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到了半夜,原桓榷一直在麥那邊壓着聲音咳嗽,江鶴被他咳得都沒辦法專心打槍,拿鼠标的手頓了頓,江鶴漠聲道:
“打完這局下播了。”
原桓榷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摸了摸發紅的鼻子,呆愣愣回答:“好。”
晚上江鶴難得閑下來刷了會超話和貼吧,今天很多帶節奏的帖子都在發他和原桓榷雙排的事情,甚至還有人直接說這是江鶴要轉會的預告,這種無腦貼一條比一條荒謬。
因為當初FB在江鶴和原桓榷的配合下成績打得很不錯,風聲鶴榷組合一時間名聲四起。在原桓榷十八歲那年,大家都猜測,江鶴能不能帶領FB、帶領原桓榷拿到他人生中第一個冠軍,他們一路從國內選拔賽打到了決賽,在萬衆矚目的時刻,原桓榷直接付下巨額違約金,轉會kill,其中的原因一直到現在都沒說得清楚,所以一旦江鶴和原桓榷有點什麽風吹草動,網民們比他們本人還要在意。
可能是因為好久沒和原桓榷一起打游戲了,江鶴當天晚上的夢支離破碎,拼湊不起來的小片段,全都是以前在戰隊的時候原桓榷跟着他一起打游戲的日子,還有一起站在臺上領獎的時候漫天的金色彩條,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從頂上投下來的光把視線割裂成好幾部分,金色被聚焦到視線中心,原桓榷的臉漸漸模糊。
夢裏,江鶴往前走了兩步,可以透過玻璃看見裏頭的景象——人非常多,偌大的會場硬生生被這些人尖叫着營造出熱鬧味來,大多數女孩都散着一頭秀發,昏暗的燈下只能看見微微發亮的瞳孔,她們跟着身邊的男孩們一起朝着金色的舞臺歡呼着尖叫着,就連發尾都飛揚着自由的味道。
唯一可惜的是,這張玻璃上有一層薄薄貼紙,把裏面所有的顏色都歸于亦深亦淺的黑,晃起的都是白茫茫一片。
有點像八九十年代那種滋滋啦啦的黑白電影,黑色和白色的線條碰撞着勾勒着。
江鶴想進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冰涼的水末過了全身,他伸手想要朝裏面歡呼的人呼救,艱難揮動的指尖漸漸被冰水給淹沒掉。
江鶴感覺特別冷,緊緊蜷縮在被窩裏,泡面被江鶴的手抓得嗷嗚一聲,茫然地蹭了蹭自己的臉。夢魇一直反反複複,江鶴睡得并不好,所以醒來的時候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把趴在身上的泡面拎開,翻身起床去洗漱。
難得看見江鶴這麽早下樓,程寧跟他問了聲早,江鶴悶聲恩了一下,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機,打開電腦之後進入訓練場,開始瘋狂殺人。
他無言盯着電腦屏幕将近兩個小時,肩膀酸疼得厲害,江鶴甩了甩手臂,準備休息一會的時候看到了原桓榷發來的微信,還打了兩個電話,江鶴都沒聽見,他劃開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又掐滅,把手機揣進兜裏,先去飯廳那邊吃了個早飯,之後被叫去跟二隊的打訓練賽了,直接把消息這事抛腦袋瓜子後頭啥都不記得了。
“我覺得漫天那波打得還可以啊,你說他激進幹嘛?”
江鶴斜了程寧一眼:“跟二隊打都是這個樣子,怎麽去跟別的戰隊的一隊打?”
“那你也不要說得這麽重吧,人家才這麽點大。”
“我就長了這張嘴。”江鶴哼哼兩聲,看着漫天沮喪的背影,補充道:“知道了,待會給他買點東西吃,哄一下。”
小孩多的戰隊就是這樣,江鶴有時候感覺自己都在兼職老父親。他打了個哈欠,準備上樓補補覺,兜裏的手機忽然就猛烈震動起來,江鶴掏出手機一看。
好家夥,又是一個小孩。
“喂。”
伴随着電話接通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原桓榷的聲音比昨天連麥的時候還啞,他語氣裏還有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為什麽不理我?”
江鶴在走廊上停下了,挑出一根煙點上,說話間猩紅的煙頭随着嘴唇一上一下。
“剛剛在訓練。”
“你現在能出來嗎?”
江鶴微微蹙眉:“你在哪?”
“我在基地門口。”
“你沒事跑來我們基地門口幹什麽?趕緊回去。”
“你現在出來好不好?”原桓榷又問。
外頭風還挺大,鑽進聽筒裏拉出呼呼的聲響,他低啞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力,幾乎要被淹沒。
江鶴輕輕嘆了一口氣:“好。”
他根本沒辦法拒絕這幅樣子的原桓榷,以至于對方就穿着一件單薄的風衣,站在寒風裏的時候,江鶴還是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開口道:“趕緊回去。”
原桓榷臉頰都燒得紅紅的,跟殺伐果斷的桓神不一樣,他現在眉頭緊皺,輕輕長着嘴吐着熱氣,有虛白的霧從唇齒間蔓延開來,已經在這裏等了将近兩個小時,原桓榷感覺自己手指都要凍僵了,他見着江鶴出來,低落的臉可算有了點生機。原桓榷沖上來直接伸開雙臂抱住江鶴,一身涼氣把江鶴身上的暖意都驅趕光,突如其來的擁抱吓得江鶴一個踉跄,趕忙推開了他。
“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他就像一個死死揪住問題不放的小學生,非要江鶴說出個理由來。
“真的是在訓練。”
“訓練了四五個小時嗎?”
江鶴啧了一聲,輕輕皺眉:“你想怎麽樣?”
原桓榷又泛委屈了,他癟了癟嘴。
“你先回基地去,燒成這個樣子不去醫院,到我們這來幹什麽?”
“我想見你。”
還想抱抱你。
“現在見到了,快走吧。”
原桓榷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子因為擤鼻涕而擦得紅通通的,加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委屈巴巴。
“我好餓。”他又借機抱住江鶴,用腦袋蹭了蹭江鶴的下巴,“哥,你帶我去吃東西好不好?”
江鶴眸底閃過一絲松動,他微微往後仰頭:“給我松開。”
“我昨天也一天沒吃得下東西。”
“你松不松開。”生了病的原桓榷力氣也是大得驚人,雙臂緊緊箍住江鶴,勒得他都有點疼,江鶴心想我還真是拿他沒點辦法,默默嘆了口氣,問道:“還吃不吃東西了?”
“吃。”
沒走多遠,就在基地附近的一個日式拉面店吃了一碗烏冬面,原桓榷咬着軟白的面條,熱湯灌進喉嚨裏之後舒服多了,他難得看起來這麽乖,就像爸媽最愛吹噓的隔壁家乖巧的小明,規規矩矩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地吃着面。
從早上起來,江鶴也就只吃了點早餐,他也點了一碗拉面,順便讓老板打包一份。
“你打包給誰?”原桓榷突然冷不丁問道。
“漫天,今天早上訓練的時候罵了他。”
“你罵我的時候怎麽不哄我?”
“那是你自找的。”
原桓榷哼哼兩聲。
“這家店味道都沒什麽變化。”因為含着半口湯,原桓榷說話都含含糊糊的。
江鶴輕輕垂了垂眸子,他們之前一起訓練的時候,大晚上餓了來過這家店好多次,每次江鶴都把自己不喜歡吃的溏心蛋丢給原桓榷,對方都會乖乖吃掉。
江鶴點的面上來的時候,老板盯着他看了一會,笑着問道:“哎喲,這不是我們那個,那個打游戲第一名的那個…”
“江鶴。”原桓榷默默補充。
“哎對!好久沒看見你們兩個來了呀。怎麽樣,比賽贏了沒有?”
原桓榷舔了舔下唇,慢吞吞回答:“會贏的。”
江鶴霎時沒了吃東西的心情,老板走了之後,他把剛上的面往前推了推,把手機揣進口袋裏,冷冰冰問道:“吃完沒有?”
“沒…”
“趕緊吃,吃完了趕緊回去。”
“我不想回去。”
“我打電話叫你隊長來接人。”江鶴作勢要掏出手機。
“我自己開車來的。”原桓榷悶悶道。
“那你自己開車…你現在能開車?”
“所以來的路上跟別人撞到了。”
也沒有撞到那麽嚴重,原桓榷故意添油加醋了一下,就是他拐一個紅燈的時候不小心跟別人的車輕輕蹭了一下,對方還沒什麽大礙,他的新車倒是掉了一大塊漆,對面那個司機是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一臉的要糾纏到底的意思,原桓榷急着來找江鶴,丢給對方幾千塊錢就走了。
原桓榷自覺把江鶴碗裏的溏心蛋夾過來塞進嘴裏吃掉,他朝江鶴輕聲細語哄道:“哥,你先吃完吧。”
江鶴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拎起筷子開始慢吞吞吃面。
吃完東西之後,原桓榷小步跟在江鶴後面,直到江鶴走到基地大門口,要拉開門進去的時候,他轉身說:“東西吃完了,你趕緊回去吧。”
“我不敢開車了。”原桓榷說。
“那你打車回去。”
江鶴拉着門把手,正欲推開門,原桓榷突然上了抓住了江鶴的手背,按着。
“不…”
“你也太燙了吧?”江鶴蹙着眉喝道。
“我不想回去。”
原桓榷眼睛燒得水紅水紅,敞着明亮的光直勾勾盯着江鶴,他神色委屈,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主人抛棄的狗狗。
“真他媽會裝可憐。”
江鶴罵罵咧咧,他輕輕推開原桓榷的手,然後把門打開,往裏頭擡了擡下巴。
“還不快點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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