影,兇手完全可以殺了安然就地埋了。然而,如果兇手在別處對安然下手,安然究竟是知道死者被埋屍的地方有目的的跑去,或是安然根本與死者無關意外踏入了土路?
兩人無法猜測當年安然的身上發生過什麽,他們帶着滿腹的疑問來到了轉角口。正如幾位茶客所言,孟記手雕鋪的大門上栓了一把鎖,而透過門縫隐約能看到裏面桌椅都積上了灰,這裏很久都沒有人住了。
月枕石擡頭看向匾額‘孟記手雕’,這四個字刻的是隸書,不論是字跡亦或雕工皆是上乘。而與每一個人寫字的字跡都有跡可循,精于雕刻一道的雕刻師也難免形成自己的印跡,這種雕工随着自成一體的刀法無法輕易更改。
對此,月枕石就深有體會,她在重新握筆習字之後想要一改從前的字跡字體就頗有難度,而往往越擅于某一道,那種手感就越無法改變。因此,她看着孟記手雕四個字發現這與土路桃符上的水書刻法有一處相似,在于撇捺之處不似隸書常見地向上挑起。
“不過,也不能憑着一撇一捺就肯定孟郎君就是死者。”月枕石也無法解釋為什麽多年前的桃符又出現在了土路的小坑裏,如果是死者有冤屈,那他早幹什麽去了?“何況民間習俗都說桃木驅邪,那麽鬼物應該驅動不了桃符吧?”
展昭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這總算是一條線索,而他們可以四處走走再探聽其他消息。比如說五年前孟記手雕有沒有得罪什麽人,比如說孟郎君與不知名的小孩失蹤前,此地有沒有發生過異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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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桃符集市裏不只來了想着土路埋屍一案之人,坊間傳聞裏得到門神庇佑而懷上孩子的汪氏也重游舊地。
“夫人,您看這裏人來人往地萬一沖撞到您就不好了。”吳婆子真的鬧不明白為什麽汪氏懷孕了還要來眉山桃符市湊熱鬧,如果是為了添置新年要換的桃符等物完全可以在溪水縣城買,偏偏坐了兩個時辰的驢車來到眉山,也不怕這裏太過熱鬧傷到腹中胎兒。
在梁知縣到溪水縣做官時,吳婆子就與梁府簽了做活的契書,她當然聽過梁知縣與汪氏是在眉山桃符市裏一見鐘情地相識了。幾個月前汪氏終于有孕,吳婆子就被分到了汪氏身邊服侍,而以她來這位知縣夫人不是柔弱的女人,盡管汪氏長相看似溫婉柔弱,但要真是如此也不可能曾經一人擔起俞家印書鋪的生意。
吳婆子不覺得女人強勢有什麽不好,她也見過俞家親族貪財鬧事的模樣,如果汪氏生性柔弱那麽早被欺負得病恹恹了說不定。不過人習慣于拿主意了也有不好的地方,這可不就是沒人能勸住懷孕三個月的汪氏不要出院門。
汪氏對梁知縣說的是希望能重溫舊日初見的場景,哄得梁知縣都應了等到縣衙裏的公務諸事一結束,十日一休沐,明天臘月初十他就去眉山縣陪着汪氏一起逛一逛。
汪氏對于吳婆子略有責怪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定定地看向了東南方位,那裏有曾生活了五年的俞家印書鋪。從十五歲到二十歲,她的青春都留在了那裏。那裏有過她初為人.妻的期盼,但是俞長青的病一日比一日差,印書鋪子的生意支撐全都壓倒了她的身上,從來只會拖後腿的俞家親族,沒有能力幫忙的娘家人,所有的一切讓她再難在嫁入的俞家裏感到一絲快活。
汪氏想着摸了摸肚子,她不知是否該慶幸在遇到梁知縣前并沒有孩子,因為也許有了孩子的寡婦就更難以改嫁。“我們去如意館看一看。聽人說俞家那些人把印書鋪賣了,開了如意館這家飯店生意非常紅火,這真是太好了。”
吳婆子不提俞家與汪氏的過往糾葛,反正汪氏去飯館裏坐着,總比她在路上逛街要安全得多,這就也不多說話護着汪氏朝着如意館走去。
主仆兩人剛剛轉過街口要走入如意館,汪氏看着一側孟記手雕鋪門口站着的兩人,她忽然面色刷白地尖聲叫到:“鬼啊——”
月枕石看了看展昭,再看向了汪氏,她眨了眨眼一頭霧水,什麽時候他們進階成為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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