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被嫌棄了

“娘,往後他留這兒,咱們就叫他狗蛋。”

楚瑩瑩特意叮囑。

田娘沒好氣道:“那麽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你怎麽給起了這麽糙名字。”

楚瑩瑩叉腰,理直氣壯道:“賤名才好養活!你瞧他病怏怏的樣兒,還不得要個好名字長結實些。”

似乎說得也有道理,可田娘就是覺得有點不得勁兒。

天天狗蛋狗蛋喊着的,真怪。

“你這麽喊他,人家心裏能開心嗎?”

孬好也是個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家裏也是非富即貴的,雖說如今沒了記憶,但到底那分貴氣還在。

趁着人家不記得事兒了,使勁的“狗蛋狗蛋”喊着,這不是欺負人麽。

總有點掉毛的鳳凰被當雞的意思在。

楚瑩瑩才不管這些,她是真心認為“狗蛋”是個好名兒的。

“就是因為這名兒他不喜歡,回頭他才會更努力的把以前的記憶想起來呢。這就是我給他的勁兒!”

少女那張嘴是真厲害,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小嘴吧嗒吧嗒,和人對陣就沒輸過。

田娘是真服了她,忍不住扶額:“算我怕了你,別說了,幹你的事兒去。”

楚瑩瑩不願意:“還有啥事兒啊。”

院子裏站着的婦人,一邊嘆氣,一邊指了指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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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你幫我把雞食喂了。從今兒起,早晚去割草,那羊餓得嗷嗷叫了,也需要你去管管。”

既然瑩瑩都開始留意童養夫了,也算是長大了。

田娘對她,俨然比從前嚴格。

楚瑩瑩撅起小嘴,臉上不情願,腳步卻很輕快的往後院走了。

“這算什麽,不過都小事。”

走了兩步,還回眸給田娘做了個鬼臉。

雖然往日裏,爹娘很少要她做農活,但畢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真正上手做起來,少女也非常麻利。

顧荊坐着的窗,正對着後院,能看到一顆開了花的桃樹。

桃花掩映間,後院裏散養的幾只雞,挺着豔麗的雞冠,神氣活現的來回踱步。

這群雞裏,似乎混了幾只剛出生沒兩個月的小公雞,正在學打鳴。

許是因為像小兒那樣正在學步,公雞的打鳴聲不在調子上,聽着就有些刺耳和怪異。

入目所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帶來了新奇的感覺。

顧荊沉默看着這些,一雙桃花眼垂下,被眼睫蓋住了神色。

他的确是不熟悉這裏。

這時,粉色的桃花空隙裏,閃過一抹淡綠色的衣裙。

這顏色是如此鮮豔,顧荊知道這是誰愛穿的裙子。

整個農家小院裏,只有楚瑩瑩一人是這樣愛鮮豔顏色的年紀。還沒及笄,平日裏也沒心事,走路都比常人輕快。

少女是如此奪目的一道風景線。

顧荊本來恍惚的眸光,不由自主落到那抹裙擺上,順着對方走到雞棚,然後看着少女手掌纖細,給那群拍打翅膀走過去的雞喂玉米。

玉米粒顏色飽滿,被陽光一照,像是明黃。

這種近似天家的顏色,似乎有股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少年臉色變得蒼白,一只手扶住了額頭,忽然覺得頭很疼。

“喂,你怎麽啦!”

隔着窗戶,楚瑩瑩站到了桃花下,看到狗蛋痛苦的神情,關切的問。

少女清脆的聲音,聽着像是林中的百靈或者夜莺,極為悅耳。

愣是讓頭越來越疼的顧荊,忽的從那種痛苦的狀态中抽離出去。

他放下手,指骨發緊,額上也是一片冷汗。

“…”無事。

他忘記自己是個啞巴了,唇動了動,突起的喉結也滾動了兩下,卻沒發出聲音。

楚瑩瑩盯着他淡色的唇看了會兒,猜到了對方方才說的話。

“你呀,身子骨不太好,不大結實。不太行。”

少女一連用了三個“不”字,可見有多嫌棄。

病弱美男子什麽的,看着是好看,可是日後如果要一起過日子,那就不太合适了。

光是看病請郎中抓藥就是一筆銀子呢。

就算她家裏有一個現成的大夫,自己也算半個,草藥也能自個兒去山林裏找。

可還是有些沒勁兒。

這…聽說成親了,做丈夫的得身板好點兒才行。

楚瑩瑩又認真看了看少年的臉,依然是俊逸精致的,皺起的眉頭才緩緩松開。

“你身上的毒,我定有法子給你解。回頭你腿養好了,也能開口說話了,我瞅着你最好和我一起出去幹活比較好。”

“啧。太弱。”這個“啧”就很有靈性了。

充分體現了少女不喜歡病秧子,喜歡健壯的男子,但礙于對方長得好看,便瞅在那張臉的份上放低了要求。

顧荊:“……”

他被嫌棄了?

宮中,梧桐宮。

皇後又坐着默默垂淚。

她的皇兒…

自從知曉了太子的失蹤和遇刺,是宮中有人動手之後。皇後便被敲了一個警鐘,頭都還在嗡嗡作響,如今她瞧誰都像在看害太子的人。

哪怕是陛下來了,皇後心裏依然存着幾分不信任。

這樣子做的後果便是,皇後終于想到了自己的娘家人。

她的母族本就是軍功起家,是馬背上陪着□□打下來的天下,全是有功之臣。然而新帝登基以後,反倒是對這些從前的開國功臣充滿了忌憚。

起初迎娶皇後時,皇帝還不是如今的态度,那時許是當今天子的位置還沒坐穩,需要有人扶持。而皇後母族把持着兵權,是幾大開國功臣中勢力最雄厚的一方。

那時的皇帝對皇後,可謂是做盡了一個天子能夠做的。也是這樣的在意和追求,令那時的皇後動了心,劉家才松了口同意讓皇後嫁入宮中。

有了人支持,新帝剛登基那幾年,事情便順了很多。慢慢的,新帝許是用不到皇後母族了,對她的态度也比從前冷了幾分。

雖說相敬如賓還是有的,卻再也不是從前的獨寵和溫柔體貼了。皇帝來梧桐宮中的次數越來越少,選秀卻頻頻舉行,宮中塞滿了從民間來的佳麗。

皇帝也只有初一十五才會在皇後宮中歇一歇,像是例行公事安撫天下一般,再不複從前的溫情。

而皇後在出嫁前,本就是賢淑溫柔的性子,哪怕是受到了這樣的冷待,也只是把苦往嘴裏咽。

天長日久的,皇後自己心灰意冷,也不再期盼從前。

好在皇後早前便誕下了兩個皇子一個公主。

而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不到三歲便被新帝立為儲君。

皇後乍聽見太子的事,心急如焚,只能想着依靠陛下,好讓對方快點找到太子的下落。

可如今,在天子嘴上答應着找,行動上卻絲毫不見緊迫時,皇後終于心死了,她想起了出嫁前爹娘的叮囑。

“彩蝶,替本宮傳信給劉府。”皇後下定了決心,取下頭上的一個簪子,把寫好的字條塞到簪子中空的地方,然後重新扭上頭飾。

彩蝶怔了怔,眼裏是不可思議:“娘娘?”

她是當初跟着娘娘一起入宮的家生子,這些年來是看着皇後娘娘忍辱負重,對着劉府報喜不報憂的。

而今娘娘終于開竅了,知道要和劉府聯絡,彩蝶比誰都高興。

皇後看着貼身宮女的神情,不由苦笑:“彩蝶啊,是本宮過去着相了。以為只要不和爹娘說起本宮在這裏的處境,他們就都不知道。本宮還以為,陛下不喜本宮太過嬌氣,是以這些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忍着不去聯系爹娘……”

“是我錯了。朝中有人才好辦事。太子的事情,哪怕陛下不管,本宮要管。你去罷。”

說完這些話,皇後顯得很是疲乏。顯然,做出這一步,對于她過去的性子來說,已經是一件颠覆從前的事了。

翌日,宮中又有一批到了年紀的宮女被放出來。

其中一個宮女出了小門,拎着包裹步履匆匆,像是歸心似箭急着回去一般。

待到了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時,她腳步一拐,往劉将軍府的方向走去。

從宮中出來的宮女,按照皇後的吩咐,把釵子給了老太君。又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太君,這些年宮中的動向。

“我的青青,在這宮中竟是過着這般苦日子。若早知道陛下如此忘恩負義是個薄情種,當初我說什麽都不會把青青嫁給他!”

老太君哭得捶胸頓足,一邊拍桌子,一邊罵。

到底是将軍府邸,底氣就是足。

若換了別人,豈敢這麽說陛下。但府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一個個紛紛眼觀鼻鼻觀心,當做什麽都沒聽見。

說句大逆不道的,當初皇帝想來求娶大小姐,幾乎是拿出了民間女婿迎親,伏低做小的姿态。

老太君那會兒便把陛下說的頭都不敢擡。

而今知道大小姐受了這麽多年委屈,如今更有太子殿下為奸人所害,至今下落不明這事兒在,老太君若是去了殿前,指不定要如何發作呢。

劉家不僅有着從龍之功,這些年來大少爺和劉老将軍駐守邊境,身在軍營,手上更握着足夠動搖大慶國本的軍權。

除此以外,老将軍和老太君手中,還有着一塊先帝賜下來的免死金牌。

這就導致劉家在天子面前,也能比旁人把背脊挺直了幾分再說話。

“傳我劉家軍命令,全力查找當日和太子失蹤之事有關的人,尋找太子下落。”

老太君畢竟是經過事兒的人,很快就穩下來,有條不紊的開始安排起事情。

她那麽好的外孫,能夠投生到皇家,那是皇家的福氣。陛下竟不知道珍惜,面對太子失蹤,竟還表現得如此淡然!

恐怕真如青青所說,這件事有貓膩。

最近到了農忙的時候,田娘雇了幫工一起種地。

而楚行則是去私塾,按着日子給附近趕來的學子們授課。

其實楚家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還算穩定踏實。

就連楚瑩瑩手裏都有着攢下來沒用的私房錢。

“四、五、六、八、十二…”少女趴在床上,又數了一遍自己的私房錢。

發現足有十二兩時,她滿足的拍了拍小袋子,重新把那些銀錠子放好,藏到枕頭和床鋪底下。

等她存到了一百兩,她就可以去換銀票!

現在已經完成了十分之一的一百兩了!很好!不錯!

少女充滿幹勁,朝氣十足的去院子裏剁雞草。

她拿着砍刀,坐在門前專心的剁剁剁,聲音很有頻率,嘴裏還哼着小曲。

房間裏坐着的顧荊,在聽到外頭的動靜後,猶豫再三,撐着牆慢慢單腳跳到了院子門前。

他站在那兒,墨玉似的黑眸盯着少女剁雞草的畫面,眼裏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每當他醒來,看着這戶人家屋裏的擺設,聽着外頭的雞鳴,常常會有種自己不該在這裏的感覺。

就比如現在。

少女拿着砍刀剁雞草的畫面,他肯定,此前他從未見過。所以見到這一幕時,沖擊是如此之大,仿佛對方那只白嫩的手握住的砍刀,剁着的不是雞草,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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