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蓮花

如果不做演員,自己能幹什麽呢?

商恬躺在床上,摸着再一次被餓扁的肚皮,陷入了沉思。

小時候的自己狗屁不會,寫出來的毛筆字像蚯蚓亂爬,畫出來的畫可以放到大門口辟邪,而比他大一歲的陸時安卻像是什麽都難不倒的樣子,琴棋書畫樣樣拿手,不到五歲便能背誦上百首詩詞。

那個讨厭鬼不僅事事比他強,看到自己背着小手吭哧吭哧背古詩的時候,還會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旁聽一會兒。

表面瞧着正人君子,指不定在心裏怎麽嘲笑自己呢。

商恬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沒過一秒,便再一次被冰冷無情的現狀打擊——現在的自己還是他媽的狗屁不會。

身無長物就身無長物吧,商恬安慰自己,上輩子活得那麽辛苦,這次啃啃老也行嘛!

他掏出原主的手機,在通訊錄上面翻翻找找,卻發現沒有爸爸媽媽這樣關乎家人的備注,難不成原主竟然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白菜?

關于原主家庭背景的劇情線一團亂麻,商恬啧了一聲,繼續翻閱通訊錄,想找一找除了桑林之外的其他朋友。

如果對方還能幫忙給他找個工作那就再好不過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他發現原主就是個喜歡分組的傻白甜,被歸在“親密無間”裏面的只有兩個人——桑林和熊哥,而其他将近二百號人全部歸為“不太熟”。

商恬直接被氣笑了,正準備扔下手機滾去睡覺,那玩意兒突然震了一下。

深更半夜發消息,想來和原主的關系不一般!

商恬挑了下眉,滿懷期待地捧起手機查看,發現給他發消息的人備注為“朱伯”,頭像是中老年人慣用的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激動的心瞬間枯萎了。

商恬撇了撇嘴。

朱伯:商先生,本周見面用餐的時間定在了明天晚上十點,到時我會去公司接您。

商恬完全記不得這個朱伯是何方人許,心頭萦繞着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咱倆啥關系呀,啥時候認識的呀。

不過他還是挑了一個最要緊的問——請問晚餐裏有紅燒肉嗎?

朱伯似乎是愣了一會兒,才回複道:有的,管飽。

雖然隔着屏幕,但是商恬還是感受到了對方那種慈祥而溫柔的氣場。

他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因為不太熟練而慢吞吞地打字:那謝謝您啦。

雖然原主是個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沒有工資的可憐蟲,但是天無絕人之路,飯票這不就送上門了嗎?

就算對方是個無趣的老頭子,但要是能發展成自己的長期飯票,他認個幹爹盡盡孝心也是完全可以的啊!

商恬花了一秒鐘規劃好後續的啃老生活,又花了幾十秒安撫自己雀躍的心髒,然後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在城市的另一邊,一座籠罩在黑暗中的島嶼與岸邊的燈火遙遙相對,雖然只是隔着一片并不寬闊的海域,可卻像是來自不同的世界,一個是人聲熙攘的塵世間,另一個卻是陰氣沉沉的鬼域。

黑雲低垂,高大的複古建築裏燈光昏暗,一位老人從中走出來,花白的頭發蓋在禮帽之下,還沒張口就被冷冽的海風吹得咳嗽了一聲。

“朱伯,先生......今晚上島嗎?”

老人身邊跟着一個留着寸頭的年輕人,他将自己圍巾解下來小心地戴到對方身上,臉上顯露出生疏和畏懼。

朱伯沒說話,只是擡頭看了對方一眼,聲音低沉道:“先生不喜歡薄荷味,以後注意些。”

青年低頭嗅了一下不小心沾在領口的味道,惶恐地點了點頭。

正相對無言,黯淡的夜色被一束燈光劃開一道口子,黑色的商務車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朱伯和青年一齊微微颔首,直到車在建築物前停穩。

朱伯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額上的幾條皺紋驟然加深。雖然瞧着已是花甲之年,但行動起來卻精幹利索。

他上前打開車門,輕聲道:“先生,您回來了。”

商務車裏并沒有開燈,後座裏被叫做“先生”的男人也一時沒有說話,只能透過淡淡的月光隐約看出對方淩厲的側臉輪廓。

與海風的鹹腥味截然不同,商務車中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松香味道,只不過比起一般松香冷冽了些,像是被寒冬厚雪深埋過。

站在朱伯身後的青年擡頭看了一眼,可能是被對方的氣場震懾到了,畏畏縮縮地向後撤了一步,心裏瘋狂祈禱海風吹得更猛烈些吧,将他身上的味道吹得幹幹淨淨,免得上班第一天就惹先生不快。

“羲和今天做了什麽?”

車裏的男人終于打破了沉寂,冷淡地開了口,只不過這聲音低啞得有些過分,像是好幾天都不曾開口說話一樣。

“祝先生上午去醫院輸了液,下午在公司看劇本,這會兒應該已經睡了。”朱伯恭恭敬敬地答道。

男人沒有說話,整座島嶼似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就連海風都湊熱鬧般消停了片刻。

朱伯等了一會兒,繼續道:“商恬先生那邊已經說好了,我明天會按時接他上島。”

男人應了一聲,長腿一邁從車上下來,目光在不遠處的的青年身上掃了一眼。

朱伯立即道:“我知道了,先生。”

直到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見,青年才摸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憂心忡忡地問老人:“朱伯,先生是不是......失眠啊?”

剛剛只看了一眼,自家先生雖然俊美得不似凡人,可眼下泛出的青色在那張臉上顯得尤為明顯。

朱伯淺淺地笑了一下:“不急,明晚就能好好睡一覺了。”

青年“噢”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剛剛您說知道了,是什麽意思啊?”

朱伯還是平平靜靜的樣子:“抱歉,年輕人,你被辭退了。”

第二天清早,商恬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他頂着一頭全體起立的呆毛,游魂一樣去開門,灼目的陽光傾瀉而入,刺得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商恬你怎麽睡得這麽死?我敲了十分鐘的門了你聽不到?”

還未看清來人是誰,就被對方氣勢洶洶的語氣吓了一跳。

商恬揉了揉眼睛,眉毛輕蹙了一下。

“J哥,你別吓着小恬了,反正咱們也不急,等一會兒也不會怎樣啊。”

門外面又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聲調平緩柔和,仿佛能助人平心靜氣。

一聽這動靜,商恬徹底清醒了,這不是小美人燈桑林嘛。

只見桑林穿着一身舒适的運動服,顯得年紀又小了一些,白嫩嫩的臉上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

他的狀态和在停車場那天完全不同,像是又回到了兩個人親密無間的那段日子,甚至還熟稔地揉了下商恬的頭發,“我忘帶鑰匙了,快去洗漱,洗漱完我跟你解釋。”

商恬慢慢地“噢”了一聲,轉身走進浴室,雖然電動牙刷的“嗡嗡”聲并不小,但他還是聽到了外面那位雞哥的叨逼叨。

“也不怪他起得晚,本來也沒有什麽工作能幹了,起那麽早做什麽?可不就是閑出屁來了嗎。”

“你瞅瞅他那張臉,嘴角的燎泡還沒好,肯定是因為不忌嘴,失了業也不能這麽放飛自我啊!”

“林林你可不能學他,你今天從這兒搬出去,就跟這種人沒有關系了,你可是要好好幹事業的,沾染上這種懶病可如何是好?”

沒想到那位雞哥不但人長得尖嘴猴腮不讨喜,還長了一張不會說人話的嘴,看出來自家藝人終于背靠大樹,馬上就要紅了,優越感便油然而生了。

商恬洗漱完,臉上也看不出惱意,反而懶洋洋地撐着衣櫃,沖着雞哥笑了一下:“J哥您見多識廣,您看我如今這個情況,還能幹點什麽挽救一下呢?”

J哥是星熠底層的經紀人,人脈有限,手上更別提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資源,在公司裏的地位可想而知,平日裏自然也聽不到啥奉承的好話。

眼下聽聞商恬這麽上道,剛剛還陰陽怪氣的語調頓時正常了不少,稍稍昂起來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只自視甚高的烏眼雞。

烏眼雞道:“你的合約和林林一樣還有一年才到期,在這期間你要是能找到靠譜的東家幫你還清違約金一切都好說,要是找不到......”

商恬看似很有興趣的樣子,微微歪了下頭:“找不到會怎樣?”

烏眼雞咧開嘴笑起來,目光自下而上将商恬掃了一遍,周身散發出陣陣猥瑣之氣。

其實在他看來,商恬的樣貌是很招人的,乍一看像個十六七歲的學生,奶乎乎的皮膚搭配精雕細琢的五官,笑起來頰邊擠出一枚酒窩,給人一種想要上前rua一把的沖動。

但細看下來,又發覺不是那麽回事兒,那雙如同小鹿一般透澈的眼睛裏其實有股子機靈勁兒,像兩個小鈎子一樣,勾的人好奇心起,想要把他按在某處一探究竟。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老板認識,畢竟除了賀少爺,有錢人還是很多的,只不過在那事兒上的習慣都不太好,你能受得了嗎?”

圈子裏的大佬花錢滿足自己的特殊癖好,這種事兒并不少見,如果命不好碰上個玩起來難以自控的,各種道具來上一遍,直接丢掉小命也不是不可能。

命都沒了,要錢有個屁用。

更何況自己對變态沒啥興趣。

但目前他對cos原主有點興趣。

商恬微微瞪圓了眼睛,呆毛晃了晃,仿佛一個受到了巨大折辱的貞潔烈男:“J哥說的什麽意思?我就算再窮也不會出賣我自己的身體的!”

“J哥,你別和小恬瞎說,他不是那種人。”

桑林收拾完皮箱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牽起商恬的手,将他拉到了卧室。

商恬好整以暇地看着桑林将J哥一個人留在客廳,還妥善地将門關好,心裏琢磨着這小美人可能是要和他飙戲了。

果不其然,等桑林再次扭過頭來的時候,眼眶都他媽紅了。

“小恬,你生不生我氣?”他聲音微啞,茶藝表演啥都好,就是費眼淚。

商恬明知故問:“生什麽氣?”

桑林:“我和賀少不是你想的那樣,自從你們鬧掰之後,我去求過賀少幾次,你前幾天參加的那個綜藝......你知道原本最後幾期是要換人的嗎?”

商恬心裏好笑,但面上還要表現出三分驚訝三分醒悟四分感動不已:“原來是你向賀少求情不要換人的嗎?”

桑林抿着唇點了點頭,眼淚再也剎不住車了,吧嗒吧嗒地向下流:“就因為這個,賀少讓我當他的助理,平時不過就是個端茶倒水的傭人罷了,這次搬走也是住到離賀少辦公室近一點的公寓裏去,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對對對,除了端茶倒水,也就是還順便貢獻出了自己的肉.體,你的靈魂還是純潔無瑕的。

“我理解你的,”商恬表情真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好好跟着賀少吧,說不定他可以介紹給你更好的工作,也不用擔心我。”

桑林又眼淚翻湧了一波,張開雙臂給了商恬一個愛的抱抱。

這話其實說的沒錯,自己的墊腳石是個腦子裏有坑的小傻子,被坑完還對你感恩戴德,誰能不愛呢?

桑林和J哥收拾好東西,拉着好幾個皮箱出了門,商恬面帶不舍地将二人送走,笑意冷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商恬:我這個人從來不記仇的嘻嘻

桑林:……

桑林: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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