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欠我的
瞧着美少年連連咳嗽,臉紅脖子粗的狼狽模樣。楚瑩瑩笑得合不攏嘴,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
太好逗了。
這人如此可愛,倒叫她舍不得放手送走了哇。
想到這裏,坐在牛背上的少女,又半回過身,聲音清脆道。
“你們做男子的,也該知道,出門在外并沒有那麽安全。你相貌長得好,更應該有自知之明才是。瞧你那雙眼生的多多情呀,若是随便沖人家笑,還目不轉睛盯着人,那就是你成心讓人誤會,比如讓我。”
“我誤會了,就舍不得放你走啦。叫你留下來做童養夫。”
楚瑩瑩像個搶了人家回山寨的盜匪,說到“童養夫”這三個字,已然興奮起來。恨不得立刻揪着對方去拜堂磕頭。
她一回眸,就看見顧荊美少年正規規矩矩垂眸看着斷腿。連一個眼風也沒留給她。
就好像剛才不是對方在偷看她一樣。一副怕極了她看上自己的樣子。
楚瑩瑩鼓起了腮幫子:“……”
“哼,你可別不稀罕。等我及笄了,要娶我的人,從村東頭排到西頭,随便我挑。我還真不一定就看上你呢。”
楚瑩瑩感覺自己的熱情落在了汪洋大海裏,瞧不見蹤跡。登時有些下不來臺。
她嘴裏咕哝着說話,這路上就沒那麽安靜了。
顧荊垂着眼,嘴角是一閃而逝的笑意。
“三公主!三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宮女追在一個十來歲的女童身後,見她跑得如此快,駭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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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一路拎着裙擺跑到梧桐宮,正見皇後默默垂淚。
“母後!”三公主跨過門檻,小臉哭得皺皺巴巴,都是淚痕,小嘴巴更是癟着張開:“嗚哇母後…”
皇後見是她,先是一驚,匆匆抹去自己臉上眼淚,蹲下來扶住三公主。
“長鳴,何事如此驚慌?怎哭成這樣?”
皇後拿帕子輕輕給三公主拭淚。
“我夢見太子哥哥被賊人…母後我害怕。太子哥哥真的遇難回不來了嗎?”
皇後是溫柔賢淑的性子,聽了這話,卻罕見的大怒:“胡說!何人與你胡言亂語,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三公主收住眼淚:“是…是我聽到的。”
她垂下頭,心裏萬分慌亂。
皇後便嘆着氣,重新把她小臉上淚痕擦掉,語重心長道:“你太子哥哥好好的,他前日還捎信回來,說要給你帶民間好玩的東西。你若讓他知道,背後跟着別人在嚼舌根子,他多難過?”
三公主立刻搖頭:“母後,我不說,我不說了。等太子哥哥回來,我和他認錯。”
但是太子哥哥真的沒事嗎?
三公主看着母後紅紅的眼眶,心裏浮現了不好的感覺。
不然母後為何會哭?
皇後生了兩子一女,因她是中宮之位,生的嫡長子又是儲君,這就讓三公主自幼被寵着,像只花枝招展的小孔雀,到哪兒都底氣十足。
可自從太子哥哥出宮多日卻不歸後,哪怕是素來只知玩鬧的三公主,也察覺到了宮中的氣氛變化。
太子哥哥…你到底在哪兒啊。
三公主小小的人,也知道了愁的滋味。
她隐隐覺得,若是太子哥哥真出了事…這宮裏會有很大的變化。
牛車走得慢悠悠,楚瑩瑩連缰繩都不扯。
反正老黃牛認得路,難得放牛出來走,她索性就随便牛按着性子走。
家裏的黃牛通人性,知道小主人對它好,它走個幾步,還會順道啃幾口地上長出的嫩草。
嫩草綠油油的,長着就讓牛想啃兩口。
楚瑩瑩雖不是牛,倒也理解牛的做法。
“瞧見沒,老關在屋裏,就連牛也不開心。我今兒帶它一塊出來,為的也是給它放放風呢。它啃的多開心!”
楚瑩瑩實在是愛說話,板起小臉沒一會,又扭頭沖着顧荊開口。
“你愛吃啥呢,前頭就到啦。就剛才給你那紅薯只是墊墊肚子呢。要說好吃的,集市上的豆腐腦味道就不錯。你腿傷着,咱們也不用坐過去,給你買一碗端到板車上吃呗。”
已經能夠看到來往行人了,顧荊的掌心微微攥出了些冷汗。
那日被侍衛追殺,叫他好歹留了個心眼。對人就沒那麽信任了。
他猛地回到人煙裏,也不知是宮中來尋他的人先發現,還是那些對他有歹意的先瞧見。
拿不準這些,顧荊便比平時更警惕。
人流裏,最後竟只有楚瑩瑩一個,是他瞧了安心的。
“賣豆腐腦咯,豆腐腦!來一碗啊!”
挑着擔子的中年漢子,一邊走一邊吆喝。
楚瑩瑩連忙喊住對方:“哎、這個,來兩碗。”
眼下還沒到集市上,這只是一條小道,沒什麽人經過。
顧荊瞧着忽然出現的中年漢子,他臉色冷凝,氣息屏住,十足的警惕起來。
楚瑩瑩要了兩碗豆腐腦,然後分出一碗,往藍色布簾裏一送。
“給。”
中年漢子立在一旁,笑眯眯瞅着兩人把豆腐腦喝完,好拿回木碗。
楚瑩瑩吹了吹熱乎乎的豆汁,然後舀了一口,送到嘴裏。
啪!
斜後方伸過來一只手臂,猛地打翻了她手裏端着的碗。
白花花的豆腐腦撒了一地。
“哎!”中年漢子喊了一聲,伸手去撈,卻只撈到了一個空碗。
楚瑩瑩扭過臉,瞧着始作俑者,臉上的驚訝濃烈:“狗蛋,你做什麽呢?”
顧荊躲在被藍色布簾圍着的板車上,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他不信任外頭的人,怕這東西被下了毒。
然而現在有口難言,他本身就中毒在身,發不出聲音。
見楚瑩瑩對人毫無防備之心,方才一時情急,才出手打翻那木碗。
現下,那中年小販和楚瑩瑩,都扭頭沖着顧荊看,滿臉疑惑。
“哎,撒了,都撒了。這…”中年漢子似是有些心疼被打翻的豆腐腦,蹲下去想去用手碰,嘴裏還一直在念叨。
是真正貧苦百姓見不得浪費糧食的作态。
顧荊怔了怔,看到對方布滿了大小口子的粗粝手背。就是宮中做雜務的宮女太監,也沒有這麽粗糙黝黑的手。
淪落人間的太子,唇張了張,忽然意識到,自己弄了個烏龍。
哪來那麽多侍衛刺客。
楚瑩瑩擰起小眉頭,對着中年漢子道:“撒了便撒了罷。銅錢給你。我這兄長近日受了傷,愛使小孩脾氣。大爺甭放心上啊。”
她數出銅板,按照往日價錢,一個不少的遞過去。
那中年漢子的眉頭立刻舒展開,捧着空碗站起來,接過銅板,一疊聲說“不礙事”。
鬧了這個插曲後,顧荊比先前更沉默了,規規矩矩坐着,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站在集市入口,熙熙攘攘裏全是人說話的聲音。
楚瑩瑩老氣橫秋的嘆氣:“行罷行罷,你是金貴少爺,連豆腐腦都看不上。我也不留你了。這裏有個镖局,除了能走镖做生意,還能給人遞信。”
她掀開布簾子,腦袋伸進去,杏眼眨了眨。
“能說了罷,我的狗蛋大少爺。你放心,送信要的走镖錢,我先給你墊着。等你府上來人接你了,記得雙倍、哦不,十倍還我!”
楚瑩瑩兇巴巴叮囑,臉蛋卻粉嘟嘟,像個捏好的陶瓷娃娃,秀氣到怎麽做表情都是軟綿綿一團。
顧荊擡眼和人家對視了半晌,緩緩垂眸,點了點頭。
“不行!這樣不夠。”楚瑩瑩卻嬌斥了一聲。
少年不解地看她,楚瑩瑩便拉起他一只手,硬是從裏面拽出如玉般的一根小指,然後迫着人家和自己拉勾勾,勾上了手指。
顧荊怔住,感覺到指尖的柔軟觸覺。
——他正和一個姑娘拉着手。
這個認知,猶如一團火,蹭得燒紅了美少年的一張俊臉。
楚瑩瑩沒瞧見這麽多,她還用力和人家按了按指腹。
“成了。蓋章。”少女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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