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沈衛革

趙泠希幾人的粽子剛下鍋不久, 透過鍋蓋便傳來了陣陣粽子的清香。這種箬葉包出來的粽子在趙泠希看來要格外的香，是她家鄉的味道。整個知青院的知青們都各自忙活着手裏的事情，大鍋那邊幾個做飯手藝好的知青還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着過節要吃的菜色, 還有些不會做飯的和做飯手藝差一些的知青在旁邊提建議。

這時知青院的院門被‘砰砰砰’拍響，拍的又快又急又重，不待院裏的知青們去開門，門外拍門的人就大聲喊他們去隊裏的曬谷場參加｜批｜鬥大會。

一聽這話，新來的還沒經歷過這些的知青還沒什麽, 老知青們的臉色先變了。趙泠希三人觑着老知青們的臉色, 很快也跟着變了臉色。

“你先回屋把你的軍裝穿上，換完我們就過去。”傅景弋叮囑了趙泠希一句，把煤爐子的通風口遮了一半, 然後和嚴懷安也回屋換衣服去了。

趙泠希心裏也往下沉了沉。她穿越前已經沒有這種事情了, 而原主也沒經歷過這些, 可以說她倆都對這種事情是一無所知。但是沒經歷過并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 她上輩子聽自己的老叔公說過，因為她老叔公也被｜批｜鬥｜過，而原主也聽家裏人說過這些事情。所以說雖然她和原主都沒吃過豬肉，但是都見過了豬跑。

她應了一聲，飛快的進屋反鎖住門, 然後把房間裏的東西檢查了一遍。雖然她平時挺細心的，不該存在的東西她都不會拿出來而都是藏在倉庫二裏面, 但是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是。

趙泠希一邊到處打量回憶一邊把衣服褲子往自己身上套。情況特殊, 她都沒有穿之前原主的舊軍裝，而是穿上了之前原主家裏新寄過來的那套。褲子穿好，衣服下擺塞進褲子裏面，牛皮皮帶系上, 槍套往身上一帶，腳上蹬上一雙黑皮鞋，最後她還把帽子給帶上了。穿好之後趙泠希又拉開寫字桌的抽屜把原主的領｜導｜頭｜像｜像章和語｜錄拿出來，前者別在衣服上，後者揣兜裏，等一些都收拾妥當也确認了房間裏沒有違禁品之後她才打開門出去。

她出去的時候傅景弋和嚴懷安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他倆也穿着軍裝，不過都沒有趙泠希身上這套這麽新，而且嚴懷安的相對來說比傅景弋的還要更舊一些。

“語｜錄拿了嗎？”趙泠希問他們。

“拿了，剛想起來還準備等你出來了跟你說一下呢。”嚴懷安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平時的笑嘻嘻，這會兒臉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嚴肅的。

趙泠希點了一下頭，她看有些知青還沒整理好，就順手往煮粽子的鍋裏加了點水。還不知道要出去多久，要是不加點水她怕到時候給煮幹了。

很快知青們就全都收拾好出來了，陳雪和蔣浩兩個人也跟在人群中，這時候不管是彼此之前有再大的矛盾他們知青也是一體的。

一行人匆匆往隊裏的曬谷場走，他們知青們三十多個人，走在一起聲勢也很浩大，不過這時候大家夥兒心情都不好，也沒有人說話。

一路都很沉默。

等他們到了曬谷場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了。曬谷場靠近放農具的那個小倉庫的地方搭了一個臺子，臺子上現在正站着隊裏的支書沈寶柱，幾個胳膊上戴着｜紅｜袖｜章的青年，還有被青年押着的兩個老人，一個中年漢子。

他們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等人來齊了之後沈寶柱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其實本來也就挺安靜的了，不過趙泠希有原主的記憶，還是知道上源大隊的村支書是一個特別喜歡搞這一套的官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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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柱在上面說，下面的隊員就聽着，那三個被帶着｜紅｜袖｜章｜押着三個人就被他們摁着跪在臺子上。旁人多看一眼都覺得不忍心，偏偏沈寶柱還邊說着那幾人的‘罪行’邊朝他們吐口水，偶爾還會踢上一腳或者是扇上一巴掌。

趙泠希藏在袖子中的手握成拳，渾身僵硬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牙齒垂下眼睑不忍再看。這時的時間仿佛格外漫長，好不容易等到沈寶柱讓人把那三個人待下去之後不僅趙泠希松了一口氣，她身邊的人也都紛紛輕輕松了一口氣，雖然人沒有完全放松下來，但是好歹沒有之前那麽緊繃。

接下來沈寶柱又說了不少讓大家不要跟他們接觸，要監督他們改造，也要時刻注意隊裏的人，要是有誰是｜封｜資｜修｜那一定要及時舉報的話。

一場大會開了兩個多小時，全程都是沈寶柱在說，等散了會之後趙泠希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走。

鬧了這麽一出，什麽過節的心情都沒有了。她沉默着走在前面，身邊跟着的是傅景弋和嚴懷安，他倆這會兒心情也不好，甚至嚴懷安懷疑沈寶柱他是故意的，特地在這種這麽喜慶的日子來上這麽一出，存心是不想讓人好好過節。

事實上還真的是沈寶柱故意的，他回到家裏喝着涼白開得意洋洋的跟他大兒子沈衛革說：“看到了吧，這開大會就得是挑時候，這會兒過節大家都在家裏，你要是換了別的時間哪有人來的那麽齊的時候？你啊，還差得遠呢。”

沈衛革坐在一邊的靠背椅上翹着二郎腿吊兒郎當的，他笑嘻嘻的奉承了沈寶柱幾句，又跟沈寶柱說：“爸，你得想想辦法讓我早點當上大隊長啊，到時候我們爺倆一個是支書一個是隊長，那多威風啊。”

“這事急不來。”沈寶柱拿火柴給自己點煙：“沈愛國也沒有犯錯誤，大家又支持他，想要拉他下馬不容易。對了，你跟公社革｜委｜會｜毛主任家的小閨女處的這麽樣了？”

說起這個沈衛革就一臉嫌棄：“毛翠翠長得那麽胖還那麽醜，那臉就跟我們家洗臉的搪瓷盆子一樣圓一樣大，跟她處對象真的是埋汰了我。爸，我就不能不和她處對象嗎？”

“那當然不行。”沈寶柱斜了沈衛革一眼，不過到底想着這是自己親兒子不能生氣。他抽了一口煙才慢慢跟沈衛革解釋：“毛翠翠雖然長得胖了些，但那是福相，毛主任家裏條件要是不好她毛翠翠能長的那麽有福氣？你瞅瞅現在誰家閨女有她看起來那麽有福氣的。再說毛翠翠雖然長得不盡人意了一些，但是架不住她有一個在革｜委｜會當主任的爹，就這一點別的比她長得好看的姑娘那都是拍馬都趕不上她。”

沈寶柱拍了拍沈衛革的肩膀：“衛革啊，只要自己能往上爬，那做點犧牲也沒什麽，況且只要上了床拉了燈那都是一樣的，沒什麽好嫌棄的。”

沈衛革看了他爸一眼，沒說話。

當然是有區別的，要是沒區別他爸也不會出去找野女人，不過眼下他家裏這個也只是他的後媽而已，又不是自己親媽，他爸找野女人就找野女人吧，反正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損失，他依舊是他爸最疼愛的兒子就行了。

男人嘛，多少都是有需求的，要怪就怪他後媽沒用管不住他爸的褲腰帶，也怪不得別人。其實他是看中了知青院的趙泠希的，可惜對方只是個無依無靠沒什麽背景的知青，雖然家裏每個月都補貼她，但是到底是給不上自己什麽助力。這樣的女人就跟他爸說的一樣，玩玩就算了，要處對象結婚的話就不合适了。還有那個陳雪——

沈衛革想到陳雪，忍不住心頭一陣燥動。他‘嚯’的一下站起身跟他爸說：“爸，我先出去一趟，午飯給我留着就行，我晚點回來再吃。”

說完他大步就走了出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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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院裏，趙泠希回來就坐在椅子上，半晌之後她才起身查看了一下鍋裏粽子的情況。其他知青的情況比起她來也好不到哪裏去，近距離接觸了一下｜批｜鬥｜，不少人都覺得渾身發冷。

傅景弋給趙泠希倒了一杯溫水，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半晌之後他才隔着帽子拍了拍她的頭：“喝點水冷靜一下吧。”

“嗯。”大概是水的溫度撫平了心裏的厭惡和恐懼，趙泠希低頭小口小口的喝了幾口水，然後才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撸起袖子就開始準備做午飯。

她現在急需要某件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不是現在情況不合适，其實拿起繡線才是能讓她最快冷靜下來的方法，但現在并不是拿起針線繡東西的時候，她只能把精力放在做飯這件事情上。

五花肉被她切成麻将大小的肉塊，裝進盆裏加上調料腌制。一條已經處理好的魚被她在身上劃上了刀花，每一刀相隔的距離都像是被尺子量過的一樣。翠綠的四季豆被她切成了細絲，整整齊齊的碼在一邊的碗裏。

傅景弋和嚴懷安就沉默的看着她‘剁剁剁’的切着菜，兩個人偶爾往自己守着的爐子下面添一根柴，除此之外就再無交流。

整個知青院的氣氛很沉悶，知青們手裏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但是看得出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有個孩子過來敲門找陳雪才打破這一院的低沉氣氛。

陳雪看到那個孩子之後臉色就變了一下，臉色比之前參加大會時還要更難看。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跟着那個孩子一起離開了知青院。

她一走，一直看着她的蔣浩突然間就譏諷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