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在囧途

“喂,小江,這航班T幾航站樓?我馬上出門,沒來得及看。”

羅冠傑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出門從來都是不帶腦子,全程靠別人伺候,他都快出門了,才想起來這個航班頭一次坐還不知道是哪個航站樓。

“小羅總,您稍等我确認一下。”

江巡說好聽是秘書,實際就是羅家的貼身保姆,此刻正在羅家大宅給羅冠旭彙報明天的日程安排,難得羅冠旭今天早回家一會兒,秘書就得追到家裏彙報工作。

“喂?小羅總,不好意思,這剛查到,您這個航班,由于當地天氣原因,現在已經晚點了,但是具體起飛時間還沒有确認。”

江巡這邊剛查到航班信息,右眼就開始狂跳不止,他第一感覺完蛋,又要挨罵。

“江巡,你他媽這秘書怎麽當的,我出門都快到機場高速了,你才告訴我航班延誤?”

羅冠傑其實剛坐上車,只是為了吓唬江巡故意把自己出門時間說的提前,他最讨厭等,無論是等車還是等人,現在是雨季飛機一旦延誤,極有可能就取消了。

“不好意思,小羅總,我這在羅總家裏給他彙報宴請安排,就耽擱了,要不現在給您改簽?”

“昂,麻利點,我這前面還能掉頭。”羅冠傑調整了一下姿勢,看來老天爺也覺得他不該去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好意思,小羅總,我剛才查了一下,這個地方航班太少,最近調整航線,明天開始就沒有這班飛機了,您看?”

“沒有這班,就換一班。”

“小羅總,我可能沒說清楚,就是從明天開始沒有飛這裏的飛機了……”

江巡說完這句話,電話那頭陷入久久的沉默,吓得江巡以為自己電話掉線了,拿起電話反複看了兩次,才小心翼翼的說道:

“喂?小羅總,您在聽麽?”

“江巡,放你媽的屁,你他媽不是我哥故意派來整我的吧?怎麽他媽要麽沒機場,要麽沒高鐵,現在好了,連最後一班飛機都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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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冠傑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己也知道這事屬于不可抗力,在航空公司都有免責條款,但是,江巡免不了,誰叫他拿了羅家的錢呢,挨罵也得受着。

“小羅總,您消消氣,我真沒這麽大本事操控航線,這真的是航線調整,您看要不換個出行方式?”

“換你媽,沒飛機,沒高鐵,難不成你讓老子坐綠皮去麽?”

羅冠傑在電話裏叫嚣的聲音太大,以至于剛過來的羅冠旭都聽見江巡的委屈,順手接過電話:

“小傑,這事不要埋怨江巡,他又操控不了航司,車我已經提回來了。”

羅冠旭不輕不重的點着羅冠傑,他知道,此刻在他心裏車子,面子,遠比一張機票重要。

“大哥,你這話什麽意思?你就是逼我走,是麽?”

“不是,我已經履行我的承諾,車買回來了,而你也該兌現你的承諾,現在航線調整沒有航班,你今日不走可以,但是明天,後天一樣都沒有飛機,難不成你以為這樣就能賴掉你我的約定?好歹是羅家的男人,怎麽能言而無信?”

羅冠旭太了解這個弟弟的弱點,愛面子,還激不得,他恰到好處的刺激着羅冠傑脆弱的自尊心,想盡快把這個煩人的弟弟甩的越遠越好。

“好,好,他媽的,誰說不走了,叫江巡接電話,現在!馬上!給我定去養豬場的火車票,我就是站一宿也站去。”

江巡一邊感激的看向羅冠旭,這邊早就查好今天去東山縣的車票,江巡心領神會直接把電腦屏幕橫了過來,羅冠旭掃了一眼:

“小傑,也不用挑了 ,就剩一趟火車,你現在調頭去北京站,五點半的的車次,現在去來得及。”

羅冠傑被架在上面根本沒有退路,稀裏糊塗的挂了電話,司機也聽得雲裏霧裏,看着羅冠傑臉色不善,小心翼翼的問道:

“先生?我們現在去?”

“前面調頭,北京站。”羅冠傑沒好氣的說道。

羅冠傑上次來北京站還是送人路過這地方,他也不明白北京這樣高大上的國際都市,為什麽還有設施如此複古的車站,多少人來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在廣場上用“北京站”當作背景,拍了第一張旅游照,他覺得這種行為土到令人發指,換作平時,他路過這裏都得加速踩油門,此時已是彼一時,現如今他不僅要踏上這片廣場,甚至還要走進去。

當他這雙限定款休閑鞋踩在北京站廣場那一刻,他知道他要告別的不僅僅是北京,還有他二十多年來驕奢淫逸的生活。他突然有點理解詩人被貶之後為什麽總是寫詩,這種背井離鄉的苦澀,也只有自己明白。

羅冠傑垂頭喪氣的推着lv大號旅行箱,剛一邁步,他意識到這片土地對他的愛是相互的,畢竟他一擡腳竟然沒擡起來,稍微一使勁兒,才發現,鞋底沾到了口香糖,羅冠傑只覺得身心俱疲。他深吸一口北京醇厚的霧霾,極力控制幾近暴走的情緒,雖然嗆得的他想要咳嗽,但是這樣的純度,估計只能在夢裏回味了。

與其說是留戀,更不如說是自己對生活的妥協。

好在現在還不是運力高峰,晚上安檢人不多,他懵懵懂懂學着別人,拿着身份證取票安檢,直到進了大廳他才意識到,還沒細看自己的車次。

二樓候車室,距離開車還有四十分鐘,車站噪雜的人群,有拿着大包小卷的農民工,有已經考完試的大學生,每個人臉上行色匆匆。

羅冠傑看了一眼候車室,吃泡面的,席地而坐的,還有在牆角奶孩子的。他倦了,他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全身高奢的貴公子,淪落到跟農民工一個車次,說出去他這一身瞬間變成了A貨,看了看表,距離開車還有半個小時,他也不想找什麽vip候車室,他剛摸出耳機,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喊他:

“小夥子,你幫俺看看,俺是不是在這個地方候車。”

羅冠傑極不耐煩,一回身是個打扮淳樸農民工,身後背着特有的行李大包,左手提着一個塑料桶還有蛇皮袋,右手因為常年幹體力活,手指粗壯龜裂,捏着一張皺皺巴巴的車票,羅冠傑本來人高馬大,他居高臨下睨着眼,掃了一眼,跟自己一個車次,極其敷衍的點點頭,生怕這人髒兮兮的行禮一不小心蹭到自己。

農民工聽聞自己走對了地方,千恩萬謝的就要離開:

“多謝,多謝。”

好巧不巧,農民大哥剛要轉身,左手提着的塑料桶似乎不堪負重,提手斷裂,桶裏裝的鍋碗瓢盆還有點沒吃完的食用油一下子全都撒在地上,越怕什麽越來什麽,羅冠傑還沒來得及躲開,這點湯湯水水就四散開來,不偏不倚也濺了他一褲腿子,羅冠傑剛剛建設好的心理防線瞬間決堤,他一把薅下腦袋上的耳機,還沒等他破口大罵,農民大哥一邊撿着散落一地的東西,一邊不住的道歉:

“小夥子,對不起啊,給你弄髒了,俺給你擦擦。”

農民工雖然不識貨,但是,眼前這穿着一看就價值不菲,加上盛氣淩人的氣勢,他從兜裏掏出快揣成棉絮的衛生紙想要擦幹淨,偏偏适得其反,不但沒有擦幹淨,反而給黑褲子上撒了一層的白毛。

羅冠傑已經顧不得形象,煩躁的一躲:“拿開,你那紙還不如不擦。”

一身的油漬現在又加上白花花的紙屑,這一切都在瘋狂的試探逼瘋羅二少的底線,農民大哥很難為情,他知道自己犯了錯:

“對不住,小夥子,要不你脫下來,俺給你洗洗吧。”

“你他媽不長眼啊,這衣服能水洗嗎?連字都認不全,還出來打工幹嗎,滾回老家算了。”

農民工自知理虧,雖然被人揶揄,但是他确實沒什麽文化,更何況自己弄髒了別人的衣服,雖然委屈,卻只好繼續道歉:

“小兄弟,對不住,我這次就是想徹底回老家,要不也不能把家都搬走,要不俺賠你一條?”

看着這農民渾身上下的打扮,竟然還敢不知天高地厚誇此海口,羅冠傑都被氣笑了:

“賠?你知道這褲子多錢一條?先不說價錢,你以為這褲子是你想買就買?”

農民大哥确實不認得這牌子,更不懂奢侈品配貨的道道,只是被一個小年輕大庭廣衆的羞辱,臉上有些挂不住,這一陣的吵鬧吸引了一些不着急上車的人,農民大哥像是犯錯的小孩站在原地,手裏還拿着剛才沒用完的手紙,羅冠傑也徹底沒了耐心自認倒黴想要離開,只聽見身後有人說道:

“大哥這個是你的麽?”

“多謝,小夥子,這是俺給俺孩兒帶回去的,老板發的,俺沒舍得吃,多虧你給我撿回來了。”

農民大哥從對方手裏接過一個貼着标簽的猕猴桃,羅冠傑也知道這種土包子肯定沒吃過黃心猕猴桃,也就這種人才把他都不稀罕的東西當成寶貝,他剛要邁步,卻被那人有意無意的攔住去路,羅冠傑一肚子火本來就沒撒幹淨,這還有上趕着找死的,他劈頭蓋臉的說道:

“好狗不擋道。”

那人似乎也不好惹,并未讓路,只從牙縫擠出幾個字:

“在高級的衣服也掩蓋不了你人渣的味道。”

羅冠傑箱子一杵,擡頭一看,眼前站着一個白白淨淨的少年,看長相就是個在校大學生,個頭比羅冠傑猛了一點,只是一臉書卷氣,一看就是老師喜歡的乖乖仔,除了羅冠旭,羅冠傑好久沒遇見敢和自己這麽說話的人了,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斯斯文文小白臉,學人家路見不平?他必須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社會險惡的年輕人。

“小崽子沒出學校都這麽狂麽?剛高考完幾天啊,弄髒老子的衣服,還說不得了?”

“但凡念過幼兒園都不能像你這樣目中無人,大哥已經在跟你道歉了,而你不依不饒,看你打扮根本不差這一條褲子錢,你偏偏為難人還說話那麽難聽,你只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你到底有什麽可神氣的?”

小男孩看着是個文弱書生,卻字字誅心,偏偏把羅冠傑唯二拿的出手的優勢貶的一文不值,有錢,有顏,就是他羅冠傑橫走在富二代圈裏的兩大法寶,這小子毛都不知道長沒長齊,竟然一席話把羅冠傑否定個徹徹底底。

羅冠傑氣的眼藍,撸起袖子,就想打人,農民大哥一看自己剛才惹了那麽大個禍,現在倆人要是因為他動起手來,他真怕今天這車就坐不成了,急忙上來拉架:

“小夥子,不礙事,不礙事,俺确實不認識幾個字,剛才還是這個小夥子好心給俺指路,才不小心弄髒衣服的。”

這邊局面劍拔弩張,身後響起一陣嘈雜還有檢票播報,一陣慌亂腳步聲:

“索蘭圖,你去哪了,這都快檢票了,我這一轉身找不到你,吓死我了。”

白淨的學生一回身,見到一個帶着眼鏡的男孩子,看着也是學生打扮,手裏推着兩個箱子還有倆包,見到眼前這陣勢,一時間還沒弄清楚狀況。

“林帥,沒事,東西都帶來了?我們檢票吧。”

羅冠傑也聽到自己車次檢票的消息,不願意跟這些人繼續糾纏擡腳就要走,怎料又被那人攔下:

“我的電話,你的褲子鞋子我賠了。”

說罷,索蘭圖塞給羅冠旭一張紙條,推着自己的行禮,提着農民大哥壞掉的水桶,三人一起彙入檢票人群。

羅冠傑氣不過,本來想随手一扔,結果看熱鬧的人群還沒散幹淨,他順手揣進兜裏,也走向檢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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