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手術臺
??将那團憤怒的火焰給強行壓下去,蔣擇在飲水機前面緩了口氣。
??他拳頭用力的攥緊,指甲嵌入掌心,一瞬間尖銳的疼痛将理智給拉了回來。
??前面那四五年裏,他都在國外治療自己的燥郁症,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的醫生,都給他提了個要求,遠離能夠引起他燥郁的源頭。
??蔣擇本來都打算将過去那段無望的感情給放棄了,他喜歡的人,大概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
??當初的那些笑臉,在他懷裏流露出來的柔媚,都是裝出來的,他可以對任何其他人那樣笑。
??他蔣擇從來都不是那個唯一。
??可笑他曾經被許柏蒙騙得那麽深,到許柏和他提分手的那天,蔣擇才徹底清醒過來,許柏根本沒對他動過心。
??回國之後,雖然理智讓蔣擇不要再去關注那個渣了他感情的人,終歸還是意難平。
??畢竟許柏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個真心喜歡的人。
??甚至他已經和家裏人說過了,他有喜歡的人,等一畢業他就和對方去國外結婚。
??關于後代的問題,蔣擇一并想好了,從同輩那裏過繼孩子過來,不過繼也行,反正都是姓蔣的,只要對方有能力,給誰都可以。
??蔣擇父母相對開明,蔣擇從小到大基本沒讓他們怎麽操心過。
??蔣擇在高中時期就已經變現出了超出常人的管理能力,将手裏的公司業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父母尊重兒子的一切選擇,只要蔣擇覺得開心就好。
??在許柏同蔣擇提出分手,并離開蔣擇的時候,蔣擇躁郁症頃刻間加重,甚至開始了自殘現場。
??他身邊二十四小時都跟着人,哪怕是去廁所,都會有保镖跟着,就是為了防止蔣擇傷害自己。
??父母見蔣擇情況愈加嚴重,直接想找人去把許柏給綁來,這個事被蔣擇給阻止了。
??蔣擇不想讓自己變得那麽狼狽不堪,更不想許柏看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醜陋模樣。
??在和許柏分手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蔣擇離開出了國。
??這一走就是四年多。
??可能是老天都看不過去,蔣擇回來後沒兩天,就在一家酒吧遇到了許柏。
??他以為許柏能夠認出他來,結果直到去了酒店房間,許柏也只是把他當豔遇對象。
??蔣擇回憶那會,他當時是真的想直接把許柏給拽到浴室,拿冷水往許柏臉上淋,讓許柏清醒過來,看清楚他到底是誰。
??到頭來他還是舍不得。
??是的,他舍不得傷害許柏。
??即便幾年前是許柏不給任何理由就提分手,表現出來的姿态完全就是和他玩玩。
??在國外的很多個日夜裏,蔣擇都在想要是以後回國,他一定找到許柏問一問,問清楚具體原因。
??如今他回國了,上次在酒店兩人滾了場,隔天醒來蔣擇一個字都沒說,他看着許柏和他敷衍的笑,看着這個曾經往他心口狠狠紮了一刀的人醉酒勾引他,沒把他認出來和他春宵一夜的人。
??到許柏離開,酒店房門關上,嘭的一聲響,才将蔣擇從陰郁至極的情緒給拉出來。
??他将從手被子裏拿出來,低眸朝着掌心看,掌心中間分明有一點猩紅。
??盯着那點猩紅,蔣擇彎着唇角笑容盡顯嘲諷,顯然他是在笑自己。
??那天過後蔣擇找人去調查過許柏,查到許柏因為經營不善,導致公司破産,身上背負了幾百萬的債臺。
??幾百萬對于蔣擇來說,不過是一只手表的價錢,但對于破産的許柏來說,幾百萬足夠讓他人生陷入徹底的低谷了。
??許柏變賣了房子和車子,目前在外面租房住,手上打着兩份工。
??每天的時間基本都被工作占滿了。
??那天去過酒吧後,許柏就再沒踏足過任何娛樂場所。
??一方面是經濟拮據,另外一方面,蔣擇猜測可能是酒吧的偶然相遇,讓許柏有了些陰影。
??接好水,蔣擇轉身回四姨那邊,堂弟蔣榮已經坐在了床邊的凳子上,只是在蔣擇過來時,又嗖地站了起來。
??蔣榮臉上的神态就跟學生見到了老師一樣。
??蔣擇淡漠地斜了蔣榮一眼,知道這個堂弟有點怕他,其實他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怕他什麽,他雖然情緒有時候是容易失控,但最起碼的控制力他還是有的,他不會讓自己傷害到身邊的人。
??“四姨!”蔣擇把手裏的水杯遞給四姨。
??四姨接過水就喝了一口。
??拿着水杯,四姨目光在蔣擇臉上微微打量。
??“這次回來是一個人?”四姨顯然話裏有話。
??蔣擇聽出來了,蔣榮沒有第一時間轉過腦袋。
??“是。”蔣擇輕微颔首。
??“在國外這麽多年,也沒遇到喜歡的?”作為長輩的,總是希望小輩們能夠早點有個對象,身邊有人陪着。
??尤其是蔣擇,當年蔣擇的事,蔣家上下都知道。
??那個抛棄蔣擇的人,要不是蔣擇努力瞞着,四姨都想直接找過去,讓人給個明确的說法,他們家蔣擇到底哪裏不夠好了。
??“沒有。”蔣擇話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這個話題。
??“國外的人确實不如國內的好,這次回來了就不會再出去了吧?”
??蔣擇嘴角浮出點笑:“不會了。”
??“那在國內好好找一個,這次讓四姨給你把關。”四姨胃部長了個腫瘤,不過是良性的,做了手術在醫院療養一段時間就能出院了。
??蔣擇在任何其他事情上面,都讓家裏大家對他再放心不過。
??但偏偏就是感情上面,太過執着了。
??知道四姨這是出于一種好心,蔣擇不會不領情:“好。”
??兄弟兩個在病房陪着四姨說了會話。
??四姨一直都有午睡的習慣,吃過飯後,困意慢慢上頭,四姨随即讓蔣擇他們離開。
??蔣榮在出門那會,回身說了一句:“四姨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四姨揮揮手,表情裏有點嫌棄:“忙你的去,別到時候你人來了,心裏一百個不樂意。”
??“四姨,我是真心的。”蔣榮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四姨躺了下去,給蔣榮一個後腦勺。
??不怪四姨會這樣說,蔣榮這人就是急躁性格,很難在一個地方安穩呆太久。
??這次要不是有蔣擇在一旁,估計他早摩拳擦掌想離開了。
??兩人走在長長的走廊上,走廊一邊是陽臺,視野寬闊,能夠看到對面不遠處的門診大樓。
??走着走着,蔣擇突然停了下來。
??他側過身盯着門診大樓三樓上快步掠過的一個身影。
??雖然之前四年多都是在國外,但這家醫院是蔣家名下投資的産業,家裏人生病住院基本都是在這家醫院,蔣擇對于醫院的科室分布自然相當清楚。
??如果他記憶沒出錯的話,三樓,許柏所走的那個方向是婦産科。
??根據蔣擇的調查,許柏身邊沒有女性親戚在這邊。
??那麽許柏這會去婦産科,蔣擇不得不聯想到另外一些事情上。
??例如許柏的某個朋友,在婦産科所以許柏到婦産科去看朋友。
??至于說許柏一個男的,他不可能去婦産科看病,性別都不對。
??加上先前來那會就在醫院外遇到許柏,雖然只是看到許柏遠去的身影,明顯許柏是出去吃午飯,這會返回醫院。
??蔣擇甚至在思索,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許柏的女友。
??一想到兩個多月前許柏還在他懷裏敞開過身體,轉眼就和女友來醫院看婦産科,蔣擇嘴角微微勾起。
??不知道他那位女友,知道男朋友曾和他睡過,會是什麽表情。
??忽然間蔣擇就想看看,蔣擇什麽都沒說,和堂弟蔣榮坐電梯下樓。
??但不是立刻就出住院部往醫院外走,而是轉身朝門診大樓方向去。
??蔣榮面有錯愕,蔣擇這個改道讓他一頭蒙圈。
??“哥,前面是門診大樓。”蔣榮以為堂哥是走錯了,出言提醒。
??蔣擇黑眸深沉,他淡淡側了蔣榮一眼,語氣更淡,聽不出任何起伏波動:“偶然看到一個朋友。”
??所以過去看看。
??蔣擇說話只說了一半,後面的話他沒說,蔣榮卻立刻能立刻反應過來。
??“以前的朋友?”出于好奇蔣榮追問了一句。
??只是蔣擇回過頭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要回複蔣榮的跡象。
??蔣榮原地呆了兩秒鐘,堂哥就大長腿走到了前面。
??蔣榮疾步跟上去。
??上樓到了婦産科外面的走廊,蔣擇站在一個通道口,就這麽直接過去,蔣擇覺得可能不太合适,最好是先了解清楚具體情況。
??蔣擇拿出電話給她的一個助理打過去。
??讓助理把醫院負責人電話給他。
??短信很快發過來,蔣擇轉頭撥打醫院負責人的電話。
??那邊看到陌生號碼,一開始語氣較為生冷,在知道是蔣擇後,态度可以說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蔣擇開門見山,讓負責人查一下婦産科那裏的情況,他描述了一下許柏的外形,詢問和許柏一起來的人是誰,來婦産科做什麽。
??電話挂斷,蔣擇捏着電話,周身籠罩低沉的氣壓。
??蔣榮站在一邊,剛剛蔣擇的電話內容他都聽到了,雖然都聽清楚,但還是猜不到具體情況。
??又注意到蔣擇臉色似乎比先前更加冷冽了,蔣榮待在一旁,沒有多話。
??很快,沒幾分鐘,負責人給蔣擇打回來電話。
??電話內容讓蔣擇的瞳孔在一瞬間就縮緊了。
??許柏在外面吃過飯,回來醫院,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他先去了趟醫生那裏,早上有檢查結果下午才出來,許柏過去拿結果,身體方面沒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做手術。
??随後許柏在一名護士的陪同下,去了手術室,他情況和一般孕婦不太一樣,因此被特殊照顧着。
??先是進行術前的準備。
??許柏活了這麽二十多年,第一次進手術室,竟然是打胎。
??在躺上手術臺後,許柏目光直直地盯着頭上慘白的天花板。
??一切都顯得虛幻,像是在做夢。
??包括他懷孕這個事,就跟夢一樣。
??麻醉師過來給許柏注射麻醉劑,許柏視線往自己腹部看,兩個月左右,腹部突起的痕跡并不明顯。
??但那一刻,他好像能感知但肚子裏那鮮活的生命。
??錯覺似的,他的孩子好像不舍得離開。
??不離開的話,就意味着他得十月懷胎把孩子生下來,公司破産他背幾百萬外債,每天縮衣節食,如果再來個孩子,他給不了對方舒适安逸的生活。
??許柏在心裏默默和他的孩子說了一句:“對不起。”
??麻醉師走過來,許柏緩緩呼了一口氣。
??就在針尖快刺進許柏身體時,突然手術室的門被人敲響。
??那聲音像幻聽,這個時候理論上不該有人來敲門。
??然而麻醉師停了下來,一名戴着消毒口罩的醫生過去開門。
??許柏微微轉頭朝門口看去。
??這一看,許柏愣住。
??他怕自己看錯了人,用力眨眨眼,本來站在門口的人快步走過來。
??男人走到許柏身邊,許柏仰躺着,男人俊臉冷漠,居高臨下地俯視許柏。
??那一刻許柏突然慌了,他一把捂住自己并沒有明顯痕跡的肚子。
??這個動作過于欲蓋彌彰,蔣擇目光緩緩移過去,看着許柏的手,還有他手掌下的肚子。
??許久的沉寂,整個手術室陷入沉默裏。
??醫院負責人也跟了進來,但在旁邊沒有說話。
??大概過去幾分鐘,蔣擇揚起手,同周圍人說道:“你們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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