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飛行

陸笛打了個哈欠。

他在三萬英尺以上的高空。

這是一架華夏的超音速飛機, 還是外交專用,每個座位的空隙挺大的,雖然對他沒啥用。

航程是從商都飛往地球聯邦總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附近的一座海島。

著名的冰天雪地, 又快到十二月了, 運氣好的話沒準能看見極光。

陸笛探頭張望, 發現袁仲夏在翻閱電子雜志。

封面人物, 林北堂, 奇方集團董事長。

——也是這次的目标任務。

林北堂在華夏境內小有名氣,屬于每個月登一次新聞的社會金融版面人物。

陸笛對他的印象很淡, 大概因為這個人身上沒有什麽出軌離婚夫妻争産的八卦, 長得又普通。

比起其他的高科技公司創始人總裁,林北堂與林奇這對父子從來不占娛樂頭條,很多人連林北堂的獨生子叫什麽都不知道,可以說是行事很低調了。

奇方集團下面有三十多家公司,雖然查出了賬目有問題, 但是想要全部捋清楚,十天半個月是不夠的。

陸笛耳邊響起晏龍的聲音:“你在看什麽?”

陸笛用手套扒拉出更多的空位,随口問:

“現在掌握的證據多嗎?”

“不多, 奇方集團在國內的另外幾處研究所也被查了,只有一些違規的生物基因編輯資料,其他沒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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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笛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畢竟在蚌港工作的研究員都是一問三不知, 搞不清奇方集團在幹什麽, 也不在乎自己幹了什麽的架勢,別的地方如果就養養兔子搞幾籠小白鼠,那就更不會有人上心了。

“那幾只小恐龍怎麽樣了?”

“不知道, 其他單位接手了。”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空乘真不錯,這衣服我挺想有一套的。”

“你身高不夠。”

“……再說一遍?”

“你現在的形态就是初始誕生的能量粒子最優穩定态,所以普通人能長高,你不能;普通人可以用增高鞋墊,你不能。”

陸笛面無表情地把晏龍撞到了旁邊:“你連身高都沒有呢!”

這時陰影罩了下來。

袁仲夏黑着臉低頭看他們,低聲說:“衆所周知,坐長途飛機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是睡覺,不是講相聲。”

這是三排的座位,袁仲夏坐在過道一側,靠窗的是以随行記者身份加入這個外交團隊的夏教授助手小朱,正睡得打呼嚕。

中間的座位上放着一個大號黑色行李包,拉鏈沒有完全封閉,包裏面裝着一個小型攝像機,還有一個單反相機。袁仲夏說話之前,一只黑色的手套正蓋在單反相機的鏡頭上。

手套默默地滑下來,掉在行李包的角落。

袁仲夏頭痛地說:“這次的載體有其他功能的,能不能就好好地做攝像機與照相機?雖然飛機上很安全,但這次畢竟是‘秘密任務’,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你們的存在。”

“……這音量,除了你也沒人聽見。”陸笛表示他挺注意的。

有空乘經過的時候,他就保持靜止狀态。

“衆所周知,攝像機與照相機又不會打架,你還擋住了一部分行李包,我們是最後一排,前面那排又沒人,你怕什麽?”

袁仲夏深吸一口氣,一秒改變表情,對着走過來的空乘人員露出笑容。

空乘是來送毯子的,給窗邊熟睡的小朱。

“麻煩再給我一個。”

一分鐘之後,袁仲夏拿起毯子,毫不留情地蓋在了行李包上:“随便打,東西不壞就行,我眼不見為淨。”

視野忽然一黑的陸笛:“……”

感覺怪怪的,仿佛有人給他與晏龍關燈,還蓋了一床被子。

算了還是談正事吧。

畢竟蒙着毯子不管是打架還是互怼,都不太對勁。

蓋被子聊天就很常見了。

“奇方集團跟‘天啓’組織究竟是什麽關系,林奇知道嗎?”

陸笛有件事一直沒想通,“這個恐怖組織一面喊着世界末日的口號,號召大家自相殘殺,敵視權貴富豪,一邊又跟跨國集團有資金往來?韓光是同時跟這兩者有聯系吧?”

林奇還知道“幽靈”呢!

噢,不對,他知道的是“惡鬼”,吞噬他人靈魂的惡鬼。

陸笛涼涼地想,他可是差點把那位奇方集團的太子吓昏過去。

“……其實對‘天啓’這種恐怖組織來說,與某些國家的上層有牽扯才是正常。”晏龍不得不為陸笛解釋,有些事情會涉及到見不得光的交易,政治層面與利益層面上都有原因,扯起來就是一筆爛賬。

“道理我都懂,可是‘天啓’跟一般的恐怖組織不同吧?”

一口氣發動了八起次聲波襲擊事件,還都在繁華地區,除了華夏之外死傷人數已經逾萬,簡直是往這些國家的臉上狂扇耳光,完全超出了政客商人心目裏“可以被利用”的範疇。

這種瘋狂行徑,誰敢沾邊?

“天啓是很特殊,但是當前的環境也很特殊。”

晏龍想了想,然後說:“林奇對天啓的了解确實不少,讓我們搞清了這個組織的來龍去脈,等你聽完,就知道它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矛盾了。”

這個恐怖組織,最早是想借着末日論來騙錢的邪教。

這種小教派在大洋彼岸的美洲要多少有多少。

大概在幾年前,來了一批隕石危機的知情人,他們有的是天文愛好者,有的是大學生,還有想要對外公布消息卻丢了工作的政府雇員、新聞記者等等。

總之,對隕石的畏懼,以及對地球聯邦政府欺瞞行徑的不滿,讓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

恐慌與怨憤,越生越多。

偏偏這時,他們發現了這個視若家園的“天啓”組織,其實只是個騙錢的邪教,首腦根本不懂天文學知識,就是扯了個隕石的名號,整天糊弄他們。

于是憤怒像火山那樣爆發了。

“頭目卷款逃走,報案之後那邊當地警方也不重視,許多人嘲笑他們活該被騙,這件事對他們的刺激很大。”

陸笛聽得入神,忍不住用擱在旁邊的手套摸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然後他們就聯合起來幹了一件大事?殺了人,搶回錢,繼承了‘天啓’的名號,把騙錢組織徹底發展成了一個宣揚末世論,一邊反政府,一邊想要公布隕石真相的團體。”

這次輪到晏龍吃驚了。

“這麽好猜?”

事情的後半截就算了,畢竟兩人在說天啓組織的溯源,根據現在的情況也能推斷出來,可是前面那段報仇的故事太戲劇化了。

歷來只聽說騙子卷錢逃走,一群普通人想要把錢追回來,那是千難萬難,而且騙子通常早就準備好了退路與逃脫方式。在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不同的州法律都不一樣,經常有在別的州犯罪逃到另外一個州的事,沒有警察的幫助,還受盡嘲笑打擊,想抓到騙子,絕對不是有毅力就行。

錢要衆籌,剛被騙完錢,現在還敢相信所謂的“同伴”嗎?

所以信任、能力、智謀、勇氣……都不能缺。

最後一群人齊心協力,懲治騙子奪回財物,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搖身一變借用死掉的騙子的名字與證件,成為邪教組織的頭目,再發展他們以為的自由事業——

難道這種事很常見嗎?

晏龍承認,自己當初看到“天啓”組織的早期歷史,都為這種戲劇性感到驚訝,到了陸笛這裏随口一猜就是正确答案?

“哈哈,你從來不看國外的電影電視劇吧?這風格,以及這劇情走向,簡直是藝術來自生活!”

陸笛十分得意,誰說鹹魚生涯毫無作用?

誰說學霸無所不能?

天天學習,見識就廣博了嗎?

晏龍:“……”

偶爾也會看看部隊與基地裏播放的影片,怎麽可能有陸笛說的這種“主角犯了罪,結局還逍遙法外”的類型。

“當然了,你前面講述的時候,細節也鋪墊得差不多了,我又知道有這種可能性,當然一猜一個準。”陸笛笑完覺得自己太嚣張了,連忙找補,做出謙虛的姿态,“你接着說,飛機還有四個小時才能落地呢。”

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專機,還是超音速的長途跨國飛行。

不用買機票,打發時間的方式是分享恐怖組織的機密情報——陸笛都忍不住要嘀咕,他是怎麽混到了如此硬核的地步?

眼前黑漆漆的狹窄空間,以及擠在旁邊的照相機讓陸笛迅速清醒過來。

可拉倒吧,他是作為行李出國的。

陸笛無精打采地嘆了口氣,索性不問了,直接往下推測:“曾經萬衆齊心,辦了一件大事的‘天啓’組織,很快人心就分裂了?這也不奇怪,末日論雖然有市場,但如果他們不用宗教做幌子,就沒法斂財,沒有錢就不能繼續發展組織,向更多人宣揚隕石的真相。”

天上只會掉隕石,又不會掉錢。

在末日來之前,不還得活着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據林奇所說,‘天啓’組織的嚴密性,是建立在大量的外圍成員皆可抛棄的基礎上。

“在發展過程中,一部分人想盡辦法斂財,一部分人想盡辦法思考怎樣在末世後‘求生’。不管是船票還是人類進化方向的完美精神體假說,他們都願意相信。

“因為主動接觸像奇方集團這樣的跨國公司,所以性質慢慢發生了改變,‘天啓’變成了有錢有勢者的打手、合作者。

“‘天啓’組織已經完成了第二次換血,當初那些只想着公布真相,同仇敵忾奪了這個組織的成員都被不着痕跡地排除出去,控制權落入了別有用心者的手裏。所以才能迅速發展成了龐大又有能量的組織,甚至搞到了次聲波武器。

“奇方集團只是幕後的其中一只手,勉強夠得上核心層,林奇知道的東西有限。藏在天啓組織下面的手,可能比想象中更多,力量也不限于商界。”

在某些國家,資本決定政治,政商是不會分家的。

政府不過是他們操縱國家的工具,如果不合心意,就想辦法換一個。

末世同樣是“改朝換代”的機會。

晏龍語氣沉重地說:“我們懷疑,等到末世來臨之後,不管是進地下避難所還是搭飛船,這些蟄伏的人就會出現。

“他們會對抗地球聯邦與各國政府,拉攏普通民衆,在秩序崩潰之後掌握話語權與生存資源。‘天啓’就是他們蠱惑人心的工具,第一步是清除他們眼裏多餘的人口,減輕末世降臨之後的儲備消耗,很快他們就會挑起各種針對性輿論,讓民衆對地球聯邦與各國政府産生強烈的質疑與不信任,為下一步計劃打基礎。”

作者有話要說:假如攝像機與照相機堅持講相聲

陸笛:我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專機,還不花錢

晏龍:嗯,跟我在同一個座位

陸笛:超音速飛機,從華夏去挪威只需要五個小時,直飛不中轉

晏龍:外交團的一員

陸笛:不用拿行李,不用排隊,不用走路

晏龍:……主要因為我們是作為行李出國的

袁仲夏忍無可忍,臉色漆黑,表情猙獰,仿佛一個巨大的陰影出現在照相機攝像機的上方:笑死我,到底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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