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步入上流圈子的女人(九)
宋渺從朦胧睡意中驚醒,聽到的第一聲,就是來自陌生男人飽含醉意與怨怼的聲音——
“你這個婊子!”
出于對某個字眼的敏感,她猛地就往出聲處看去。
夜色下,一個身量瘦削的男人跌跌撞撞追着一個步履蹒跚的紅裙女人,他的手裏拿着一把尖利的刀。萬幸是,那個男人還未追上女人,她的安危尚且還算穩定。
宋渺摸索到自己的高跟鞋,她強撐着殘餘醉意,從花壇間摸到了一根木棍,粗糙帶有木刺,從她的掌心劃過,血珠毫不留情地滾落。
她沒有在意手上的疼痛。關乎他人安危以前,任何敏感快感全都被她抛之腦後,她手持着木棍,踩着高跟鞋,在已經露出猙獰爪牙的男人身後。
重重一擊敲下。
男人的脖頸被她用以木棍敲擊,他手中即将落到女人身上的西瓜刀,失去原有的方向。紅裙女人在一片驚惶失措中,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女人的紅裙松散落在地上,她嗚咽着嚎啕。連話都說不出一句,渾身發抖,眼淚一個勁地滾落。
宋渺看到她蒼白無力的面色,她問:“還站得起來嗎?”
女人像是沒聽見,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惶惑無助,哽咽着不能語。
她有點無奈,又有點憐惜,醉意還未全部消散,她頭昏昏的,緊接着,想都沒想,慢慢伸手給她,輕聲說。
“好了,別怕。起來吧。”
壓抑着醉意與疲憊,她用着清冷的聲線說,明明是這樣涼的語調,卻讓人聽出幾分柔軟溫和。
女人仰頭看她,對上了她冷涼如水的眸。
她的喉間還有着收斂不住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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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手就緊緊握住了她的。
鶴瀾報警将男人交給這個片區的警察處理,然後帶了年輕女人去醫院檢查身體。
宋渺一同坐在車上,作為證人,也是作為他朋友妹妹的身份。
鶴瀾在門診外,他站着,襯衫長褲顯得人格外斯文清俊,這帶着涼意的初夏,他的穿着十分得體。
宋渺只穿着一件嫣紅高定長裙,雖說不露胸和背,但光裸的手臂與小腿,也足夠這夜晚的冷風侵襲。
鶴瀾看着她有點畏寒的樣子,皺了皺眉。
然後一句話沒說,匆匆從隔壁診室借了一件白大褂,遞給她。
宋渺沒想到他會特意去找醫生借衣服給她。
她套上白大褂,萬分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
鶴瀾說:“不客氣,這是我該做的。”他的聲線沉穩平和,與他的外表極為相符的斯文清俊,與他的職業極為不相符。
任由誰看到他,見識了他的談吐,都會覺得他像個老師或是教授,而不是警員。
宋渺的眼神稍有恍惚。她抿唇,白大褂下的身姿清麗嬌小。她的個子不算太高,比起一米八多的他要矮上一個頭。
于是鶴瀾看到她微微顫抖的眼睫毛,與緊抿的唇,一絲笑意全無,冷豔且迷茫。
鶴瀾并沒有在意,他對這個好友的妹妹,知道最多的是她在圈內極不讨人喜歡的作風,以及趙铮雲被她困擾久以後的抱怨。
從小的家教讓他做不出在背後非議他人的行為,但不能不說,好友對她的評價以及這位與林枳承曾有的交談,讓他在心中給她固化了不好的形象。
擅媚,好權……
或許,還有樂于助人?
他有些分神地想,還沒想個徹底,醫生就喊他進去。
“這位小姐身上沒什麽外傷,但大概受了不少驚吓……”
醫生簡單說了下紅裙女人的狀态,并建議她留在醫院住一晚,避免出現什麽應激反應。
鶴瀾以警員身份記錄了醫生的談話,并為女人交了住院費。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以後,時間已經接近淩晨。
他做事心無旁骛,一時間忘記了身旁還有個女孩,直到要離開的時候,才看到宋渺默默蜷縮着手腳,蹲在走廊邊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走來走去的護士。
鶴瀾走過去,他慣來輕手輕腳,還沒走近就低聲問詢了一句:“怎麽還在這,這麽晚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他的面容清俊,和她說話的時候也未曾帶着一點不好情緒。
宋渺仰臉對上的就是他平和溫良的眸光。
她像是有些疲困,沒認出他是誰一樣。
低聲說:“在等人。”
聲線是柔緩,茫然,甚至是帶點不自知的哽咽的。
鶴瀾慢慢鎖緊了眉。
他問:“等誰?”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以及暧昧的女人香。
面前年輕女人的酡紅臉色,以及談吐間的酒味,都說明,她在之前喝了不少酒。
他懷疑她在說醉話。但這醉酒的人,也能有行動力救人麽?
宋渺久久沒回答。她的頭腦鈍痛,昏昏沉沉,在花壇赤足吹了好久涼風,她覺得自己要生病了。
久違的醉意讓她有些懵懂茫然。
她慢慢說:“等人接我回家。”
話還沒說盡,下一秒眼淚就掉下來了。
生理性的眼淚,裹雜着因為頭疼而不自覺帶出的。
她裹着寬大的白大褂,隐隐透出衣領裏的嫣紅色,年輕女孩帶着點哽咽,仰臉對上鶴瀾驚愣的眼。
伸出被木棍劃破掌心的手。
手心嬌嫩,木刺深深嵌入掌中。
因為沒有處理傷口,顯得格外猙獰,她嗚咽着,後知後覺的疼痛讓她有些茫然,還有些委屈。
宋渺看着鶴瀾,眼淚一顆顆掉下來。
“我的手好疼。”
“……”鶴瀾沉默看她。
然後,她抖着身子,像是從來沒有這樣痛過一樣。
她又一字一句,恍惚茫然地說。
“……也從來沒有人接我回家。”
林枳承接到鶴瀾電話的時候,他正被趙铮雲強灌着解酒湯。
趙铮雲手勁很大,他一時抵不過,咳嗽着喝了大半。腦中混沌依舊,但胃裏沉甸甸的,倒是讓他清醒了一點。
鶴瀾打來電話的第一句,就是問他:“你妹妹現在住哪?”
林枳承說:“住在市中心的房子裏。”反射性回道,下一秒又覺得奇怪,他忍着喉間翻騰的酒問,“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
鶴瀾看着身旁坐着格外端正——哦,甚至可以說是坐姿端莊剛正不阿的宋渺。
她看着窗外,眉眼間的精致清冷在夜色中放大,她一字不發,将端莊二字诠釋得格外淋漓盡致。
鶴瀾:“……”
他挂電話前解釋了一句:“她還沒回家,我送她回去。”
林枳承給的信息也籠統不定,但一個同樣醉酒的男人只會比女人更加嘴上沒把,他聽着林枳承不知說些什麽,嚷嚷着。他一字沒聽懂。最後只能煩到不行,挂了電話。
鶴瀾轉頭看向宋渺,語氣頗有些無奈:“最後問你一句,你家在哪?”
她依舊沉默。好久才慢慢轉頭看他。
安靜的眼神。
很冷淡,也很茫然。
鶴瀾沒注意到她的眼神,他看她唇齒開張,以為她要說清自己住在哪裏。
但下一秒。
他聽到她低低聲說:“我哪有家啊。”
非常輕,非常輕的一句話。
如果不是他向來耳力過人,恐怕,這句話會消散在茫茫夜色中,再難尋到。
鶴瀾的心砰地一聲停在胸腔,遲鈍地僵住。
他不自覺睜大眼,看着面前的女孩。
緊接着,她沖他笑了一下,眼睛彎起來,弧度漂亮。
……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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