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楚餘和沈君屹冒着傾盆大雨,躲進山林半山腰上的石屋。

石屋經年破舊。

許多地方都被雨水侵蝕,顯出一些坑坑窪窪的石坑。

雨水浸濕楚餘的衣服,冰冷的寒意漸深,石屋外的暴雨愈發地劇烈。

雨聲伴着陣陣雷鳴電閃,楚餘的目光愈發呆滞和空洞。

他的瞳孔裏倒映着屋外的雨水濺起的浪花,陰沉的天空讓他的周身都是灰蒙蒙的。

他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服。

隐隐開始小幅度地顫抖。

唇色發白。

沈君屹站在屋外觀望,“這雨下的越來越大了,等這陣雨停了,我出去看看有什麽其他出路。”

楚餘顫抖着,頭放在膝蓋上,“嗯。”

沈君屹在楚餘身邊坐下,見他神色不對勁,緊張問道,“楚餘,你怎麽了?感冒了嗎?”

楚餘搖頭,經量遏制住自己的顫抖的身軀。

“有事要跟我說哦。”沈君屹皺眉,有些擔憂楚餘的情況。

楚餘:“好。”

沈君屹看着楚餘,溫聲道,“別害怕,我們這裏地勢還算高,很快就能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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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餘将頭埋在膝蓋上,連睫毛都在顫抖,他緊緊攥着自己的衣服,指節發白。

沈君屹注意到他顫抖的小動作,以為楚餘只是單純地冷。

他試圖轉移楚餘的注意力,問道,“楚餘,你今年多大了?16嗎?”

“18了。”楚餘擡起泛着水霧的眼睛,眼中略顯疲憊。

沈君屹模仿楚餘的坐姿,将兩手環起自己的雙膝,頭靠在膝蓋靠近楚餘。

“那你比我小一歲啊。”

沈君屹看着楚餘白皙的側臉,溫潤地說,“也是,你看起來就好小。”

楚餘閉眼,蝶翼般的睫毛顫動着,昏暗的石屋裏傳出飓風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聲。

他內心愈發壓抑。

昏暗的周身和轟動的巨響令他心顫,暴雨和暴風席卷着樹木和沙石。

他無法控制地回憶起在原地球的經歷。

那天也是暴雨。

雨聲打着公交站臺,公交車遲遲未到。

雨蒙蓋住馬路上的視線,他還很小?。

他依稀記得路上駛過一輛車,那輛黑色的車在公交站臺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穿黑衣服醉醺醺地的叔叔,手裏握着一把刀。

那時公交站臺的還站着五六個等車的人。

楚餘握緊了母親的雙手,他莫名不安。

衆人見那黑衣男人拿出了刀,皆紛紛躲避。

這時,公交車正好駛來。

他們明明都可以平安無事的。

黑衣男人目光仿佛在挑選獵物。

母親慌忙将小楚餘提前抱上公交車,那五六個人紛紛擠上公交車。

不料,等最後母親要上車時,那黑衣男人上前拽起楚餘的母親的後衣領,那人扯上母親的頭發。

他永遠記得母親那絕望而又痛苦的臉龐,那雙恐懼猩紅的眼睛。

那時常出現在他的噩夢裏。

楚餘哭着喊着,将小手伸到車門外。

他想要媽媽。

那五六個人中不知是誰,将楚餘的手拽回來,焦急地沖司機喊道,“還等什麽啊?,關車門那,難道你要看着我們大家都被砍死嗎?!”

司機師傅被吓得一驚,馬上關上車門。

暴雨之下。

他們将他的母親一個人留在外面。

他的媽媽,被這些自私的人們拒之門外。

黑衣男人拿起刀,帶着得逞的笑意,枯黃的臉上滿是殺意和扭曲。

刀起。

媽媽的粉色上衣出現血痕,血色漸漸彌漫開,楚餘哭鬧着拍打緊閉的車門。

他看到媽媽特別痛苦,她的身上留了很多血,他的媽媽一定很疼。

媽媽倒在雨地上,血色混合着雨水。

在地上彌漫延伸。

那個男人一刀接着一刀,在他的母親已經沒有了脈搏時,依舊傷害着她。

他像個殺瘋了的惡犬,拿着人人皆懼的利器,自以為是衆人的主宰。

他們都得怕他。

他們活着或死亡,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狠狠地傷害楚餘的母親,自诩為至高無上的神明。

而只有楚餘清楚。

在場的衆多的人裏但凡有一個人站出來,他的媽媽就不會死。

但凡那些不想惹麻煩的人不再沉默,他們就不會将持刀的歹徒拱為肆無忌憚的神明。

他的媽媽就不會離開他。

血沿着雨水流到整條公路的盡頭。

暴雨還在下,那黑衣男人駕車逃走了。

媽媽狼狽倒在公路上。

他只記得世界突然靜谧。

雨滴的聲音消逝。

他滿眼只見。

血流成河……

“楚餘……楚餘……”沈君屹輕輕拍着楚餘的肩膀。

楚餘睜開眼睛,頭隐隐作痛,迷茫地看向沈君屹。

沈君屹見他醒了,微笑着道,“雨停了,我們可以去找出口了。”

楚餘點了點頭,“現在……幾點了?”

“現在是七點左右,雨下了四個多小時,半個小時前就停了,我見你睡着了,就沒叫醒你。”

沈君屹看了眼表,站起身,“要不這樣,我先去找找出口,我看你好像有點不太舒服,你就留在這休息一會?”

楚餘微怔,還是道,“好。”

“我馬上回來。”沈君屹起身出了石屋,回頭又看了眼楚餘,溫聲道,“你先好好休息吧。”

“好。”

楚餘微皺着眉頭,臉煞白着毫無血色,他只覺頭疼欲裂。

楚餘也說不出來那裏不舒服。

就是全身都在壓抑着。

他盯着石屋門外。

昏暗的天空讓他隐隐不安。

他孤身一人,這種被遺棄的感覺令他不安。

他全身使不上力氣,嘗試着坐起身來。

頭疼。

疼得好像要炸開。

疼痛緊繃着自己的神經

他跪倒在地上,全身無力酸軟,滾燙的不僅僅是肌膚,還有他的心髒。

地上冰冷的觸感令他清醒幾分。

每每雷鳴夜雨,皆是他久久無法釋懷的噩夢。

他的腦海裏冒出秦宿的身影。

如果秦宿知道,自己被困在這裏,也不知道會不會發怒。

應該會很擔心吧……

他隐約聽見升降機呼嘯的巨響。

那道聲音愈發地清晰。

他滾燙的額頭似乎被放上一塊冰涼的玉,全身上下的劇痛都被這塊冰玉融化。

他聽見了秦宿的呼喚。

黑夜裏,沒有光影。

他緊張的神經漸漸放松。

他好像……

聽見了光。

白光很暖,照着漆黑如地獄的周身。

那道白光。

在尋找他這個被光明遺棄的信徒。

“……寶貝別怕,我來接你回家了。”

秦宿将楚餘的蓋着的被子往上掖了一點,大手試了下楚餘的額頭。

感覺到不再發燙後,他才收回手掌。

楚餘閉起的睫毛纖長,唇色還有些發白,小臉精美乖巧。

眉頭微微皺起。

像只受驚的小貓。

秦宿有些心疼地撫摸着楚餘的眉眼。

當初他就應該堅持帶楚餘回家。

這趟軍訓。

他的小家夥受了不少罪。

楚餘朦胧地睜眼,眼睛微眯,他睜眼看見了秦宿的俊臉。

身.下的柔暖的床很舒服。

讓他覺得很安心。

楚餘喚他,“秦叔叔。”

“我在。”秦宿在他的床邊,他問,“想喝水麽?”

楚餘搖搖頭,他的眼底很亮,“我是怎麽回來的呀?”

“我派升降機繞着山頭搜尋,找到了呼救的沈君屹。”秦宿給他換了個降溫額墊,說?,“也就找到你了。”

楚餘将手探出被子,“哦,是這樣啊。”

“找到你的時候你還發着高熱。”

楚餘眼珠咕嚕地轉動,眨巴一下眼睛,“那小叔,你是不是可擔心我了。”

“你說呢。”

秦宿将楚餘的手放回被子,壓好,“才剛退熱,別着涼了。”

楚餘下巴蹭着被子,“那我的軍訓怎麽辦?”

“我讓軍校校長提前審批完你的軍訓結業書,剩下這幾天就好好在家養傷。”秦宿摸摸楚餘的額頭,“其它的事都給你安排好了,到時候直接去學校上學就行。”

“那紀隽舟他們呢?”

秦宿給他端了一杯溫水,試好溫度後将吸管遞給他,“他們沒受傷,繼續軍訓到結業。”

“哦。”楚餘嘟嘴,輕聲嘟囔,“那我這幾天豈不是……很無聊,都沒人陪我玩。”

“有我陪着你,你還會無聊?”

楚餘彎起小月牙,不再說話。

那可說不準。

門外傳來敲門聲。

老管家進門,上前禀告秦宿,“将軍,有人來訪。他說他是小少爺的同學,特地來看望小少爺的。”

秦宿面色變冷,“不見,就說他睡了。”

“小叔,是誰啊?”楚餘輕聲問道。

秦宿頭都沒擡,放下水杯,“你不認識。”

楚餘不信。

“是沈君屹嗎?”楚餘盯着秦宿的鷹眼,問道,“我被找到的時候,他受傷了嗎小叔?”

秦宿冷着臉,眸光清冷帶着寒意,“他把你一個人丢在那,自己倒是跑了,你現在還關心他?”

楚餘道:“可是他後面不是帶你們來找我了嗎?他只是先去找出口。”

“不管什麽情況,把你一個人丢下,那就是他的不對。”

楚餘拉着秦宿的手,輕晃幾下,“小叔……你讓他進來吧,他幫過我的,這樣把他拒之門外,不太好吧。”

秦宿陰郁着臉,但還是應了楚餘的要求,讓沈君屹進了秦家。

沈君屹進了楚餘的卧房,沖秦宿客氣地點頭,他關懷地看向楚餘道,“楚餘,你沒事吧?還會發熱嗎?”

楚餘搖頭,微笑,“好多了。”

秦宿眸光冷冽,從始至終沒擡眼看過沈君屹。

沈君屹感受到其陰寒而強大的氣勢。

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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