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碰面
一條巷子有多長?
約莫二十米,寬度就是兩棟樓的間距。
這裏沒有陽光,地面潮濕,還有一股垃圾箱裏傳出的淡淡臭味,實在不是什麽好的會面場所。
然而人生總有意外。
陸笛現在很後悔,非常後悔。
——在晏龍看見他的同時,他也看見了晏龍。
這次不像在地鐵站那匆匆的一瞥,陸笛完全看清楚了,有那麽一瞬間,他震驚得張大了嘴。
這感覺很難形容,就像你以為你特立獨行是個奇葩,結果遇到一人,打眼一看,好家夥,對方已經把奇葩這一特性發揮到了極致,不僅完美無瑕,還奇葩到你根本看不懂是怎麽回事,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大字:懵。
……這是,什麽東西?
是人嗎?
好像不是。
跟我一樣嗎?不,差別很大。
還有這穿着打扮,果然不是警察,這是傳說中的華夏特別執行隊啊!
普通人當然不知道特別執行隊的存在,可是陸笛不一樣,來商都三年,他跟穿着這種作戰制服的人打過照面,并且仗着自身的特殊性偷聽了幾句談話。
所以陸笛知道,如果自己身份洩露,十有八九要面對這些人。
一個普通人,沒有多麽高尚的情操,也沒有多麽偉大的奉獻精神,第一念頭還是保全自己,于是遮遮掩掩,用各種方法躲避國家的調查,現在猝不及防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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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鹹魚的代價吧,拖來拖去,還是出了問題。
現在老底都要掉了!
壓力很大,想象一下在浩瀚宇宙裏,那個黑洞注意到了你,“盯”上了你,你已經感覺到了它強大可怕的引力——肯定一身冷汗,馬上想盡辦法脫離!
陸笛慢慢往後退。
晏龍:“……”
晏龍低頭看自己手底下涕淚齊流的嫌犯。
估摸了一下這人的體格,算了一下陳岩的肌肉力量,然後收了兩分力,直接打暈。畢竟後面的談話涉及到機密,不能被人聽見。
“等等,幽靈。”
沉穩的聲音,在陸笛聽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很像貼着海螺聽到的呼嘯,規律而有力。
那不是大海的聲音,而是空氣在沿着螺腔結構流動,一個隐藏的、從外表看不出的秘密。
陸笛停住了,他在飛速思考應對策略。
跑是好辦法,可是一聲不吭拔腿就跑,會不會造成什麽誤會?
在鬧市區使用次聲波武器,可以算是恐怖襲擊了,整個華夏都會震動。
這個鴨舌帽看起來不像聰明人,他背後的組織看起來很極端很瘋狂,還對自己有錯誤的認知,惡鬼是什麽玩意?陸笛覺得自己充其量只是個都市怪談!
如果這種錯誤的認知影響了官方,麻煩就大了。
陸笛拿定主意後,就冷靜下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直地注視着那個穿黑色作戰服,精悍有力的男人。
“……這不是你的身體。”
晏龍沒有回答,他在觀察陸笛。
“幽靈”是盤桓在商都的一個謎團,盡管出現的次數并不多,不過還是能總結出一些規律。幽靈總是能用難以理解的方法在衆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離開,疑似擁有精神控制能力,還有莫名其妙的幹擾能力,讓監控攝像故障或者出現雪花點。
用不科學的說法,就是鬧鬼。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現代,什麽人死之後大腦會減輕23克,失去的就是靈魂的重量這種謠言已經沒市場了,地球聯邦科學家早就證明過了,所謂的靈魂是怎麽回事。
人的大腦擁有很強的求生本能,在大腦組織沒被破壞的情況下,大腦會為了求生殘忍地控制神經切斷對身體其他部分的營養輸送,盡管這樣做造成心髒以及其他器官衰竭,最終大腦還是得死,可是這種“我不要你覺得,我就要最後一個死”的本能就是存在。
有些大腦在臨死前仍然是健康的,有活力的。
這種“不甘心被身體拖累”的大腦,會在彌留之際,由某個區域發出強烈的腦電波,這是最後的掙紮。從前人們捕捉不到這種信號,後來儀器發現了這種腦電波,甚至可以讀取其中破碎的信息,百分之八十是毫無意義的詞彙胡亂組合,也有百分之二十可以拼湊出完整的意思,能作為遺言保留。
這個發現一度引起了社會轟動,最後被輿論強烈反對,一個是隐私問題,另外一個是腦電波被複制保留之後,研究時重複播放竟然在特定天氣、特定地點下引起了儀器故障與物品莫名振動,還有研究員暈倒後發現多出了一小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這種“鬧鬼”與“鬼上身”的現象,經過科學研究,确認是那些死者的腦電波在作怪。
好在可消除、可治愈。
而且正常的腦電波不會出現這些異狀,于是這類研究被大衆玩笑般戲稱為靈魂學。
每個死者都有“靈魂”,但不是每個靈魂都能“作祟”,需要苛刻複雜的條件,加上地球聯邦後來出臺了未經允許,禁止複制瀕死腦電波的法律,這類事情就越來越少了。
總之,人死後,不會變鬼。
所謂幽靈,只能是高科技,或者高科技暫時沒法解釋的“異常能力”。
商都的這個幽靈傳說并不出名,畢竟每座城市都有那麽幾件怪談,就像每家醫院每所學校都有幾個鬼故事一樣,聽過的人都不當回事。
可是在特別執行隊內部,幽靈就是鼎鼎大名了,雖然沒有造成過什麽大的危害,但是這個不确定因素,就像是在大家神經上蹦跶的小猴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跳出來一下,挑戰大家對現實與科學的認知。
所以誰要是能把幽靈抓住,妥妥的立功升職。
晏龍也思索過幽靈是怎麽回事。
但不是為了立功,升職對他沒意義,工資拿了用不上。
他會走入這條小巷,是搜捕襲擊者。
通常這種時候,襲擊者極有可能在慌亂下丢棄沒法處理的物品,他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不敢冒險進入娛樂場所因為大堂都有監控,垃圾箱跟雜物堆是首選。
關于在封鎖範圍內,一共多少巷道多少個垃圾點,晏龍只要打開腕型電腦拉出地圖就能一目了然。
晏龍在巷口不遠處就盯上了行蹤可疑的鴨舌帽。
他跟蹤這個人進了小巷,親眼看到這家夥丢東西,用夾在前胸口袋上的微型攝像頭拍下了全部過程,就在晏龍準備動手抓人時,忽然捕捉到了異常的生物波。
不太像有機生命體産生的波動,只是近似,又有點像腦電波。
反正沒見過。
結果撞上了幽靈!
這是晏龍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幽靈。
一次雙方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碰面,在這條陰暗狹窄的小巷裏,隔着七八米,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空氣像是凝固了。
陸笛的身體并不是半透明的,他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頭發半長不短,襯衫上面兩顆扣子都是解開的,衣服褲子松垮垮的沒個版型,這種窮光蛋氣息被他的長相大大地拉扯平了。
陸笛臉嫩,嘴唇上沒有胡茬,只有下巴微微泛青,這還是膚色太白才看得明顯,氣質陰郁,五官都挺不錯,就是有點像小姑娘,但要說拉出去做偶像馬上大紅大紫就誇張了,畢竟眉毛沒修眼角沒開,而且看人的眼神很不對勁。
虛無空茫,游移不定。
像在注視人,又像穿透了所有障礙物。
這讓晏龍懷疑幽靈的視野與正常人不一樣,在戰場上,如果敵人能看到的東西比你更多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晏龍戴的微型通訊耳機在陸笛接近之後也出現了故障,只有沙沙的電流聲,他試着切換了頻道,發現無論哪條通訊線他都接收不到,同時激光顯像設備根本掃描不到陸笛的存在。
幽靈比他猜測的更特殊。
一個碰觸不到的敵人,在充分了解其特性與本質之前,是很難抓住的。
晏龍手上沒有針對性的裝備,他也不想自己“帶”的學生陳岩陷入危險。
現在需要以退為進了。
“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你能使用別人的身體?怎麽做到的?”
陸笛重複了一遍,他發現了晏龍身上的蹊跷。
觀察得越久,發現就越多。
陸笛有好奇,也有警惕,但是最終好奇心壓過了警惕,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眼前這個存在究竟是什麽,與自己的異同點在哪裏。
這些想法,從陸笛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依舊是冰冷陰郁,又詭異的。
——幽靈如果不可怕,算什麽幽靈!都市怪談也是有尊嚴的。
“他還活着,他是自願的,願意讓你使用這個身體?”陸笛的語氣越來越肯定,目光裏隐藏着威脅,“而你不想這個身體受傷,是嗎?”
晏龍不驚不亂,用同樣的語氣回敬:
“你不怕在我面前洩露長相,不怕事後調查,所以這不是你本來面目。也許次聲波襲擊時,真正的你就在商場裏。”
第二條猜測不是毫無根據,那些奇怪的蛾子,還有嫌犯口中呼喊的“喚醒惡鬼”,完美地解釋了夏教授提出的疑問。
這場次聲波攻擊,這群莫名其妙的飛蛾,都是沖着幽靈來的。
陸笛驚而怒視。
晏龍也看着他。
精準推測,互揭老底,然後閉口不認。
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采訪一下見到對方的第一個念頭
陸笛+晏龍:這是什麽東西?
然後——
陸笛:這不是你真身吧
晏龍:這不是你真臉吧
來啊,互相傷害啊→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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