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東邊日出西邊雨

如意又去屋子裏給張娘子倒了一杯熱水，張娘子喝下後，才漸漸止了哭聲。

半晌才道：“她便是我那嫂子。承蒙大奶奶照顧，之前給了小婦人十兩銀子看病。那王大夫實在是個好大夫，也不坑騙小婦人，只取了五兩銀子。前些日子，小婦人本打算讓虎子拿着剩下的五兩還給大奶奶，哪裏知道會遇上那樣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張小晚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張娘子繼續道：“後來，我那嫂子知道了五兩銀子的事情，便鬧到了我們家中。這鬧了幾次，沒想到今天卻動起手來了……”

張娘子擦了擦眼淚，從懷裏取出五兩銀子，對張小晚道：“小婦人這便還了大奶奶。”

張小晚将那五兩銀子按到她的手中，道：“這五兩銀子你便留着。”

張娘子哪裏肯？道：“大奶奶，您的大恩大德小婦人都記着。只是這五兩銀子，小婦人再不能貪的。”

張小晚心道，這張娘子的确是個實誠的人。

如意在一旁勸道：“張娘子，大奶奶給你你就收着吧。說起來，今日，大奶奶來找你，還是有事情跟你商量的。”

張小晚便把如意的那個計劃跟張娘子說了一遍。又道：“本來我在牛村還有二十畝地，可以調張大哥過去做的。可是，一來我有心讓你們去管理我們的新宅，可如果張大哥在外種田，來來回回也是麻煩。二來，被莊子裏的人知道的卻也不好。故而，我想，你們一家不如一同去新宅，我給你們夫妻一人三兩的月錢，和莊子裏的長工2兩的月錢多一些。張娘子意下如何？”

張娘子正愁張大牛找不到工作，其實這幾日的折騰家裏着實沒剩下多少錢了。除了張小晚的五兩銀子……張娘子眼眶紅紅的，道：“大奶奶雪中送炭，小婦人感激不盡！”

張小晚拍拍她的肩膀，道：“這次的事情實在委屈你們了。可我不能繼續調查下去，或者告官。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再說，哪家官老爺會審理侯府的事情？到時候還不是那些人一句話的事情？這樣的處理，已經是我能争取的最好結果了。”

張娘子連忙道：“我們豈不知道大奶奶苦衷？！再埋怨大奶奶，豈不是忘恩負義？”

張小晚便道：“既然你們知道我的苦衷，那五兩銀子的事情就先不要說了。我一時身上沒那麽多的銀子，宅子裏又沒有東西的，你們一時去了城裏，吃用都要用到銀子，此事再不要多說了。”

又說了一會兒，張娘子擔心小虎子的傷，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的。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張大牛才牽着小虎子回來。張娘子立刻撲上去，摸着小虎子的腦袋，心疼地直哭。張大牛在邊上看了，很是疼惜地握着自家娘子的肩膀，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語氣和表情都很是溫柔：“娘子，莫哭了。王大夫說虎子沒事，別讓大奶奶她們看了笑話。”

張娘子臉一紅，仍舊淚眼朦胧，道：“沒事就好。”

一句話卻還是洩露了女人擔憂的情緒。小虎子在邊上看了，趕緊拉着自家母親的手，道：“娘！你別擔心了，你看，我身體倍兒棒呢！”說着，還要就地翻跟鬥，被張娘子制止了。

張小晚和如意看着一家三口甜蜜的模樣，心中很是羨慕。臉上都露出了神往的味道。

小虎子沒事了，如意就帶着他在院子裏玩。

張娘子将張小晚剛才的意思和張大牛說了，張大牛卻不肯了，道：“這怎麽可以？我娘子身子弱，原本就做不了多少事情的。不能白白拿了大奶奶的銀子！”

那張娘子被張大牛這麽一說，才想到這一點，也表示不願意了。

張小晚嘆道：“你們先別這麽說。宅子的事情多，非但有粗重的活兒，還有精細的活兒。張大哥心疼自家娘子，這點我理解。可你們若是不幫着我和如意照顧宅子，我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那宅子就廢棄了。你們就當是幫我了，可好？”

夫妻兩個都是老實人，聽張小晚這麽說，鬧了大紅臉，反而不好拒絕。

張小晚又把自己的一些意思跟兩夫妻說了，一是宅子的事情需要保密，別與人說起宅子的主人是自己和如意。

二是讓張家夫妻看着置辦宅子的東西，又給他們留了五十兩的銀子，不夠的等張小晚自己去了新宅子再說。

三是小虎子正是讀書的年紀，不如在城裏尋個私塾，多認幾個字總是有好處的。何況，張大牛當初分家的時候根本沒分到多少田地，小虎子将來也沒有保障。還不如現在先認幾個字，不求考個秀才什麽的，認字的人總比大字不識的好找工作不是？再不濟還能自己開個鋪子經營什麽的。

四是讓張家夫妻進了城後，便去隔壁老将軍府拜見秦大娘，一個也是希望能得到将軍府的照拂，另外也算是代替張小晚和秦大娘打個招呼。

因張小晚和如意是瞞着老夫人她們出來的，所以将宅子的鑰匙交給張家夫妻後就要回去了。

因為之前在張家等着小虎子的消息浪費了很多時間，所以回去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

有過路的農婦知道張小晚的身份，都笑眯眯地和她打過招呼。她們多數人還是十分淳樸的，因此也沒想別的，相較于老夫人那堆人，張小晚更喜歡和她們打交道。

如意還擔憂道：“小姐，我們出來的時候會不會被老夫人知道？”

張小晚知道她是擔心這些婦人嘴快，到時候傳到莊子裏。她道：“之前我們還見了張娘子的嫂子，她們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沒甚大事。”

兩人走上大路的時候，就不見什麽人了。

遠遠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張小晚和如意立刻往邊上走去。

只見黃暈的光芒下，兩匹駿馬飛踏而來，揚起一路的塵土。張小晚立刻拿了帕子掩住臉，另還用袖子擋住了如意的臉，唯恐那黃沙全部撲到自己的臉上。

馬蹄聲卻在自己的身邊沒了。

秦淵遠遠看到她們二人，再見張小晚拿了帕子掩面，反而覺得好笑。這廂又看到張小晚拿下帕子，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眼底光暈流轉，鮮嫩的小嘴微微張開，似是一朵待人采撷的雨後荷花。不知不覺就看癡了，倒是張小晚先笑道：“秦将軍，十五公子。”

對面的佳人盈盈福身，随後便側過了臉，避開他的目光。

秦十五最先抱拳道：“蕭娘子，如意姑娘。”

如意感激秦十五幫過自己，心中又當他是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男孩兒，因此對他颔首笑了一笑。這如意相貌本就出衆，娉娉婷婷地往那兒一站，又讓秦十五覺得她仿佛就是一支出塵海棠。

“數日不見你進城。我娘很想你。”秦淵看着張小晚的側臉。

張小晚微微窘迫，道：“家中有客，未能入城。已有親信不日入城打理宅子，屆時還望秦大娘……和秦将軍照拂。”

秦淵朗聲道：“好！”

這兩人的高頭大馬擋住了張小晚兩人的去路，張小晚以為他說完這話，也該離開了，沒想到良久，秦淵又道：“我和十五此去邊疆至少需要三五個月，娘親一人在家，若你有空，便去城中與娘親說說話。”

張小晚微微驚訝，秦淵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應道：“……好。”

秦淵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

與秦十五騎了馬慢悠悠地走出一裏，才疾馳起來。

張小晚暗嘆這個秦淵倒是細心，不免又回頭去看他。未曾想秦淵也在這時調回了馬頭，見到張小晚，眼底露出一絲驚喜，朗聲笑道：“告辭！”

張小晚臉一紅，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幾拍，等那身影消失在漫漫沙塵和薄暮的光中，她方喃喃自語：“……告辭……”

如意在感情上遲鈍的很，因此完全沒看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對張小晚道：“小姐，我們趕緊回去吧！”

張小晚立刻回神，道：“哦……哦，我們回去吧。”

遠處，秦十五對秦淵道：“大哥，你可是……中意蕭娘子？”

秦淵挑了挑眉不說話，秦十五沉聲道：“她是蕭盈之妻。”

秦淵冷哼道：“蕭盈近日和福玉郡主走的很近。”

秦十五便不再提起，心中腹诽，就算蕭盈和福玉郡主都的近，那張小晚還是人家名義上的妻子……雖然大哥平時做事挺靠譜的，可也不定做出什麽奪人|妻子的事情。嘴上卻說起了正事：“梁王是個野心不小的人。福玉郡主的事……怕也是他想拉攏蕭盈。”

“他倒是多慮了。太子早就對侯府有些意見，那蕭盈不向梁王示好，又能如何？只怕蕭盈才是那個野心不小的人。”秦淵目光一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蕭盈若是聰明，就不該和梁王走的近。”

秦十五微微一愣，又說起了軍中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