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歸來

第二十七章 歸來

漫天飛舞的柳絮迷亂了蘇子陌的眼睛，只聽得聶莞熙的聲音缥缈的響徹整個天空，“子陌，你要……”

“子陌”忽然有道聲音毫無預兆的插了進來，蘇子陌感覺有誰再用力的晃他，擰着眉頭動了動，手指按着太陽穴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蘇子陌頓時覺得現在自己才是真的在夢裏。

蘇子陌愕然得撐着眼睛，不禁傻笑了一聲，他居然夢見了蕭問鄰，似乎還很真實。蘇子陌歪了歪頭，覺得蕭問鄰清減了不少，一身玄衣裹着他那副單薄的身體，倒是很挺拔，雙目還是那般炯炯有神，只是平添了分落寞。

正恍神之際，啪的一聲，蘇子陌一下趴在床上，緩了緩，有點回過神來，右臉頓時火辣辣的疼了一陣，剛才有人甩了他一個大耳刮，耳朵裏像養了只蜜蜂哄哄的響了半天。

“沒事了吧？”有雙手妥帖的扶了他一把，幫他正了正身，舒服的靠着床頭，蘇子陌愣了半晌，終于叫了出來，“啊呀，蕭問鄰”

“喲，不錯，還記得你蕭大爺我呢”蕭問鄰坐在床邊，彎着眼睛看着蘇子陌笑了笑，“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拍了拍膝蓋，感慨道，“見你一面真不容易，跟做賊似的”想起什麽似的問，“臉沒花吧”

“還好”蘇子陌不在意的應了一聲，有些埋怨似的問，“蕭大爺，你不是回孤煥樓了，出了什麽事，我還以為你這一去不會回來了呢”

蕭問鄰有些走神，恍然唔了一聲，摸着床沿緩緩坐了下來，出神半日，漫不經心道，“是回孤煥樓了，我以為孤煥樓出了什麽大事”蕭問鄰話說了一半，又忽然愣了神，蘇子陌推了他一把，“那之後呢”

“之後？”蕭問鄰反應遲鈍的看了蘇子陌一眼，又垂下頭，“之後我被我爹關起來了，不許我出門，天天逼着我練武功”

“咦？”蘇子陌不解的扶着下巴，“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蕭問鄰瞥了蘇子陌一眼，雙手撐在床上，身體微微向後仰了仰，擡頭看着前方，“我一回孤煥樓，我爹二話不說就将我關了起來”

蕭問鄰那日接到他爹的召喚自是不敢有任何怠慢，囑咐了蘇子陌，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孤煥樓。

孤煥樓地處祟州外郊小沖池山頂，地方雖偏僻，但山林草木間幽靜怡神，自山門向南三十裏就是一條官道，來往客商游俠不絕，酒肆茶館也因此而林立繁榮不已。

蕭問鄰一路從跋木村趕回小沖池山，扛着劍一路搖搖晃晃的上了山頂，遠遠的就看見白慕容手握着一把折扇，靠在樓門前石柱上，一手搭在眉間，笑眯眯的朝蕭問鄰看去。

“你在這裏做什麽？”蕭問鄰扛着劍，走到白慕容身旁，停了下來。

“奉樓主的命令，在此接孤煥樓的少主啊”白慕容話雖如此，卻沒有半點恭敬的意思，清淡的話裏盡是道不清的戲谑。将折扇一收，拍了拍蕭問鄰的肩膀，“江湖傳言，那個聰明一世的大将軍死了是吧”白慕容卻又忽然用力拍了拍蕭問鄰的肩膀，大笑了幾聲，又驟然收住笑容，臉上一片清冷與迷茫，随手将蕭問鄰一推，定了半刻神，轉身往樓裏走去，兀自小聲嘀咕，“死了好，死了清淨”

蕭問鄰拍了拍胸口，看着白慕容的背影不屑的嘁了一聲，他最讨厭的就是白慕容，整日神經兮兮的，就像有病一樣，偏偏白慕容的地位在孤煥樓中卻又名列前三，只是想一想，蕭問鄰都恨的牙疼。

孤煥樓的殺手并不住在孤煥樓裏，能住在孤煥樓裏的都是在江湖中有了名號的，且功夫不是一般二般的高，比如白慕容。

白慕容武功到底有多高，即使是身為孤煥樓主的蕭望先也不清楚，白慕容殺人很少會用到功夫，或者說，白慕容還沒有遇上一個值得他動武的家夥。

蕭問鄰随着白慕容進了樓，入眼看見的就是千靈彙一臉醉意的抱着一壇酒歪坐在樓梯上，半敞着胸膛，頭發淩亂的散了一半，一見蕭問鄰，立即彎了彎眼睛，笑了起來，“喲，蕭大爺還知道回家呢”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我還以為你要學舟曉風直接死外頭呢”

沈卿一身大紅的衣袍坐在二樓的欄杆上，拿着眉黛描着眉稍，往蕭問鄰身上一瞥，漫不經心道，“回來了”仍仔細的描着眉毛。

許即若端着茶壺從沈卿身旁經過，餘光中瞧了蕭問鄰一眼，也不作停頓，只擡了擡茶杯，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千靈彙，你除了殺人還算清醒外，你什麽時候清醒過”蕭問鄰走到千靈彙身旁，“麻煩千大俠挪挪身子，我要上去”

“你要上去？”千靈彙對着蕭問鄰打了個酒嗝，一推蕭問鄰，“不行”想了想又道，“上去也行，拿酒來”千靈彙伸手向蕭問鄰要酒，翻着白眼咿咿呀呀的怪叫。

“德行”一道身影從樓上落下來，直接一腳将千靈彙踹了出去，午夜擡起腳，用袍袖掃了掃鞋面，“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跟少主要酒喝”一直跟在蕭問鄰身後默不作聲的白慕容卻忽然大笑起來，幾乎笑岔了氣，“少主，呵呵，少主”白慕容笑的打跌，扯着袖子抹着笑出的眼淚，“哎呦，少主喲”

但凡白慕容聽見別人喊蕭問鄰少主，白慕容整個人就會忍不住狂笑，即使在蕭望先跟前，白慕容依舊恣意的很，樓裏的人都知道白慕容的這個脾性，因此眼下看着白慕容笑得幾乎像哭似的也是見怪不怪。

午夜伸手一拍蕭問鄰的肩膀，英俊的臉上攢着一團和氣，“我剛從樓主房裏出來，樓主也知道少主回來了，吩咐我告訴少主，并無大事，少主不必上去”

“那把我叫回來幹什麽？”蕭問鄰哭笑不得。“樓主雖說無事，但少主恐怕要有事了”午夜仍笑的一臉和氣。蕭問鄰憑着一個江湖人的直覺，立即翻身往樓下跑，白慕容出手更快，将折扇一合一擲，擊中蕭問鄰的肩膀，又飛回白慕容手裏。

蕭問鄰騰空的身體一下砸在樓下。白慕容仍扶着樓梯笑的打跌，“喲，少主喲”臉色驟然一冷，“少主就這點本事”說完又大笑起來。

蕭問鄰連蕭望先的面還沒見着，便被白慕容幾人給扔到了樓底的練功房裏，每日除了有下人透過房門上的小窗格給他送三餐外，也就只有白慕容和千靈彙偶爾來嘲笑嘲笑他。

“你不會連你爹的面都沒見着吧？”蘇子陌忍不住問。“見着了，怎麽會沒見着呢”蕭問鄰有些走神，“我爹說了，我當前最重要的就是練好武功，什麽時候我能殺了白慕容，也就是我離開練功房的時候”

“為什麽？”蘇子陌有些困惑，“你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關你吧”“誰知道呢，那老頭，想起一出是一出”蕭問鄰并不怎麽在意，只是蘇子陌敏銳的神經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緊追着問，“既如此，你又是怎麽出的孤煥樓？”蕭望先既然捉回了蕭問鄰，又怎麽會輕易讓蕭問鄰逃脫，蘇子陌思索着，肯定有人暗中幫了蕭問鄰一把，否則，以蕭問鄰的本事怎能輕易脫開蕭望先的手心。

果然，蕭問鄰莫名其妙的看了蘇子陌一眼，支支吾吾道，“是白慕容放的我”“白慕容？”蘇子陌驚訝的瞪了瞪眼睛，疑惑随口而出，“他為什麽放你啊？有什麽好處？”

“好了，子陌”蕭問鄰顯然不肯多提白慕容半句，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不耐煩的別開了頭，“想那麽多幹什麽，重要的是，我蕭問鄰重見了天日，你蘇子陌多少有了一線希望不是？”

蘇子陌此時并不覺得蕭問鄰是他的希望，希望這個東西，往往是握在自己手心裏的才叫做希望，握在他人掌心的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幻象，離了蕭問鄰，蘇子陌一樣不缺少什麽，有了蕭問鄰，他也不曾多了什麽，況且，如今這些扯不斷的聯系，總讓他覺得窒息的很。蘇子陌有點心不在焉，大概在無望中呆的久了，即使蕭問鄰這個還稱得上救星的大俠近在眼底，蘇子陌還是提不起太大的反應，清清淡淡，完全不在心上，只輕飄飄的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子，随口道，“天晚了，你該離開了”

“哦”蕭問鄰似乎有什麽心事，随口敷衍着起身，向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摸着黃梨木桌沿，猶豫了半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子陌，如果你真的跟铎渃在一起，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蘇子陌心裏驟然一緊，勉強笑了笑，“為什麽這麽覺得？”

“昨天晚上我來過一次”蕭問鄰緩緩道，不動聲色的看着蘇子陌本平靜的眸光頓時掀起幾丈怒氣，咬着嘴唇，側開了頭，卻是半句話也不說。蕭問鄰徐徐道，“有那麽一刻，我覺得子陌你其實對铎渃并不是沒有感情的，只是當初清明帶給你的記憶你不願意接受，先入為主的思想左右了你的判斷能力，如果你肯坦白對待這些感情，也許你會發現，你其實已經愛上了那麽一個你一直排斥的人”

“你說的是铎渃？”蘇子陌覺得無力，“如果連蕭大爺都這麽想，我無話可說”話到了最後，竟攜了分氣惱。蕭問鄰恍然醒悟，頓時覺得自己實在多舌，陪着臉皮笑了笑，正想同蘇子陌陪個不是，從房外幽幽傳來一聲警告，“蕭大俠，你以為王爺府是你家啊，想呆多久呆多久，你該走了”

“木裏”蘇子陌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不想腳下卻一軟，直接栽到了床下，蕭問鄰連忙扶起蘇子陌，“哎，你激動什麽”

“木裏，是木裏”蘇子陌指着門口強調。緊閉的門幽幽推開，木裏黑漆漆的身影斜靠在門框以外，只一定，擡腿走了進來，“我在給你們放哨呢，蘇子陌公子，你又把我往壞裏想了”不由傷心一嘆，“哎喲，果然好人難當啊”

木裏雖說的傷心，卻沒有半分傷心的味道，眼光一個勁的瞄着蕭問鄰，似有所思，蕭問鄰也覺察到木裏探究的目光，似乎還帶着幾分不解，也不由自主多看了木裏一眼，蘇子陌瞧着新奇，連忙說了句，“哎，蕭大爺，木裏已經有心上人，可別這樣盯着他看”

“什麽”蕭問鄰與木裏異口同聲，轉頭瞪了眼蘇子陌。“我還不如不來，看你還有心情擠兌人，想來日子過的很不錯吧”蕭問鄰抱着肩膀，斜了蘇子陌一眼，“況且，铎渃對你那麽好，我操什麽心”末了，幽幽補了一句，“啧啧，昨夜裏的風光我可看得一清二楚，真是羞死人了”蘇子陌聞言，朝蕭問鄰狠啐了一聲，“滾”

木裏将頭扭向一邊，圈起掌心放在唇邊虛咳了一聲，微微笑了笑，正經的看着蕭問鄰，“這位大俠，你該離開了，若半夜王爺想起來這裏，一不小心發現了你，那可就慘了”轉頭望了蘇子陌一眼，“蘇公子會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