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要把我送往何處

少年頭上鮮血刺眼,面白如紙,氣息微弱。

楚瑩瑩簡直被這一幕氣歪了鼻子。

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美少年,已經不打算留下當童養夫,而是想就這麽把人好好送回去換點銀子了。結果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瘋馬,把一切都毀了。

楚瑩瑩沉着小臉,倒出藥丸,三下五除二塞到顧荊口中,迫着對方吞咽下去。

然後迅速點了少年身上的幾處重要穴位止血。

這串動作做完,楚瑩瑩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她好生氣。

要是讓她知道,方才那匹馬是誰家的,定讓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少女穿着鵝黃嫩衫,抿着唇拿起胸前的陶笛,吹了一串古怪的調子出來。

半晌,枝頭撲騰飛來一只全身翠綠的鳥兒。拉長了調子,沖着他們啾啾叫。

“去找剛才那匹馬。跟上去。”楚瑩瑩板着小臉吩咐。

附近的醫館。

老大夫把着顧荊的脈搏,連連咂嘴:“這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楚瑩瑩拿出一枚碎銀子塞過去:“大夫,勞您替我照顧我兄長,他頭上的傷,您看着配藥給他喝。我這會兒要去找人算賬。”

少女氣勢洶洶的把老黃牛也安頓好了,跟着飛回來報信的翠鳥奔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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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鳥帶她走的路很偏僻,但楚瑩瑩心裏也不怕。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走到了一條河邊,老遠楚瑩瑩就皺起了眉。

“…死了?”

還是先前那匹棗紅色的馬,它發狂的時候看着精神百倍,這會兒卻癱在溪水邊,嘴邊是白沫。

楚瑩瑩蹲下身,摸了摸馬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心跳停了。

說明這馬才死了不久。

少女擰着眉心,扒開馬嘴看了看,心情更不好了。

“…吃的什麽毒藥,藥性這麽強。”

她走到溪水邊洗了洗手,感覺這趟出來真的是遭了無妄之災。

得了,這下別說什麽找镖局送信了。

人都壞了。

氣勢洶洶要出來找麻煩的少女,只看到了一匹死馬,只能無奈的打道回府。

醫館裏,老大夫背着手站在床邊,盯着顧荊看了一會兒,手擡起摸了摸自己胡子。

“怎麽覺得這少年郎有些眼熟?”

但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楚瑩瑩氣喘籲籲跑回來,進來先喝了一杯涼茶,緩了一會兒回眸看大夫。

“大夫,怎麽樣啊。我這兄長方才有沒有醒?傷勢嚴重嗎?”

老大夫搖頭:“頭部許是有淤血,性命無憂。”

他還在想,到底是哪裏曾經見過這少年。

但年紀大了,到底是記性不如從前了,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子醜卯寅來。

楚瑩瑩臉色就不好看了,小臉皺成了一個核桃。

她看着顧荊蒼白的臉,像個老人似的長嘆了一聲,扭頭道。

“大夫,我這兄長頭上有傷,不會留疤罷?”

村裏還有個三歲的男童,有一日撞到井蓋上,後面就傻了的事情在。

楚瑩瑩真怕這命運多舛的美少年也這樣。

畢竟說起來,今日狗蛋遇到這種天降橫禍,也和自己脫不了幹系。

她都不知道回頭該怎麽把對方帶回去了。

老大夫笑笑:“算你問對了,我這裏有副古書上的方子,用它熬成的膏子,抹了傷疤,管保你不留痕。”

大夫是個財迷,楚瑩瑩時常來這裏賣草藥,看這老頭樂呵呵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在要價。

少女吹胡子瞪眼:“老大夫,先前我可是給了你一個碎銀子了。我兄長又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随便磕破了腦門讓你弄一下皮外傷罷了,你好意思再要價?”

“行,你要是算的這麽清楚。回頭我再挖到品相好的藥材,我都自個兒留着不給你。”

老大夫有些無可奈何,摸着胡子道。

“唉唉唉你這丫頭,人丁點大,心眼這麽小。罷了,這古書方子我抄錄給你,你自己配齊了藥材做罷。”

楚瑩瑩這才眉開眼笑:“成交。”

老大夫出去寫方子了抓藥了,沒一會兒藥童端着煎好的藥進來。

楚瑩瑩吹了吹烏黑黑的藥,先皺起了鼻子:“一看就好苦。”

她走到床邊盯着顧荊的臉看,越看越覺得可惜。

“這麽好看一張臉,留疤了可不成。”

她摸着手腕上的琉璃珠子,想到少年身上之前沒解的毒,心裏對人家就多了幾分憐惜。

美少年病弱的樣子也好俊來着,劍眉星目,鼻梁也長得高挺。

皮膚比起待字閨中的姑娘家也不差,細皮嫩肉的,讓楚瑩瑩想到了灌湯包。看着鮮嫩多汁,想咬一口。

意識到自己把狗蛋聯想到了食物上面,楚瑩瑩忙搖頭。

許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沒一會兒,床上少年手指動了動,緩緩睜眼。

“頭疼麽?”楚瑩瑩站在他身側,叉腰問。

少年不語,黑亮的眼珠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才緩緩落到少女身上。

映入眼簾的姑娘青春俏麗,臉蛋光滑飽滿,是有點嬰兒肥的那種圓潤,但是骨架小,臉蛋巴掌大,一雙杏眼卻極有神。

他張了張唇,不知道說了什麽。

楚瑩瑩就按住他想起來的身體:“不用說話,反正你現在是小啞巴。”

她也不用少年回答,徑自拿了個枕頭,墊到對方背後。

“來罷,少爺,來喝藥。”

因為心裏覺得對不住顧荊,楚瑩瑩聲音都比平時溫柔了些許。

體貼的扶着對方坐起來後,她又端來盛了藥的碗,往對方手裏送。

“自己能喝嗎?”

顧荊反應整個的慢半拍,微微點頭。

可是少年的神态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也許是因為劫後餘生,看着楚瑩瑩的某光總帶着幾分複雜,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似的。

楚瑩瑩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搶在他前頭開口。

“你被馬撞啦,咱們的小板車翻了,你這裏…”她指了指顧荊被包紮好的腦門,“撞到了樹上。謝天謝地,你好像沒傻。”

楚瑩瑩說完又嘆氣了:“可你這副樣子,我怎麽把你送回去呢。哎,出師不利。”

爹娘一定會訓她的。

少女抱着胳膊,因為有點憂愁,不住用手指摸索手腕上的琉璃手串。

她整個人憨态可掬,長得是清秀明媚的模樣,偏偏眉眼間有幾分古靈精怪的調皮味道。

床上少年喝藥時,端起碗一飲而盡。

最後還剩一點藥渣,吃藥的速度很快,不用人催,看起來很乖。

楚瑩瑩坐在一邊,支着下巴盯着他瞧:“…你今兒真倒黴。”

好好一張漂亮臉蛋,現在額頭那裏撞出了個傷口,當時滿頭滿臉的血,把她都吓了一跳。

這會兒包紮好了傷口,人也醒過來了,才好一些。只是少年臉色還是沒有血色,無端惹人憐惜。

“你說,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是繼續送你回去,讓你早些回家養傷。還是你跟我回去?”

手指指尖敲着桌面,楚瑩瑩有些頭疼。

她便沒注意到,醒來以後少年的眸光,一直在打量四周。暗暗聽着她說的每一句話。

甚至在她說出“小啞巴”三個字時,少年修長的手指還按了按喉嚨,眼中閃過異色。

那副模樣,像是對身邊一切都抱着警惕,卻暫時弄不清楚自己處在什麽境地的反應。

楚瑩瑩自說自話,嘴裏咕哝了一堆。

末了,找來之前的紙筆,推過去讓顧荊在上面寫字。

“喏,你怎麽想的,寫下來告訴我。”

少女手掌肉嘟嘟的,瑩白.粉嫩,指甲光滑。

手指和她的人一般秀氣。

顧荊沉默地接過毛筆,蘸過墨水的毛筆在紙上沾了一個黑點子,少年卻遲遲沒有動靜。

楚瑩瑩催促:“你快寫呀。咱們好趕在天黑前把事情安排完。”

顧荊又愣了一會兒,墨汁終于在紙上描出筆畫。

——我不記得了。

楚瑩瑩睜大雙眸,臉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神情,手指也不敲桌子了,蹭的站了起來。

“不是罷,你再說一遍?你腦殼這裏…失憶了?”她輕輕點點自己的腦袋,兩條秀氣的眉毛皺成了毛毛蟲。

顧荊抿唇,緩緩點頭。

完蛋。

楚瑩瑩一口氣沒出來,緩緩坐下去,眼神都有些恍惚。

“我、我去叫大夫…”她搖搖頭,無精打采又撐着桌子站起來。

顧荊扯住她衣袖:“別走。”少年用口型說話。

楚瑩瑩雖不明就裏,還是皺着眉頭重新坐了下來。

“怎麽了呢。”

來的時候千催萬請才提筆寫字的少年,撞傷了腦殼以後,反倒變得比之前平易近人了。

他揪着楚瑩瑩問問題,提着毛筆的手腕修長漂亮,一看就是矜貴的少爺出身。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與你是何關系、

——要把我送往何處?

楚瑩瑩麻了,看着墨痕未幹的字跡,她緩緩咽了口唾沫。

啥都不記得了,這咋整。

半晌,擡眸,盯着人家那張依然很俊的臉,試探性開口。

“我是你未婚妻,你是我童養夫。要把你帶回家呀。我們出來趕集,你受了傷,你都不記得啦?你無家可歸無處可去,自願留下來的。”

“我是瑩瑩,瑩瑩白玉的瑩,你是狗蛋,我童養夫。”

少年墨玉般的眸子很亮,楚瑩瑩被盯着看時,莫名有些心虛和臉紅。

她這…算不算在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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