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金的傷讓他們家變得更困難。平時捕漁賣魚的錢僅夠供金和billkin父子最基本的生活支出,而金在醫院的費用對他們家來說更是一筆巨大開銷。billkin外出打工的哥哥已經失聯多年,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被一只梭魚狠狠切斷了。
PP拿出了從前剩餘的一些零花,足夠金後續的康複費用,但卻被金堅決地拒絕了。辛勤勞作了大半輩子的漁農不願無緣無故接受別人的恩惠。
billkin絕望地看着高三開學日子的推進,最終偷偷辦理了一年的休學手續,他決定去幫碼頭的巴頌叔叔搬貨以補貼家用。
這件事billkin瞞着金,但沒有刻意瞞着PP。
他從自己對PP無法克制的關注中認清自己對PP的情感叫做喜歡,但他自發地為這場來勢洶洶的暗戀鋪上了悲劇的底色。他知道PP不會在他們家常住,說到底是不過是生命裏萍水相逢的人罷了。
PP遲早要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就像河魚應該回到淡水,海魚應該彙入海洋。他那麽易碎、精致,與這裏粗糙貧瘠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應當回到漂亮的別墅和平靜奢華的游泳池,不多時就把在漁村枯燥而清苦的生活忘得一幹二淨。
他悄悄升騰的隐秘情愫被性別和階級這兩座大山死死地壓在內心深處,變成他永遠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想,電視機裏果然全都是騙人的,喜歡怎會是甜蜜的呢?他初嘗的喜歡完全是壓抑而酸澀的。
……
PP在卧室的小桌子上發現了billkin的休學申請書,校長在申請書上蓋的章像是對billkin未來一錘定音的宣判,從未被金錢困擾過的PP無法理解billkin的選擇。
他聽過很多清苦人家的孩子通過念書改變自己的命運,billkin這麽的聰明,他應該擁有光明的未來的。
于是PP顧不得兩人的冷戰,氣沖沖地把休學申請書拍到billkin面前。“你在想什麽啊?你知道高三休學意味着什麽嗎?”
billkin面對意料之外的質問,抿了抿嘴無奈地說:“PP,你不懂,我沒有選擇的。”
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billkin少有的流露出脆弱的神情,這讓PP有些手無足措。他放緩了聲線,問:“那你打算怎麽辦?”
“碼頭巴頌叔叔的倉庫缺送貨員,我會去幫忙搬貨。”
billkin耷拉着濕漉漉的狗狗眼,讓不知米貴的PP竟覺得他有些可憐。他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幫忙。”
billkin頓時瞪大眼睛:“不可以!你不知道搬貨的活兒有多髒多累!你有潔癖受不了的。”
PP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勝負欲,他總是會去做別人認為他做不到的事。“我可以的,billkin,接受別人的幫助不是件丢人的事。”看着billkin像是又要說什麽的樣子,他接着說:“如果你不同意,我會把你休學的事兒告訴金叔叔。”
billkin終于閉上嘴巴。
我才不是覺得接受幫助丢人。如果你因為我們家強迫自己做不愛做的事,這樣我會感到很難過。billkin在心裏說。
第二天一早他們倆一起來到巴頌那兒,表明他們想來當臨時的搬貨員。油頭肥耳的飯店老板滿意地打量着兩個高高瘦瘦的廉價勞動力,扔給了他們兩件塑料的防水背帶褲,朝着倉庫外的大卡車努努嘴:“喏,那是今天全部的貨,你們得在天黑前把它們全搬到冷庫裏。動作可要快些,否則魚會臭的。”
老板像只胖企鵝一樣一搖一擺地離開了。
billkin很快套上了防水背帶褲,轉頭看見PP掩着口鼻,兩只指頭拈起髒兮兮的連體褲,正皺着眉頭做思想鬥争。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來幫你吧。”
PP順從地背對着billkin站進肥大的褲腿裏,然後平舉起雙手。這是一套相當連貫的、顯示他長期受人照顧的動作。
billkin撿起地上的水桶褲往上提,把背後的肩帶往胸前扣的時候,他們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只要他的胳膊稍稍收緊,就會變成把PP圈在懷裏的姿勢。
PP那一小截白皙的、嫩生生的後頸就這麽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他的眼前,淡淡的椰奶味兒讓他心底泛起微微的癢。billkin像是被什麽蠱惑了一般把動作放得很慢,他無意識地低着頭往前湊,直到PP的頭發絲搔到他的鼻子,他的心猛然一沉,随之便像小鹿一般在胸腔裏咚咚咚狂跳。
“你動作好慢。”PP的手舉累了,有些嬌氣地道。
“啊……噢,馬上,馬上好。”billkin慌裏慌張地快速幫PP扣好,大逆不道的绮念把他的臉燒得緋紅,好在PP并未發現異樣。
還好我長得黑。billkin不無慶幸地想。
搬貨的環境的确超出了PP的想象。大貨車裏各種各樣的新鮮水貨一箱摞着一箱,夾雜着不可名狀的腥味。他試着搬起一箱,海腥味頓時像爆炸了一般直沖天靈蓋,隔着塑膠手套仿佛也能感覺到箱子上沾着各種海洋生物分泌的黏液。
他強行繃着最後一絲理智把這箱水貨輕放在地面而不是扔出去,然後站在一旁幹嘔。
已經搬了兩三箱的billkin剛從冷庫那頭小跑回來就看見PP狼狽的樣子。連忙說:“你別搬了,在一邊等我就好。”
小少爺那股不服輸的驕矜勁兒又冒了出來,心想是自己非要來的,怎麽能讓billkin一個人完成兩人的工作?于是他強忍着不适說:“沒事的,我可以……”
billkin卻态度很強硬。“不行,你本來就不該幹這種活兒。”
兩人最終達成一致,billkin從卡車上把水貨搬到冷庫前,而PP負責用腳把這些箱子蹬進冷庫裏。
PP站在冷庫前,看着billkin手臂古銅色的皮膚下繃起薄薄的充滿力量的肌肉,像狗狗一樣吭哧吭哧地朝他跑來。他不可置否地想,billkin的确把少年的單薄和男人的健壯結合得極有美感,也許真應該找個時間讓他當自己的人體模特兒。
穿衣服的那種。
小少爺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悄悄紅了耳尖。
由billkin和PP兩人組成的工作流水線最終在日落前圓滿完成了任務。雖然billkin出了絕大部分力,但這也算是PP生平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在回家的路上,PP攥着一小沓皺巴巴的泰铢數了好多遍。billkin看着快樂的PP,知道從前他以為PP看不起漁農的誤會有多荒謬。
傍晚的海島半空出現了火燒雲。金色光芒刺穿了雲霭,像遠方燃起山火殃及天空,把蒼穹的肌理燙紅。夕陽把少年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billkin悄悄回頭看,向PP那側了點身子,影子便親密地依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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