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你這種人

【80】

數不勝數的絕望落在池秋單薄的肩膀上,他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種種緣由将他壓得無法好好呼吸。他緩慢地深吸一口氣,內心的歇斯底裏終究沒有爆發,方才的高聲已是他的極限。

他向來隐忍慣了,早就沒辦法正常地發脾氣了。

眼淚從他無神的左眼落下,即使這只眼睛看不見,但它依舊會悲傷,會流淚。

池秋泣不成聲,在陸鳴面前變得毫無尊嚴。

他的掌心松了勁兒,戒指盒滾到了床單上,孤零零的一個。既然是抓不住的東西,他不要了。

他承認自己今天連夜趕來,為的就是一線生機。他沒有拿走季飛寧的證據,更沒有對陸鳴咄咄逼人。但陸鳴一句接一句的冷漠,足以給他的感情判了死刑。

池秋吃力地撐起手臂,他的淚水都哭幹了,同空虛的心靈一樣,池秋整個人都是空蕩蕩的。

他起身,想要離開這裏。

陸鳴按住了池秋的肩膀,什麽話都不說了。他抓着池秋的肩膀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

他怕一松手,池秋就走了。

在真相面前,陸鳴的謊言不堪一擊,所以他不得不承認。可現在,他卻後悔承認。向來心思缜密的他,在這個時刻,除了心疼便是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看着池秋哭,他的心就脹得難受。

池秋的聲音沙啞:“松手。”

陸鳴沒動。

池秋擡起頭,收起了哭泣的行為。他開始變得冰冷,紋絲不動地看着陸鳴,他眼中那把炙熱的火熄滅了,一絲火星子都沒有留下。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池秋連聲線都沒有再沾染着哭音,陸鳴還是抓着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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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秋微聲:“陸鳴,松手,我很累。”

“拜托你。”

陸鳴不得已,緩緩地松開了手。和池秋來時一樣,陸鳴的手正在微微發着抖。他克制地按住自己的右手,呼吸沉重,一着急:“別走!”

池秋聽不到陸鳴語氣中的改變了,他無動于衷地推開了他。

陸鳴低着頭,腦袋發麻,焦渴地握住池秋的手,重複道:“別走……”

池秋駐足不動,但他或許不知道自己冰冷的神情正在刮着陸鳴那顆逐漸複蘇的心髒。陸鳴遲鈍,極力思忖下,他挽留池秋的語句顯得十分可笑。

随着他快要脹裂的心髒,陸鳴難受地咬緊了後槽牙,艱難地說:“在這段婚姻裏,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我們會——”

白頭偕老。

這未出口的四個字,被池秋一記打斷:“我不需要。”

不是每個人都能盡情沉溺在虛假的愛情中,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憐憫的感情。池秋渴望愛,卻不是一個乞丐。

他本來不想說的:“陸鳴,你既然調查過我,就應該知道,整整十年,我都忘不掉你。你對我來說,就像是天上的一顆星星那樣珍貴。”

陸鳴的額前滲出一絲冷汗。

池秋木讷地失了神色,他說:“哪怕你對我說明來意……我未必不肯幫你,未必不肯和你演一場戲。”

“我這麽喜歡你,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幫你。”

幫你複仇,幫你完成心願。如若一開始就是袒裎相對,池秋一定會幫他。

“陸鳴,你何必要騙我呢?”

現在一切都遲了。

陸鳴整顆心在絞痛,痛到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開始扭曲,微微抽搐。他偏過頭,想把自己的不自然掩藏住。他的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口腥甜的血,連咳嗽都無法盡情暢意。

他別過身,背對了池秋。

卧室門外,傳來季宴琛的聲音。

池秋進來太久了,季宴琛在外面越等越焦急,實在是坐不住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想着先進來再說。結果一到他們卧室,就不湊巧地撞見這一幕。

池秋像是換了一個人,曾經溫柔到連半個狠字都說不出口的人,如今冷眼地看着猶如石頭般沉悶不語的陸鳴,字字淩冽:“其實你這種人,和誰結婚都無所謂。只是因為我看不見,于你而言最方便,對嗎?”

除開池秋長得像極了自己外公以外,還有一點便是陸鳴的情感冷漠症只能欺騙到池秋這樣的瞎子作伴。

換作池夏,抑或是任何眼睛正常一個人,都無法忍受他那堪比冰山的冷漠。五年的婚期很有可能根本走不到盡頭,功虧一篑。

所以池秋可以想象到,陸鳴在得知他沒有複明時,該會有多高興。

所以池秋也能夠理解了,陸鳴為什麽會一口拒絕陸奉申的好意。

他只有作為一個瞎子,才能待在陸鳴的身邊。

話說到這裏,池秋的意思全然表達透徹,字字誅心。陸鳴不由得佝偻起背脊,寸步難移,他站不住了,無力地坐在了床沿。他張了口,又閉上,反複多次。

他無法反駁,因為事實确如池秋所說的那樣。

而一次次的無言以對,消磨着池秋最後的耐心。

“可是陸鳴你知道嗎?你會騙我,我也會騙你。”

池秋無聲地笑了笑,看似“得意報複”,倒不如說是傷心至千瘡百孔。池秋沒想到,最後他居然會用這種方式,将自己的秘密告知陸鳴:“我的右眼很早就複明了,你的每一次敷衍,我都能看見。”

“……”陸鳴面色越發蒼白,一雙眼充血,他用力捂住了它們。

池秋還在喋喋不休,仿佛這是他和陸鳴最後一次說話般:“我以前總覺得,是我太貪心了。你的病情不允許你有太多的感情去愛我,你的工作也不允許你有太多的精力去陪伴我。所以只要你稍稍為我做一點什麽,我總能很高興,覺得自己很幸福。”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陸鳴的極刑。

陸鳴被這幾句話死死定格在了原地。

而見着無話可說的陸鳴,池秋大抵也快無話可說了:“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吧?”他垂下眼簾,想故作狠心,卻說不下去了。

季宴琛趕緊上前,憤憤地環住了池秋的肩膀:“別說了,我們走,他這種人值得你說個屁!”

池秋搖搖頭,再次朝陸鳴看去。

面前的陸鳴不僅只字不言,他甚至喘着粗氣,一副呼吸困難的樣子,痛苦萬分。他的汗一點一滴地落下來,和眼淚一樣,打濕了地毯。

池秋知道他犯病了,可這次,池秋沒有上前抱抱他。

季宴琛不耐煩地看了陸鳴一眼,以為他在佯裝痛苦,再次道:“池秋,走吧。”

池秋拂開了季宴琛的手,毫不猶豫地去抽屜裏拿出了一瓶藥,擰開,倒出兩顆放到了陸鳴手心。他見陸鳴不動,便握着陸鳴的手,讓陸鳴把藥咽了下去。直到現在,池秋雖然嘴上放着狠話,人卻還是不忍心一走了之。

他明明知道,陸鳴的病死不了,頂多痛苦一陣。

但罷了,池秋心想:以後都幫不了他了。

另一邊,池家別墅。

池蘭雁今日下班晚,到家也晚。她打開車門,撐着一把傘。因為離婚了,她最近的心情好了不少,姿态優雅地進了家門。

一到家,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是池秋上次給她買的香薰。她脫掉了自己的高跟鞋,高聲喊道:“蘇姨,給我準備晚飯,再開一瓶紅酒。”她輕松地坐到沙發上,跷起了二郎腿。

她環顧一圈:“小秋?”

按照平時,只要他一到家,池秋肯定是第一個來迎接她的。

但現下整個別墅空蕩蕩的,開着燈卻看不到一個人。池家的公共區域中,都有安裝攝像頭。池蘭雁打開了手機監控,發現蘇姨正在廚房中,她松了一口氣。

池蘭雁猜想池秋大概又是去陸鳴那送飯了,正打算去問問蘇姨時。她的身後,突然想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媽。”

池蘭雁的手機頓時掉在了地上。

池蘭雁猛地回頭,看到眼前穿着睡衣的人,她的眼眶逐漸濕潤。然後,那個人哭着沖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剛洗過澡的池夏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她一見到池蘭雁,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和個小孩一樣大哭着認錯:“我錯了,媽,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池蘭雁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池夏:“小夏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終于把破鏡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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