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要生氣了,好嗎?”
【46】
池秋看着一旁的玫瑰,眼眶發澀。他揉了揉眼睛,去客廳給小嚴打了一個電話,随後,他端了一杯熱茶進卧室,安靜地坐在床邊等待。
浴室傳來陣陣水聲,不過這次很快,陸鳴便從裏面出來了。
池秋聽到聲響,讪讪地站起來。
他對着陸鳴張嘴,須臾,又默默地閉嘴,欲言又止,他捏握在一起的手就沒松開過。池秋很緊張,整個人變得拘謹起來,不知道如何開口同陸鳴說上第一句話。
陸鳴別開目光,看到了桌上那杯熱茶。
池秋見他情緒平穩,這才出了聲:“你上次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點熱的會比較舒服。我還讓小嚴去買奶茶了,喝點甜的心情應該也會好起來。”他索性一口氣把話說完,“一會兒奶茶到了,我給你送過來。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去客廳了。”
“你有需要可以喊我。”池秋要走不走的,找了個合适的說法,“我沒別的事情,閑着的,随叫随到。”
池秋好言好語地安慰,并沒有得到陸鳴任何一個字的回應。他只得咬了咬下唇,識趣地收起笑容,摸着牆往外走。
陸鳴驀地喊住他:“池秋。”
池秋的心抓了抓,像是齑粉遇水重塑,他馬上駐足應聲,關切地問:“怎麽了?”
見陸鳴又不說話了,池秋适時提醒他:“我在呢。”
陸鳴看着好脾氣的池秋,臉上的冰層像是被太陽融掉了一層冰霜,居然有了一丁點的松動。他的心中,頓時産生了愧疚。
他不該吼池秋的。
可為什麽他吼了池秋,對池秋發了脾氣,池秋卻還能對他如此溫柔?
他記得小時候,他對陸悠發了脾氣,陸悠哭到用頭撞牆,指責他是不是也不要自己了;他也記得小時候,他對着陸榮天發脾氣,質問對方為什麽不管陸悠時,他被這個所謂的父親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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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家庭給予的傷疤不斷流血化膿,一刻都未曾愈合過。
17歲時,他在國外,因母親的過世,那時的他變得喜怒無常。外祖父和外祖母整日以淚洗面,抱着陸悠的照片悔恨嘆息。
陸奉申将陸悠的遺物交給他,滿臉憊色地說:“陸鳴,你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不要再惹他們傷心,好嗎?”
無聲的壓力讓陸鳴崩潰,沒有人會包容他不知如何安放的情緒,包括他的親人。
沉默與忍耐,仿佛是陸鳴一出生就該學會的東西。
但池秋不一樣,他和陸鳴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陸鳴理解不了愛情這種東西,也不懂愛上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他知道池秋愛他,可愛一個人,就能這樣無條件地包容對方的一切嗎?
他包容池秋,是因為他們之間有着利益關系。他一開始就将彼此定位為“互取所需”的角色。
在這段婚姻中,陸鳴實則是最為輕松的人。
可池秋的“包容”,僅僅是因為愛嗎?
陸鳴茫然地看着池秋,不自覺地握緊了自己的手。在溫柔的池秋面前,陸鳴第一次說不出該說的話來,他無措得像個孩子。
而池秋的一顆心柔軟,在感覺到陸鳴的微小的失落後,他當即做了一個決定。池秋不想離開卧室了,就算陸鳴不喜歡,他也要留在陸鳴身邊陪着他。
池秋大方地承認自己是在死皮賴臉,唯有這樣,他才能一步步靠近陸鳴。
他假裝碰到了牆壁,故意悶聲蹲了下來:“啊——”
陸鳴是真以為他撞着了,幾步上前,蹲下身查看。
池秋擰着眉喊疼,一雙手自然地抓着了陸鳴的胳膊。一陣天旋地轉後,他被陸鳴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坐着。
陸鳴找不到他腳上的瘀青,問他:“哪裏疼?”
池秋瞬間戲瘾大發,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紅了眼眶:“心裏疼。”
陸鳴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池秋傾身抱住了陸鳴,用手摸着陸鳴的後腦勺:“所以我想抱一抱你。”
抱一下就好了。
上次也是,只要他抱着陸鳴,陸鳴就會平靜下來。也确實,“抱一抱”似乎是陸鳴心中的一個秘訣,直白地擊中了陸鳴寂寞的心。他曾在孤獨中,渴望有一個人能夠抱一抱他。
那個人,會不會是池秋呢?
陸鳴不敢确定。
在陸鳴沉默以對的一分鐘內,池秋低頭,親了親陸鳴的額頭:“不要生氣了,好嗎?我會擔心你。”
面對池秋的示弱,陸鳴沒理由繼續焦躁。池秋就像是能夠撫平陸鳴滿身尖刺的人,一下一下地将陸鳴的情緒撫摸平整。
陸鳴聞着對方身上檸檬沐浴露的香氣,堅固的城牆有了一絲裂縫。
他不知為何,想向池秋傾訴,想同池秋說很多話。
可他有時候,偏偏固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鳴仰頭,望着對自己萬分真誠的池秋,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住池秋。
過了好久,他微聲:“抱歉。”
陸鳴自認道歉不夠,他悶聲:“你可以罵我,打我,怎麽樣都可以。”
池秋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陸鳴還會說這種話。
“還能打你?”池秋好奇地問,“那我要是打你,你不疼嗎?”
“我不怕疼。”陸鳴從小就習慣了疼痛。
可陸鳴不知道的是,眼下的自己,在池秋眼裏真的很像一個需要安慰關懷的小孩子。池秋不禁抿起嘴角,毫不介意陸鳴的失常,他細致地摸着陸鳴的頭發,聲音無比溫和:“不行,我舍不得罵你,更舍不得打你。而且人本來就會發脾氣啊,發出來就都好了,你又沒做什麽壞事。”
“陸鳴,沒關系的。”池秋說,“你忘了嗎?我們是伴侶啊。”
他們是伴侶,有着切不斷的聯系。陸鳴不能對外展露的一面,他會全部接納,并為陸鳴舔舐傷口,直至愈合。
池秋再次吻了他。
空氣中彌漫着暧昧的溫柔。
陸鳴在池秋吻了他之後,迫切地親吻了池秋,一下又一下,在白日光景之中耳鬓厮磨。
與以往的冷淡不同,這一次陸鳴喚了池秋的名字。他的聲音落在池秋耳邊,是美妙的音符,是急促的雨滴,是至深的纏綿。
池秋成了他心中的一汪泉水。解渴之際,他嘗到了甘甜的滋味。
這天下午,池秋沒能做上一朵幹花。
親密過後的餘溫燙人,他和陸鳴相擁在綿軟的床榻上,陸鳴聲音微啞,對他說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殘缺的記憶拼湊在一起,難免會有說不清的漏洞與違和。陸鳴自己都覺得滑稽,因此,他只說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例如陸榮天從很早開始,就對陸悠失去了愛;例如陸悠的精神狀态,是如何不穩定;例如外祖父那邊,一直被陸悠單方面蒙在鼓裏,以為女兒婚姻安穩。
他避重就輕,沒提一句自己被陸悠虐待的事情。
“我的童年好像很無聊,沒什麽可說的。”陸鳴才說幾句,便不願意繼續說了,他的喉嚨裏,似乎有一個往下沉去的秤砣,“有很多事情,我不太記得了。”
池秋不介意,僅僅是幾句話,他都聽得比誰都認真。他沒有出聲安慰或打斷,作為一個傾聽者,池秋本分且全神貫注。
他們度過了一個相對安穩的午休時間。
唯一不同的是,池秋沒有睡着,他望着陸鳴睡夢中俊朗的眉目,擡手輕輕地撫摸着陸鳴的輪廓。他湊近了,吻了陸鳴一下。
就算陸鳴不說,池秋也知道,陸鳴的童年不算愉快。
這件事,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池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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