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蛇谷神廟(五)
謝今夕順着趙烏的目光看過去。
森林中實在太暗了,星光月光大部分都被參天樹冠遮擋,光源唯有他們面前快要熄滅的火堆。然而火焰的光,反而使得周圍的環境顯得越發黑暗。
謝今夕第一眼看過去只看到一片黑,眯起眼睛瞪了一會兒,才慢慢看到遠方憧憧樹影。
森林中高大的樹木在黑暗中抽象成了枯瘦的影子,伸展出的枝葉勾連在一起,随着冷風吹過搖搖擺擺,好像無數手臂交纏在一起晃動。
而在那搖擺的樹影中,仿佛有個人形的影子挂在樹枝間,随風飄蕩。
謝今夕腦海中殘留的那點困意瞬間如潮水般褪去,心跳驟然加速。
那……到底是什麽?
等眼睛适應了更黑暗的環境,謝今夕确認那個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樹上,真的挂着一個類似于人形的東西。
那東西好像沒有重量,對比它旁邊晃動的樹葉,它飄動地更像是一塊破布。
第一個世界殺人犯鬼的殺人方式是看見并意識到它有惡意,所以在看到那個影子後謝今夕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趙烏沒有謝今夕的經歷,他盯着那邊,低低地發出了一個疑惑的聲音:“鬼?”
因為在他們之前守夜的莊正提醒過他們,營地外圍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見趙烏盯着看沒事,謝今夕也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個影子,然後點了點頭,打手勢示意他和趙烏一起起身去叫其他人,趙烏心領神會。
然而他們兩個一動,那原本挂在樹上飄蕩的影子忽然停住不動了。
謝今夕心中一緊,立刻按住了趙烏。
他們不動,那影子也不動,只是挂在那裏。
這次挂在那裏的影子仿佛有了重量,不再随着風飄動。
黑暗的森林中,他們兩個和那遠遠挂在那裏的鬼影詭異地對峙着。
既然不能動,那麽……
謝今夕的手在地面上摸了半天,摸到一個空的罐子,估計是他們晚飯吃剩下的,他盯着那鬼影,試探着将罐子拿到手裏。
那鬼影挂在樹枝上,重量仿佛不停在增加。
謝今夕和趙烏雖然看不清它的具體樣子,但能感覺到它壓彎了樹枝,微微往下墜了一節。
要掉下來了嗎?
謝今夕心中一橫,手腕一甩将罐子往後面扔過去。
那鬼影也猛地墜下來,好像樹上成熟的果實往下掉。
“操!”趙烏大罵一聲,怕那東西靠近而他們又看不見,幹脆直接擰開了手電筒四處掃了掃。
配合着謝今夕剛剛扔到營地裏的罐子,剛躺下沒多久的莊正猛地坐起身抽出随身的砍刀,也拿起手電筒,走到謝今夕和趙烏身邊,問:“怎麽了?什麽東西?”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醒過來,抄起手電筒連聲問道。
趙烏打着手電筒四處環繞着照,道“消失了?不見了?真不見了?”
那個果子一般掉下來的鬼影消失了,白色的手電筒光柱打入黑暗的森林中,照了半天也沒看見其他東西靠近。
“剛剛有個鬼影挂在樹枝頭。”謝今夕組織了一下語言,形容道,“很像吊死在樹上的吊死鬼。”
“剛剛那個鬼影掉下來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新人中有人罵了一句,一想到自己睡覺時,有個吊死鬼挂在枝頭,沒準還在看他們,簡直打心底裏冒涼氣。
“掉下來?消失不見了?”莊正轉動着手電筒,認真環視了一圈,是真的沒發現謝今夕口中類似吊死鬼的鬼影。
被驚醒的王翰池看着樹枝頭,也喃喃道:“我別的不怕,就怕這種……吊死鬼。”
“你們估計沒有去過農村,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村後面就是山,經常有……過不下去的人拿三尺麻繩去山上吊死。”說到這裏王翰池臉色煞白,“有一次有上山去采野果,有一具不知道挂了多久、爛透了的屍體直接砸下來。”
“□□閉嘴啊!別說了!”何英衛一掌糊他臉上,逼迫他閉嘴。
季川墨望着外面黑暗的森林,道:“這不對啊……雖然這森林裏不知道埋葬過多少生命,但……這不應該啊。”
中年人何英衛估計是想轉移話題,立刻問道:“哦?季小姐有何高見?”
“一般來講,在碎片世界遇見的鬼怪大概率和我們的任務相關,對我們來講,致命的危險很大可能只來源于一個核心,其他危險都是這個核心的延伸。”
季川墨道:“比如我們這個世界,對我們來講,我們的任務是要在七天內走到蛇谷中的神廟解除詛咒,我們面臨的危險就是詛咒這個核心。其他在進入蛇谷之前遇見的危險,都是這個詛咒本身的延伸。”
“所以危險很可能是詛咒相關或者是變異的蛇,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那個電影,《狂蟒之災》,聽過吧,我以為我們的危險大概率來源于蛇,所以為什麽還會出現鬼呢?”
季川墨眼中滿是狐疑,她正色道:“這雖然只是我的第四個世界,但我在度過第三個世界時,遇見過一位已經度過了四個世界、和莊隊長一樣的資深者。她有特殊的體質,可以感應到鬼怪的存在,所以她的經驗非常多,知道的也遠比一般任務者多。”
“我們交流過,很多世界都是符合一個核心致命危險、衍生出其他危險的定律,有怪物就不太可能出現厲鬼,出現厲鬼就不太可能會有詛咒。”
“所以我才說,這不應該啊。”
季川墨思索道:“難道這是複合型的世界?但那位資深者告訴我,她遇見過足足度過了六個世界的大佬,複合型危險世界只會在隊伍中有正在經歷第六或者第七世界的任務者時才會出現,我們隊伍中沒有那種大佬,不太可能遇見複合型世界。”
“除非……”
謝今夕在心中默默補全了她想說的,除非他們中有人隐瞞了自己經歷過的世界數量,畢竟到底經歷過多少個世界,光看外表又看不出來,全靠人一張嘴說話,自然可能會有人撒謊。
何英衛卻若有所思,道:“季小姐,也許僅僅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些特殊,難度提升了呢?翻譯小哥和首領提到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之前是大逃殺型的任務世界,任務者會遭到部落中人的追殺,後來蛇巫出現,才終止了獵殺任務者的行為。”
“我們估計都清楚,那蛇巫……恐怕……”
恐怕不是人,不,準确點說不可能是人。
謝今夕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營地靠河道邊緣,一動不動的蛇巫。
昨天半個下午的行進,蛇巫沒有攝入過任何食水,晚上更是沒有休息過。
這怎麽可能是活人。
籠罩在黑袍中看不見面目的蛇巫,挂在樹梢上的鬼影……
謝今夕的心不斷地沉下去,而這個時候,依舊在拿着手電筒不停查看四周環境的莊正忽然道:“季小姐,你剛剛說過我們這個世界的危險,很可能來源于蛇吧……”
“對……怎麽?”季川墨愣了愣,然後臉色大變拿着手電筒掃向森林。
莊正很嚴肅道:“我們被包圍了。”
“我之前聽到的聲音,就是蛇群圍過來的聲音。”
“怎麽可能?”王翰池不敢置信,“晚上這個溫度,不是蛇喜歡的、會活躍的溫度啊?”
王翰池也擰開手電筒,向周圍轉了轉,并沒有看到蛇,他道:“你看錯了吧?而且能包圍我們的,那得多少條蛇啊……蛇又不是像狼那樣群體性活動的動物,這怎麽想也不太可能吧。”
謝今夕也轉動着手電筒,他們是在河道邊緣高出一截的岩石上紮的營過夜,離森林很近,但問題在于森林內的植物實在過于茂密,樹木的根系交纏在一起凸出地面,地面上又滿是枯枝敗葉。
在一片黑暗中憑借手電筒那束光,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樹根,哪些可能是蛇。
但莊正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慢慢的,其他人都捕捉到了森林中植物異常的晃動和窸窸窣窣的聲音。
樹木枝頭、灌木叢中,一些S型游走的細長條狀物正向他們靠近。
“蛇……蛇?”王翰池後退半步,“這不應該……”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到幾乎已經熄滅的火堆上,然後又看向蛇巫,大喊道:“是香,那個香有問題!該死的!”
那個香幫他們驅逐了毒蟲,卻引來了蛇群。
“啊啊啊!不!”一聲慘叫忽然從衆人背後響起。
謝今夕猝然回頭,就看見一個新人被一條巨大的蟒蛇纏繞住,那人不斷慘叫着奮力掙紮,但很快就失去了聲息。
但那條蟒蛇幾乎比一個人還要粗,黑暗中更是看不出有多長,但只一眼就可以看出絕對足夠吞下一個人。
那蛇是在他們看向森林時,從河道中無聲無息潛過來卷住了那個人。
手電光晃動間,謝今夕居然又看到河道處游過來幾個龐然大物。
“跑!”莊正看到那蟒蛇時本想上去救人,但随即又看到了河道中潛過來的其他幾條蟒蛇,當機立斷拔腿就跑。
開什麽玩笑,他們手中只有砍刀,又沒有槍。
那個重量級和大小的蟒蛇,十幾個人都不一定能制住它,哪怕一條都足夠他們幾個搏命了,更何況還有其他幾條。
他們唯一的期望就是跑進森林中盡量遠離河道,然後祈禱這些巨蟒在氣溫偏低的晚上對他們興趣不足以使它們追進森林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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