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顧錦瑟被送走(二)……

三日後,顧錦瑟梳着飛仙髻,鬓間插着玫瑰金簪子,又塗了口脂。又身着櫻草色盤金細褶裙,襯得身姿袅袅,花容玉貌。

“娘親覺得女兒這身裝扮如何?”顧錦瑟攬鏡自照,也覺得滿意。

葉氏的目光溫柔極了,“誰說不好?錦瑟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又哪裏怎麽會有不好的?”又親自将自己的白玉手镯,戴在了女兒的手腕上:“見太後就該盛裝打扮。”她又撫了撫女兒頭上的簪子,笑道:“我的錦瑟長大了,出落得楚楚動人,瑰姿豔逸。娘親也該給你尋一門好的親事。”

她也覺得錦瑟整這個年歲,也快及笄了。就應當好好将她帶去太後跟前,她還希望能給錦瑟指一門好的親事呢。

顧錦瑟瞧着母親仍舊這般疼愛自己,一顆心也逐漸放了下來。——果然,母親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母親定不會像顧府其他人一般,一夜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就沖着母親甜甜的笑着,“多謝母親。”

轉念之間卻也陷入了沉思。顧錦瑟心道,她一定要嫁入高門大戶,做正妻,若是能嫁入宮中是最好……她在顧家是養女,卻記在了嫡母名下,有幾個這樣天之驕子的哥哥,那婚事就一定不會差。

***

忠國公府的馬車緩緩行駛入了紫禁城,宮門口的人一見是忠國公府的馬車立馬就放行了,今兒日頭不錯,天空中一碧如洗,萬裏無雲。

顧瑾棠正陪着太後看戲,穿的是粉紫色菊花刺繡粉色鑲邊褙,遠遠的望過去就只覺得是位容光嬌豔的小姑娘。金絲楠木桌案上擺了一些金桔姜絲蜜,酒釀清蒸鴨子,酒醉鴨肝,烤鹿肉,太後讓棠姐兒吃。

就連那些個太妃,瞧見太後這樣心疼棠姐兒,都覺得稀奇。

這時福臻嬷嬷來報,“太後……忠國公府二夫人葉氏,攜其女顧錦瑟入宮,來拜見太後了。”

顧瑾棠的眉頭便微微一揚。

太後眉心挑了挑,“她們來做什麽?”

福臻嬷嬷笑道:“葉夫人說許久沒有拜見太後,又聽聞顧五小姐在慈寧宮,便帶着四小姐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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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揉了揉額心,便去問顧瑾棠,“棠姐兒想見母親和顧錦瑟麽。”

顧瑾棠低眸一笑,“全憑太後做主。”但眼底劃過的冰意卻也展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如今她對這對母女,是半點情分也沒有了。葉氏也沒怎麽把她當成女兒,再聽聞了熟悉的名字,她心裏居然是一點波瀾也沒有。

太後垂了垂眸,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叫她們進來吧。”

福臻嬷嬷屈身道“是”。不一會兒,便将葉氏和顧錦瑟都請進來了。

葉氏和顧錦瑟進來,葉氏穿一身黃色纏枝紋花羅交領右衽夾衫,發間是鎏金簪子,襯的是容色逼人。而顧錦瑟則打扮嬌俏許多,也叫人眼前一亮。

她們果然瞧見棠姐兒也是在這兒的。葉氏還以為是天家給顧家的福氣,只笑着屈身:“——妾身給太後請安。太後萬福金安。許久不見太後了,臣婦只覺得該親自拜見太後。便自己來了慈寧宮,還望太後勿怪。”

太後的神情卻也淡淡,啜了一口茶道:“葉氏,你從前可不是經常往哀家這慈寧宮跑的性子。今兒怎麽突然想着來了。”

在一對女兒跟前落了面子,葉氏眼底閃過一絲尴尬,仍舊維持着半跪的姿勢,她一笑:“都是妾身從前不懂事,還望太後恕罪。今兒不是見着棠姐兒也在太後宮中,臣妾唯恐棠姐兒攪擾了太後,故而定要見一見太後的。”

太後冷冰冰的道:“棠姐兒是哀家接進宮的,棠姐兒貼心,陪陪哀家正好,又何曾打擾了?葉氏你未免想得有些太多。“

葉氏眼底瞬間劃過了一絲惶恐,忙道:“都是妾身失言!都是妾身失言!”

顧錦瑟也沒想到太後會這麽維護顧瑾棠,竟然不惜落了母親的面子。立即柔聲道:“太後……都是臣女央着母親,想見太後一面。太後從前賜了臣女累金絲紅寶石頭面,臣女特意做了蘭花繡品,想呈給太後您。”

太後打量着自己的青花纏護甲,恍然間,便想到了第一次見顧瑾棠和顧錦瑟的場景。

那時候在康王府的春日宴上,顧錦瑟容光照人,又覺性子驕傲。而顧瑾棠衣着素淨,連話都不敢多說。

大抵,那時候棠姐兒也只是個小可憐吧。

她餘光落到了顧瑾棠身上,只見這小姑娘只乖乖坐在自己的繡蹲上,連眼皮都未擡,更不必說出聲反駁她們母女了。

太後只覺得自己心裏頭都替顧瑾棠這丫頭憋了一口氣。

她的手指掐在了自己的攢金絲繡牡丹護墊上,冷冰冰的道:“那便給哀家吧。”

顧錦瑟眼底一喜,趕緊讓青梅取出了繡繃。

只見那繡繃上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蘭花,用雲錦絲線繡的,因絲線精美,在日頭下還泛着一層淺淺的柔光。

福臻嬷嬷随即上前呈給太後瞧。

太後的手指撫上去,眼底并沒有什麽波瀾。也沒有接過去的打算。

顧錦瑟一顆心也随即提了起來,這麽多太妃和顧瑾棠都在這兒看着呢。也不知道太後對她是個什麽意思。

半晌,太後沉沉斜倚在軟墊上,才閉着眼說:“哀家若是留下你這帕子,哀家還不若讓福臻給哀家繡!”

顧錦瑟頓時臉色煞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她死死捏着帕子,反複咀嚼着太後這幾句話,想了許久才回過味來,太後是覺得她的繡工不好嗎?!

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紅着眼睛道:“……臣女自知繡工比不上福臻嬷嬷,只是這是臣女的一番心意。太後若是不喜,都是臣女的錯,就當成腳下的玩意兒,撕毀了都成。”

太後眼眸微擡,語氣沉沉,慢悠悠的道:“顧錦瑟,哀家怎麽記得——顧予寒在生辰宴上當衆說過,你不是顧家的嫡女,只是一個仆婦之女。”

這下,顧錦瑟和葉氏同時臉色微變。

太後的目光轉悠落到了福臻嬷嬷身上,“哀家上回的紅寶石頭面是賜給顧家的姐兒的,但你怎麽也沒攔着哀家呢?顧錦瑟又算不得顧家的姐兒。”

福臻嬷嬷一顆心惴惴一跳,她瞬間便明白了太後的意思,趕緊屈身道:“都是老奴的錯。上回弄錯了,多給了錦瑟小姐。”

顧錦瑟的手一抖,死死盯着地板。

“太後……”葉氏張嘴,正欲給顧錦瑟辯解幾句。

“葉氏。”太後又悠悠提點道:“哀家還記得,顧錦瑟在街上,因一民女不小心撞碎了她的簪子,便要求那民女賠一根一模一樣的。若不是顧予寒解圍,恐怕那民女是傾家蕩産也賠不上的。”

她冰冷的目光落到了葉氏灰敗的臉上,問:“你既當她是你女兒,也沒見你怎麽管教。你們顧家的臉,連同着京中貴族的顏面都被她丢盡了,這樣的不孝女,哀家是要連着你一塊懲戒麽。”

葉氏不敢看太後,慌亂的低下了頭,她忍着眼淚道:“……都是妾身的錯,妾身管教不嚴。妾身多謝太後提點!

顧錦瑟當衆勒令民女賠她一根簪子的事兒,她也是聽聞過的。

她甚至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兒腦子不靈光,都這麽多人了,她卻還是這般。她素日裏在自己跟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顧錦瑟卻是覺得一陣眩暈了。

……為什麽,為什麽太後眼下的态度變化竟如此大?

是不是顧瑾棠又在太後跟前做了什麽事兒,說了什麽話?!

這是她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看向顧瑾棠的目光也旋即添加了一絲敵意。

而顧瑾棠則一臉熟視無睹,甚至都沒怎麽看過來。

太後啜了一口熱茶,語氣也涼了幾分,”既然知道錯了,你們就且回去吧。福臻,将顧錦瑟的繡品還給她。”

福臻颔首,随即呈給顧錦瑟道:“——顧四小姐,請吧。”

幾位太妃一應皆是看戲的表情,叫顧錦瑟的臉上如同火燒得一般。她死死掐着原本想給太後的繡繃,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了。

而葉氏也并未覺得好到哪裏去,她素日裏是高高在上的忠國公夫人,走到哪裏去不是叫人高看一眼。而她又是寒哥兒桁哥兒的親生母親,即使皇家的人,也是對她客客氣氣的。

她腳步有些虛浮,如同踩在雲上,心底卻惶恐。

……她究竟是哪兒做錯了?這才惹到了太後。

顧錦瑟抓過來繡繃,只含淚勉強道:“今日攪了太後休息,都是臣女的錯,還望太後恕罪。”

“也還望太後不要遷怒于母親。”

這顧錦瑟演得她頭疼,太後就說:“跪安罷。”

等到葉氏帶着顧錦瑟走了,劉太妃才像是看戲一般,溫柔笑着道:“方才我只看見太後怒對葉夫人和顧錦瑟,卻從不這樣對棠姐兒。方才顧家夫人遭太後訓斥,也沒見棠姐兒出來給娘家人說幾句話。“

太後嘆了口氣,“顧家的這些事兒,一日兩日都說不完,叫棠姐兒受委屈了。”說罷,太後還拉着棠姐兒的手,果不其然,只覺得後者一片冰冷。

顧瑾棠卻笑,沖着太後眨了眨眼,嬌糯的嗓音道:“——多謝太後為瑾棠撐腰。”

太後溫柔一笑,“哀家感同身受罷了。”

***

從那慈寧宮出來,葉氏和顧錦瑟只覺得日頭毒辣。

葉氏越想越覺得驚疑不定,含淚道:“旁人也就罷了,太後……為什麽也因為棠姐兒的事情訓斥我了。”

崔嬷嬷正欲勸說幾句,卻見顧錦瑟小姐柔柔道:“母親,太後是先跟棠姐兒走得近的。和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一樣,棠姐兒若是在太後跟前說上這麽幾句,我們都是無法防範的。”

葉氏只覺得更加郁結于心,“我可是她母親,她何至于這般編排我呢。“

顧錦瑟乖巧的道:“母親,您還有女兒呢。”

葉氏心底略感欣慰,卻還是放不下。棠姐兒才是她的血緣至親,可棠姐兒方才那陌生的眼神,又何曾把她當過親生母親?

葉氏不由得閉了閉眼。

此時些許小宮女經過,低聲道:“陛下此時正在往慈寧宮的路上,陛下近日跑慈寧宮跑的越來越勤了。你們快些去把陛下要喝的茶給備好!”

那些個宮人就道:“好。”

顧錦瑟眼眸一閃,就對葉氏低語說,“母親……女兒忽的想要一件事,女兒有東西落在了慈寧宮,唯恐讨了太後嫌。母親稍等女兒,女兒去去就回。”

葉氏只覺得今日受了好大的刺激,一時間卻也沒有聽清女兒在說什麽。

顧錦瑟走遠,慈寧宮這裏有一處狹長的甬道,跟前便是螽斯門。鎏金的大字微微泛着金光,上面寫:——螽斯門。

這裏華貴雄偉,重檐屋頂,朱漆門,同臺基。顧錦瑟身子微微踉跄,擡起眼來果然就看到那道令她神魂颠倒的身影。——男人身姿高大又俊朗,他穿一身明黃衣袍,眉眼深邃又驕矜。

顧錦瑟咬咬牙,心底旋即做出了一個決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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