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姜沉羽忽然轉頭過來,看到她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你想對我動手?”

“勸你打消這個心思,否則我怕會折斷你的手。”她似笑非笑道。

姜聞音:“……說得跟你行一樣。”明明是個弱雞,話卻放的狠。

姜沉羽的笑容一頓,臉上表情突然陰沉下來,好像是有人欠了她幾萬兩銀子沒還一樣,眼神涼飕飕的,“以後我讓你知道我究竟行不行。”

她皮膚冷白,隐隐可以看見皮膚下面的青色血管,雖然生得高挑,但給人一種嬌弱不堪的感覺。放起狠話來,像是炸毛的小貓咪,叫姜聞音忍不住手癢,想要撸毛。

她好笑道:“行行行,我好怕的。”

姜沉羽臉色更加陰沉,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表情忽然暢快了起來,斜睨着她,“你想不想知道,昨日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姜聞音還真想知道,但又覺得她不會這麽好心告訴自己,表情就有些猶豫。

姜沉羽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去門前的草叢裏看看,就都知道了。”

姜聞音:不知為何,總感覺她不懷好意。

她遲疑片刻,擡眸看了一眼姜沉羽,見她笑容有些詭異,也猜不到外面有什麽。猶豫許久,終于是好奇心戰勝了警惕心,狐疑地去了外面。

姜沉羽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看到她一步一步靠近草叢,面上笑容不住地擴大。

外面還下着小雨,空氣裏水汽氤氲,周圍霧茫茫的,破屋門前的草叢很茂盛,足足有姜聞音的膝蓋高。被雨水洗滌過的草地顏色翠綠,水珠在葉子上滾動,最後落入泥土裏。

姜聞音冒着小雨,剛來到草叢前,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之所以是血肉模糊,是因為上面的五官已經被什麽東西啃掉了,血淋淋的,看起來十分恐怖。

“嘔——”

她捂住嘴巴,感覺胃裏翻江倒海,早上吃下去的食物湧到了喉嚨,只要張開嘴就會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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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羽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神色愉悅道:“昨日你我離開後,有人剁掉了那兄弟倆的腦袋,讓野狗分食了,其中一顆人頭被叼到了這裏。”

難怪今早她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面狗吠聲不止,早上起來做飯時,還看到有一只野狗低頭在草叢裏吃東西。

一想到那是顆人頭,姜聞音胃裏就又翻湧了起來,偏偏姜沉羽看到她臉色蒼白,匆匆跑開的樣子很有趣,又跟了上去。

“有什麽可害怕的,膽小如鼠……”看到她花容失色,姜沉羽在旁邊說着風涼話。

姜聞音發誓,這老妹兒絕對是故意吓自己的!她倒不是害怕,純粹是被惡心到了。剛才那顆人頭,臉上的肉都被啃掉了,露出了森森白骨,血紅血紅的。

不能想,一想就要吐。

姜聞音忍了又忍,“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嘔吐物有些刺鼻,姜沉羽蹙眉往旁邊退了幾步,嫌惡道:“離我遠點。”

姜聞音把隔夜飯都吐了出來,眼角挂着淚花,看見她的表情,狠狠擰眉道:“你太過分了!”

姜沉羽:“過分?”

姜聞音忍住不适,“你是故意的。”

她有些看不懂這個姐姐了,看起來嬌嬌弱弱,但看到這些血腥的東西卻能面不改色,還有閑心捉弄自己。

姜沉羽睨了她一眼,負手擡步回屋,“是你自己管不住好奇心,我可沒有逼你去看。”

姜聞音:“……”好吧,是她不該好奇的。

看着她回屋的背影,姜聞音又瞥了一眼那片青翠欲滴的草叢,忙用水漱口後跟在後面進了屋。

“你怎麽一點也不怕?”進屋後她問。

姜沉羽坐到床上,擡眸看她,“沒什麽可怕的,這些東西我見的多了。”

姜聞音:“見多了?”她一個閨閣姑娘,從哪裏見多了這種場面?

姜沉羽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露出一抹冷笑,“當年陸氏被趙貞誅九族,西市刑臺上的血流了三日,有陸氏子弟頭顱滾到地上,被等在旁邊的野狗叼走啃食,那個場景可是很多人看到。”

趙貞是周國皇帝,年輕時朝政被外戚把持,是個懦弱無能的傀儡皇帝。後來娶了陸皇後,在陸家的幫扶下奪回政權,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周國皇帝。

他最讓人诟病的一件事,是鞏固政權後,以太子謀反的罪名,親手誅殺陸皇後和太子,滅了陸家九族。

那年,太子年僅九歲。

或許是虧心事做多了,到了晚年,趙貞開始疑神疑鬼。因聽信了老道士的一句話,便要了姜家上下幾十口男丁的性命。

姜聞音:嘔——不行了,又要吐了。

姜沉羽滿意地看着她的表情,“我曾親眼見到,野狗啃食陸無垢的頭顱。誰能想到,名滿長安的陸家三郎,最後會落得如此下場……”

姜聞音打斷她的話,“陸家滅門的時候,你才兩歲……”

是誰這麽喪心病狂,帶着兩歲大的小姑娘去刑場,還看到了那麽血腥的一幕,難怪她總覺得美人姐姐性格古怪,有一點點變态,原來是小時候留下過心理陰影。

“我過目不忘。”姜沉羽掃了她一眼,有些不悅。

姜聞音:“……那你真厲害。”

姜沉羽矜持的點點頭,收下她的贊美,“不必羨慕,蠢人也有蠢人的優點。”

“什麽優點?”姜聞音木着臉問,不用懷疑,她口中的蠢人肯定說的是自己。

姜沉羽擡眸看向窗外,“讓我高興。”

姜聞音:“……”老妹你欠打了是不是。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叫這老妹兒見識一下她的拳頭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下雨的原因,小杏村很安靜,屋檐上的雨水落到水溝裏,滴答滴答。那道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就顯得很突兀了。

姜聞音神色一緊,看了姜沉羽一眼,無聲地說:你先藏起來,我去看看。

雨變小了,這個點來敲門的人,很可能是小杏村的村民。她有點自保能力不怕,但美人姐姐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先躲躲。

姜沉羽沒有動,靜靜地坐在床邊。

姜聞音瞪了她一眼,見她依舊沒有躲起來的意思,外面的敲門聲又響起,只好先湊在門縫上往外看了一眼。

是個女人,還是昨天提醒過她的女人,她來做什麽?姜聞音打開門,因為她幫過自己,所以語氣比較和善,“你有什麽事嗎?”

女人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很麻木,但在擡頭看到姜聞音時,眼中有了一絲亮光,她直勾勾地看着姜聞音,開門見山道:“你們是不是想要離開小杏村?”

姜聞音很意外,但沒有承認,“你有事嗎?”

女人說:“我知道你們要走,但離開小杏村沒那麽容易,村口每天都有男人盯着,你們還沒到村口,全村人都會知道。”

所以她們不準備從村口離開,但這件事就不必告訴眼前的女人了。

“我有辦法離開,但是你們得帶我一起走。”

“不需要。”姜聞音還未說話,便見姜沉羽從屋裏走出來,冷漠地拒絕了女人。

女人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臉色突然慘白,“你們不怕我告訴村裏人?”

姜沉羽懶懶地靠在門上,不甚在意道:“人死了,就不會說出去。”

女人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見人被吓到,姜聞音忙拉住姜沉羽的衣袖,對女人說:“她開玩笑,你別當真。至于你想讓我們帶上你一起的事,很抱歉,我們姐妹倆也是自身難保,更別說帶上你了。”

小杏村有很多可憐的女人,她很同情她們。可自己和美人姐姐本就自身難保,根本沒有能力去幫助其他人。姜聞音心裏不舒服,但理智尚存,知道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女人眼中的亮光消失,表情恢複了木然,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婦人之仁。”姜沉羽冷嗤了一聲,轉身進屋。

姜聞音低着頭 ,小聲道:“可你也是女人啊。”

姜沉羽腳步停頓,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和你不一樣。”

姜聞音:“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

女人離開後,雨便停了。太陽從雲層裏出來,村落被霧氣籠罩,光芒透過水霧灑在林間,呈現出奪目的燦金色。門前小徑濕漉漉的,旁邊多了片紫色的小花。

姜聞音站在門口發呆,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姜沉羽從屋裏出來,“帶上東西,現在出發。”

姜聞音回頭,扔掉手裏的狗尾巴草,奇怪地問:“怎麽突然要走了,你不是嫌山裏的雨水還沒幹,會打濕你的裙子嗎?”

是的,美人姐姐就是這麽龜毛的一個人。

姜沉羽表情不好,“若不是你放剛才那個婦人離開,至于需要提前離開?”

姜聞音:“……”

她們沒什麽東西可帶的,除了少地可憐的食物,還有一點點藥材,就沒有什麽了。東西已經提前收拾好,姜聞音進屋拿出來,兩人就可以直接走了。

“我們要去哪?”

姜沉羽擡擡下巴,指着對面的山說:“去那邊。”

那裏與出村的方向截然相反,屬于深山老林,除了經驗老到的獵戶,就連小杏村的村民都不敢進去,現在她們要進去?

看到她懷疑的目光,姜沉羽也不解釋,踩着濕漉漉地青石板往前走,閑庭信步一般。

姜聞音提着東西跟上,像她的小丫鬟似的。

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個婦人大喊,“當家的快來,那兩個臭丫頭要跑!”

姜聞音一愣,看到遠處站着兩個人,打頭的是自己剛醒來的那天,想要買走美人姐姐的婦人。

“哪呢?真有你說的那麽漂亮嗎?”後面的是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虎背熊腰的,聲音粗噶。

“那呢,別叫他們跑了!”

刀疤男人看了過來,看到姜沉羽的那一刻,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嘴裏喃喃道:“我滴個乖乖,這女人真他娘的好看。我就下山買了幾個女人回來,村裏怎麽就來了個這麽漂亮的女人?”

他們夫婦是做人販子生意的,大多都是從外面買來女人,賣給村裏男人做媳婦。但如果遇到村裏有頂漂亮的姑娘,也可以買回來,再轉手賣給山下的富戶,賺上一大筆。

婦人在男人頭上拍了一巴掌,“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扣下來,趕緊去把她們綁回去。前幾天我好言好語來買人,這小丫頭片子糊弄我,這次可不用對她們客氣了。”

姜聞音表情有點尴尬,扭頭看了美人姐姐一眼,看到她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不由心虛道:“她瞎說。”

姜沉羽:“我看她說的都是實話。”

姜聞音:“……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還是先跑吧。”

姜沉羽側頭,“你不是覺得自己挺能打的嗎?”

姜聞音:“我覺得我可能打不過他。”那個男人一看就是練過的,夫妻倆都壯碩的跟個小山一樣,這身體又是個弱雞,對上倆人沒有什麽勝算。

姜沉羽:“呵,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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