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夢魇

我身輕如燕,好像在飛,我不是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嗎?今天願望終于達成了,可是我的胸口為什麽這麽悶,心為什麽這麽痛,鼻子為什麽一直酸酸的想要哭呢?

前方有一道細長的白光在閃爍,仿佛在朝我招手,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朝那道光飄飛過去,光漸漸地擴大成一道光暈,透過那道光暈,我竟然看到了老媽,還有躺在床上禁閉着雙眼的“我”!老媽滿臉的哀痛,流着淚,握着我的雙手,正在跟我說話:“晨曦,晨曦,你能聽到媽在叫你嗎?你這個懶丫頭,都睡了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肯起來呀?為什麽呀?”

看到此情此景,我想伸開雙臂過去抱住媽媽,跟她說,我就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呀!可是伸出手去,卻什麽也沒有抓到,我看到的一切仿佛就像是沙漠裏的海市蜃樓一般,明明那麽真實,甚至都能聽得那麽真真切切,卻伸手而不可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想要往前走,卻似乎有一道無形的銅牆鐵壁阻隔在前面,根本就過不去!

我心裏焦急萬分,剛想大呼一聲:“媽!”,聽到耳畔卻傳來一聲輕柔的“禧兒!”。我轉身一看,是畫像上的“冰月”,她仍是在畫裏的那般裝束,飄逸出塵,站在梨花雨中,此刻眼中滿懷着慈愛和期盼的眼神,深情地望着我,張開了雙臂對我說:“禧兒,來,到額娘這裏來。”

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她的身邊,有些迷茫地問“額娘?你真的是我的額娘嗎?”

冰月紅了眼,含着淚,不說話,只是将我抱在懷裏,點點頭。我覺着心裏一陣酸楚,淚如雨下。

正在這個時候,一身紅衣的耿思月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跑了出來,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惡狠狠地罵道:“你給我滾開,她是我的額娘,不是你的!”

我剛想爬起來,跟耿思月理論,忽然耿思月的臉又變成了蓉玥的臉,正獰笑着對我說:“哼,你這個野種!野種!”那聲音猶如魔音穿腦,震得我五髒六腑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心口更像着了火一樣灼燒般的疼!

這時候,我耳邊忽然傳來“嘤嘤”的哭聲,我回頭一看,穿着一襲白衣,面容慘白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哦,不,是,是“純禧”啊!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我只覺得心很痛很痛,忽然,“純禧”大呼一聲“小心”,我轉頭一看,就看見蓉玥忽然化身為一條巨蟒,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我的雙手!

我不禁大叫了一聲“啊——”

痛!全身痛!我仿佛墜落在地上,感覺全身無力大汗淋漓,恍惚中睜開了眼,首先看見的是太醫院大夫蔣燮——我的專用保健大夫!只見他滿腦門的汗,一邊握着一銀針在我的手腕上旋轉着紮針,一邊觀察着我的臉,我開口叫了一聲:“蔣大夫!”那聲音自己聽着都覺着幹澀無比。

蔣燮欣喜地道:“大公主,您終于醒啦!這就好了。”又擡頭望着我的上方道:“王爺,大公主醒過來就好了,您可不必太擔心了。”

我這才發現我是被一個人抱着的,兩只袖子是撸起來的,指尖,手腕,肘彎處都插着幾枚銀針,前臂處隐隐地有些指印,我微微轉頭一看,是福全,只是臉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極度的憔悴,便問道:“二伯,你這是怎麽了?”

“禧兒,你不聲不響地就病了,差點沒把二伯吓死,你別動,蔣大夫正給你施針,施了針吃了藥,你就又能鬧騰了。”福全說話的口氣很輕松,我知道那是為了寬慰我。

蔣燮給我施完針,那針每□一根總疼得我全身一激靈,幸虧福全抱着我,否則準有針頭留在我身體裏。

福全将我安置好,掖好被窩,又喂了一碗不知道什麽藥給我,然後就把蔣燮叫到外間去詢問病情。我感覺很累,就閉着眼躺着,他們說話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但還是有一些能隐隐約約傳到我耳朵裏,什麽“內熱”啦,“憂思郁積”啦,“心藥”啦……

我覺着心裏很煩悶,睡也睡不着,就睜開眼,掃了掃房間,發現這房間不是晨曦閣我的寝殿,陳設跟裕親王府的房間也不一樣,這是哪兒啊?正納悶呢,看見侍立在床尾的小穗,就喚了一聲。

小穗眼睛紅紅的,跟小白兔似的,我不禁失笑道:“小穗,你又哭啥呀?”

小穗一聽,好像馬上又要哭出來似的,揩了揩眼角,才道:“大公主,你又差點把奴婢吓死。不聲不響地出去,也不告訴奴婢一聲,直到王爺派人接我來這裏,才知道您又不省人事了!”說到這裏,她的淚又流了下來。

“好了好了,快別哭了,我不是沒事了?快擦擦,都成花貓了。”我原本是安慰她的,豈知我這一說,小穗倒是越發地激動了,邊抽噎邊道,“還……還沒事,蔣大夫給您施針的時候,您一直哭,一直哭,還叫着‘額娘,額娘’,安親王看着都心疼得暈過去了,被人擡回房歇息……”

“什麽?安親王暈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倒是吃了一驚,再看了一下房間,才回過神來我這還在安親王府呢。我是醒過來了,安親王年可有年紀了,可別為我受了驚吓,而一病不起吧。想到此,我一掀被子,就要起來。小穗上前按住我,急道:“大公主,您這是要幹嗎?”

我深吸一口氣,支起身子,一手扶着小穗,道:“我要去看看叔公……”可是剛邁出一步,就覺着腳底下發虛,兩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小穗驚叫道:“哎呀,大公主!大公主你怎麽了!”

小穗的驚叫聲驚動了外間的福全。福全一進來,見我的樣子,立刻将我抱起來,放回到床上去,帶點心疼的責備道:“禧兒,你這是要幹嘛?”

“聽說叔公病了,我想去看看。”說着話,我還是想起來。

福全一把按住我,道:“你給我老老實實躺着,你叔公沒事,蔣大夫給看過了,現在耿王爺和思月在那邊陪着呢。”

聽到福全說安親王沒事,我放下心來,可是聽到“思月”這個名字,又讓我覺着心頭一震,腦海中忽然重現出那個夢來,心口立時又像火燒似的,連帶着胃也不舒服起來,一陣幹嘔,可實際上根本就嘔不出任何東西來。

福全非常緊張地吩咐道:“快去請蔣大夫來。”

片刻後,蔣燮風風火火地進到屋裏,一番望聞問切過後,對福全道:“王爺,大公主的病,還是那句話,憂思過重。”又鄭重地對我說:“大公主,臣雖不知公主有何心事,但天大的事,臣勸你此刻都要先放下,玉體要緊吶!”

蔣燮出去了,房裏只剩下福全和小穗陪着我。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太醫院的大夫出診都要記錄在案的,而且每次都會有詳細的看病記錄。蔣燮是我的專職保健醫,若是他如實上禀這次出診是到了安王府,那我的行蹤豈不是暴露無疑?想到這裏,我急忙跟小穗說:“小穗,你快幫我把蔣大夫請來,我有話跟他說。”

“不用去了。”福全出言阻止道,又對我說,“你想說什麽?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什麽都不要想。”

我急道:“不是,真的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福全嘆了一口氣,回頭很嚴肅地吩咐小穗道:“你先出去,我要跟大公主單獨說說話。沒叫你,不許進來。”

福全那嚴肅的神情是我從沒見過的,讓我覺得他要跟我說的事好像不是一般地重要。

我等了半天,卻沒見他開口,只是有點發呆地望着我,我倒是有些等不及了,開口道:“二伯……”

他這時卻截了我的話,道:“二伯知道,你要跟蔣大夫說什麽。你放心,蔣大夫是以裕親王府的名義去請的,不會涉及到安王府。”

聽他這麽說,我放心地點點頭,但同時卻也訝異福全竟然能夠洞悉我的心思。

只聽他又繼續道:“禧兒,你老實地告訴二伯,為什麽三番四次地執意要來安王府呢?”

“我……”剛開口想說,直覺卻告訴我不能說,便就此打住,緘默不語。

“你就是不說,二伯也能猜到一二。”福全的說着,臉上的神情竟然有些凄怆,“唉,禧兒長大了。可是,長大對人生來說,有時候并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需要付出很多代價。有些事情,還是糊塗一些好。”

可以糊塗嗎?可以嗎?孔聖人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有誰能夠忍受自己的來歷不明?我無法不去想蓉玥的對我的種種指控,無法不去想為什麽精格福晉聽到我叫她“額娘”就驚恐萬分不敢領受,無法不去想蘇麻喇姑在我面前的欲言又止,這些不正常,難道我可以視而不見嗎?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摸到了挂在胸前的那顆“日月相依”,就對福全說:“二伯,我能請你幫我做件事嗎?”

“什麽事?”

“您能不能去趟恭親王府,幫我去把精格福晉請到這兒來,我想見她。”

“不行!”福全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

“為什麽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她是我親額娘,我為什麽不能見她!”

“她……她……”福全有些猶豫,最後幹脆說,“反正你就是不能見她!”大概是看到我的樣子異常憤怒,他的口氣又軟了下來,話裏有話道,“丫頭,就是見了她,你也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聽二伯一句話,能放下的就放下,不要太執着。你看,太皇太後,皇太後,你皇阿瑪,還有我們這些叔叔伯伯們都把你當掌上明珠一樣捧在手心裏,你又何必這麽執着呢?”

“可是……”

“別可是了。你再這樣,二伯可真要生氣了。快,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一切等病好了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生病的感覺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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