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藏僧疑雲

回到房內,在小穗的幫助下,我迅速将身上沉重的“枷鎖”去掉,換成便服。小穗邊幫我拆頭發,邊跟我唠嗑:“大公主,您剛才瞧見沒有?”

“瞧見什麽?”我伸手摘去耳垂上的那六個耳墜子,可憐的耳垂呀,貌似被迫“增長”了很多。驀地想起曾看過說什麽三國時的劉備“兩耳過肩”,莫非他的耳垂是這樣子經過長期“錘煉”而成?

“就是那天吃面碰到的喇嘛啊!您不記得了?”小穗提醒道,“奴婢剛看到他在偷偷地看您呢。”

“哦,我也看見了。”我答道,腦海中又浮想起那湛藍的眼眸。

小穗笑呵呵地道:“大公主,是不是因為您太漂亮,所以連那個喇嘛也動了凡心了?”

“哎呀,你這死丫頭,瞎說什麽呢?口沒遮攔的!”我嗔罵道,“這可是佛門聖地,當心亵渎了菩薩,半夜來找你算帳!”

小穗有些慌亂地道:“大公主,奴婢也就是開開玩笑,您可別生氣。”

我回頭看着小穗的眼睛,很嚴肅地道:“我不生氣,不過這種玩笑可不能再開,記住了嗎?”小穗忙不疊地點頭。

我如此警告小穗,是因為我綜合了連日來的一些奇怪的現象,直覺這個喇嘛有些蹊跷,原因有三:其一,常寧在聽完我對這個喇嘛外貌的敘述以後大驚失色,然後竟然就消失了一天,不見人影,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其實發現周圍扈從的人馬似乎比先前更多了些;其二,這個喇嘛明明是幾天前就已經抵達五臺山附近,卻為何要等到今天整個使團才上菩薩頂?其三,其他的喇嘛都是目不斜視,卻唯有這個喇嘛似乎跟別人不一樣,拿眼四處張望,出家人難道不是應該比平常人更淡定?

難道說那天塞圖提醒我說這個人有危險是真有其事?還有,康師傅不讓我單獨逛五臺山也是蠻奇怪的一件事,會不會也跟這件事有關呢? 總之一想起來就是疑雲重重,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能直接問人家“你到底什麽來路”,最煩這種“霧裏看花,花更花”了!

我“唉”了一聲,也顧不得什麽儀容姿态,四仰八叉躺到了床上,決定讓身心徹底放松一下,他們開他們的會,我則會周公去也。

“……大公主,大公主……”迷蒙中又聽見小穗叫起的聲音。我翻了個身,将臉埋在被子裏,繼續睡。

“大公主,快起來!起來啦!”小穗的聲音是越來越大!真服了她這個鬧鐘的功力了,我猛地坐起身,瞪着她:“死丫頭,叫魂呢!又不用上書房,你這麽賣力幹嘛啊!”

說完我又要躺下,小穗急忙扶住我,笑嘻嘻地道:“大公主,剛剛梁公公來過了,說是皇上要賜宴那個喇嘛使團,诏您去呢。”

倒啊!給喇嘛使團的賜宴,還不都是青菜蘿蔔豆腐蘑菇之類的素餐,這兩天吃的齋飯也不少了,還得繼續啊!我還真沒有想去的意願!

可嘀咕歸嘀咕,康師傅發話暫時咱還沒那個膽當耳邊風,只好打着呵欠,坐在那兒任小穗給我拾掇了。幸好,吃飯不用穿那套朝服,常服即可,否則真要郁悶至死。

出得房門,就看見梁九功的徒弟孫福在門外侯着,等着引我去賜宴的場所——就在五觀堂。這個導游派的及時,否則我真的會迷路,上百間的房間吶,七拐八彎的,雖然我去過一次,可是初來乍到地形不熟,真不好找。

快到門口的時候,卻見迎面過來一個喇嘛,仔細一看,正是那個藍眼睛的,他顯然也看見了我,走到我身前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道:“貧僧尹贊見過女施主。”

哦,原來這個喇嘛名叫尹贊。

雖然對這個人的真實面目心存疑惑,但是人家這麽有禮貌,我也不能不以禮待之,便也雙手合十,還了一禮道:“尹贊大師不必多禮。賜宴即将開始,您這是……?”

尹贊道:“特使派貧僧連夜趕回布達拉宮,将今日會晤所談告知達 賴喇嘛,已用過齋飯,因此先行告退。”

“哦,原來如此!那尹贊大師您多保重,一路平安。”我敷衍着。

“女施主也多保重,後會有期。”尹贊說着鞠了一躬,然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從我身側走了過去。

我随着孫福,帶着小穗,繼續向前,步入五觀堂。這五觀堂原本是菩薩頂僧衆用餐的地方,現在顯然已經經過精心的布置,形制如同平日宮宴一般,人各一桌,依次排列。康師傅自然是上座,單獨一桌,左側以下,全是喇嘛,右邊則是扈從人員。我的位子在胤礽和常寧之間。我又是最後一個到場的,康師傅略略介紹了一下,宴會算是正式開始。不出所料,果然面前的餐桌上擺放的全部是素食。 偶爾為之尚可,餐餐如此,那可真有些難以忍受了,不過經過這次,我算是知道了,原來我還是俗人一個,不适合逸出三界外哈!

還好,這次的賜宴不像往日,沒有觥籌交錯,也沒有推杯換盞,沒有酒精的刺激,氣氛不是那麽熱烈,賓主雙方俱是客客氣氣,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透着那麽一絲虛假。

宴會接近尾聲,康師傅一反往日的居高臨下,倒頗為平易近人地道:“望特使能轉達朕對達賴喇嘛的問候,望他早日結束‘入定’,能親自與朕會晤,進一步商讨安定漠北大計,使那裏的生靈免遭塗炭。”

那特使紮爾布奈起身,雙手合十于胸前,道:“小僧回去定當将皇上的意思如實轉告于第巴桑結嘉措。多謝您的盛情款待。告辭。”

所有的使團喇嘛在紮爾布奈的帶領下,魚貫而出。我們這邊所有人員也都起立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曲終人散,我回了房,大概是因為睡多了,這下是怎麽想睡都睡不着,便披了件衣服,沒驚動早已熟睡的小穗,蹑手蹑腳地關上房門,想到院子裏溜達一圈。

出了門才知道,原來沒睡的不止我一個,胤礽的屋裏是漆黑一片,康師傅的寝殿裏還透着點點燈光,我竟然還在山門門口看到了常寧,他竟然親自出來巡查崗哨。

“禧兒,這麽晚,你怎麽還沒睡?”常寧一轉身看見我,有些詫異。

“我睡不着,出來走走。”我看了眼站崗的護軍,對常寧調侃道,“半夜三更,堂堂王爺竟然親自來巡崗,您也太勤勞了吧?”

常寧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脫下了身上的披風,披在我身上,道:“夜半風涼,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得了風寒可怎麽辦?”

我的思緒卻完全不在這上面,繼續問道:“阿瑪,我覺得你很緊張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麽特別情況?”

“小穗呢?”常寧跟我的思路完全是南轅北轍,我都覺得有些雞同鴨講。

“她累了一天了,睡得正香,所以我沒打擾她。”我的思路也被迫給拉到了他的軌道上。

常寧望了我一會兒,然後攬着我的肩頭,道:“走吧,這裏太涼,到房裏我陪你聊會兒。”

來到了常寧的房間,剛坐下一會兒,他就吩咐下人給我端來一碗“蓮子銀耳湯”,送到我面前,道:“看你晚上沒怎麽吃,這會兒該餓了,快吃吧。”

常寧一說,真是提醒了我,我的肚子好像為了配合他的說辭,竟然“咕嚕”叫了一聲,心底卻淌過一股暖流。

我邊吃邊問道:“阿瑪,那些喇嘛都回西藏了?”

“沒有,在僧院禪房住着,明天一早走。”常寧随口答道,那心思卻似乎在想着別的什麽事情

一小碗銀耳很快就讓我解決了,我抹了抹嘴,忽又想起了那雙藍眼睛,便道:“哦,對了,晚上去五觀堂的途中碰到上次的那個喇嘛了!”

“哦?”常寧飄蕩的思緒在聽到我的這個消息後,仿佛一下子被拉了回來。

看着常寧有些陰晴不定的神色,我心裏的疑問開始慢慢地擴大,便問道:“阿瑪,是不是這個叫尹贊的喇嘛有什麽問題?”

“尹贊?”常寧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貌似咬着後槽牙,神情中有一絲譏诮,一會兒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滿腹狐疑地望着他,這是什麽表情?難道他跟那個喇嘛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成?

過了片刻,常寧神色凝重地跟我道:“這個人很危險,萬一以後再見到他,你一定要遠離,切記。”

“這個人其實并不是喇嘛,對不對?”聽到常寧這麽說,我終于忍不住将心中疑問托了出來。

常寧遲疑了片刻,道:“他曾是,而且确是達賴喇嘛的高徒之一,跟第巴桑結嘉措是同窗好友。”

“那個什麽什麽措是什麽人吶?”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可還是記不住。不是俺記憶力減退,而是西藏人的名字實在太長。

常寧終于很難得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容,道:“是第巴桑結嘉措!第巴是封號,桑結嘉措是名。他是現任五世達 賴的高徒,達 賴現在閉關入定,所有事務皆由桑結嘉措處理,所以他現在就相當于西藏王,你皇阿瑪表面上都得禮讓他三分。”

我有些驚愕:“不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塵’?難道皇阿瑪的話在西藏不管用?”

常寧聳了聳眉,搖了搖頭,道:“你有所不知,達 賴喇嘛所領導的黃教不僅在西藏,甚至在漠北蒙古一帶都頗有影響力,他的一句話……”

常寧的話沒說完,就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們扭頭一看,都忙不疊站起身來,那站在門口的可不是康師傅是誰?

康師傅進了門,第一句就是:“禧兒,你怎麽大半夜地不睡覺,跑到這兒來了?”

“嘿嘿,我睡不着,剛好碰到五叔就聊聊天咯!您怎麽也來了?”我說着,将康師傅讓到了自己剛才坐的座位上。

常寧解釋道:“這孩子說睡不着,一個人在院子裏瞎溜達。外頭風大,怕她着涼,我就帶她進屋陪她說會兒話。”又問康師傅道:“三哥,您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康師傅點點頭。

我站在一旁也正想聽聽他們到底要說什麽機密要聞,卻見康師傅看了我一眼,就對着門外喊了聲:“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如鬼魅般躬身出現在門邊,我一見那情形,知道了,意思是不想讓我聽到,便搶在康師傅開口之前,對一個皇帝,一個王爺行了個禮,道:“禧兒先行告退,不妨礙你們商談大事了。”說完,轉身便走,也不管康師傅和常寧臉上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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