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六十六見
第66章 六十六見
一晃徐嫣然出月子了。
用她的話說, 終于不用關禁閉了。徐嫣然的執行能力是真強,很快就對接到了一個大業務。
有人督促着,溫婉的幹勁也出來了, 不到一個月, 工作室就走上了正軌, 天天早出晚歸。
這天下班, 溫婉洗澡出來, 見傅叢禮在處理工作, 便輕輕的坐在他對面, 拿着手機刷到朋友圈, 徐嫣然又在曬她寶貝女兒的照片。
點開大圖一看,幾天沒見,小檸檬長得粉粉嫩嫩, 乖桑桑的, 笑起來能把人給融化了, 溫婉被饞得啊, 驀地擡眸盯着傅叢禮看,直勾勾的, 不加一點掩飾。
傅叢禮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 敲下最後一個字, 擡頭問:“怎麽了?”
“傅叢禮。”溫婉眼珠子一轉, 話語裏帶着憧憬,“以後我也想生個女兒。”
聞言, 傅叢禮唇角抑制不住上揚, 這段時間她是怎麽饞沈文博的女兒,他一清二楚。
“好,生女兒。”他話語裏帶着無限寵溺。
溫婉起身走過去, 坐在他懷裏,雙手挂在他頸脖上,忽地眉頭一蹙,問,“那要是生了個兒子怎麽辦?”
默了下。
傅叢禮冷不丁來了句,“塞回去。”
“……”溫婉驀地擡頭,嗔了他一眼,“能不能好好說話。”
“兒子女兒一樣,只要是你生的。”傅叢禮嘴角噙着笑,哄道:“別想那麽多,女兒乖,兒子也乖。”
溫婉一點也不想聽到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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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說什麽來着,手機‘嗡嗡嗡’地響了,是傅叢禮的。她忙站起來,讓他接電話。
話筒裏傳來傅老太太哽咽的聲音,“叢禮,快回來,你爸不好了。”
溫婉一怔。待反應過來傅叢禮已經站起來破門而出,她忙追上去,進了電梯,雙手絞着衣角,還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出了電梯,上了車,整個過程傅叢禮都沒怎麽說話,眼睛微紅,薄唇抿成一條線,車速飙得飛快。
溫婉不知道怎麽安慰,時不時憂心的看他一眼,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
到了傅家。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直奔樓上,兒女子孫,能趕回來的都回來了。看來是真的嚴重了。
見老爺子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到了,傅叢蕊眼裏含着淚,哆嗦着最,說,“叢、叢禮,快進去,爸爸找你。”
“好好勸勸爸爸,一定要去醫院配合治療。”
溫婉跟着進去。
屋子裏有一股濃烈的沉悶味,還夾雜着淡淡的藥味,很是刺鼻。老太爺躺在實木床上,老太太在一旁坐着,一直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說,“老頭子啊,你犟了這麽多年,我也讓了你這麽多年。都老了,你也應該聽我一句了,咱們去醫院好不好?”
見床上的人不說話,傅老太太音色一沉,說,“老頭子,你就真這麽狠心,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嗎?”
“爸,我回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老太爺驀地擡眸,稍微有了點波動,扯了扯嘴角,“叢禮回來了啊。”
看着如山般的父親一點一點倒下,傅叢禮強忍着眼淚,半跪在床前,握緊老爺子的手。
這一幕,溫婉只覺得鼻酸,看不得這樣的畫面。一旁的老太太再也忍不住,轉過頭去悄悄抹淚。
老爺子的目光在傅叢禮臉上停留了片刻,越過落在溫婉身上,用盡全身力氣笑了笑,張嘴,吃力的說了句,“過來,孩子。”
溫婉到前面去,腳後跟踮起,半蹲在床上,柔聲喊了句‘爺爺’,眼淚汪汪的盯着面前這個和藹可親的老人,還想說些什麽,卻好像被掐住了喉嚨般,什麽都說不出來。
老太爺看看傅叢禮,又看看溫婉,越看目光越柔和,說,“叢禮,你是最小的一個,比起你哥你姐,我以前不承認,也不敢這樣說,最喜歡的是你,最擔心的也是你,你媽懷你的時候年紀大了,辛苦得很,是意外。那時候定居在宜城了,回來也方便,你算是在我腳跟下長大的,不像你哥你姐小時候,我一直在部隊,一年可能回來一次,也顧不上他們。”
“你小時候很聽話,很懂事,做什麽都有自己規劃,一點都不需要大人操心。比你哥你姐強多了,可在這婚事上,你跟你哥哥姐姐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都三十好幾的人一直不開竅。我是真怕啊,我跟你媽要閉眼了你還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怎麽辦,還好,你孝順,在這節骨眼上,帶回來一姑娘,你認定她了,這輩子一定要好好對人家。看到你們倆好,我也可以放心的閉眼了。”
“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在閉眼前看着你們結婚,參加你們的婚禮。”說到這段話時,老爺子咳咳幾聲,咳得臉都紅了。一旁的老太太忙接過傅叢蕊倒過來的開水喂給老爺子喝。
溫婉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哽咽着說,“爺爺,我願意嫁給傅叢禮,我們明天就去領結婚證,你一定好好的。”
“爸,如今醫學的發達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你應該去醫院,好好配合治療。別說看着我結婚,你還能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傅叢禮理智尚在,音色沉沉,不疾不的說。
溫婉附和道:“是啊,爺爺,傅叢禮是醫生,你一定要去醫院治療。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老頭子,你就聽叢禮的吧。”
“是啊,爸,叢禮是醫生,你不能這麽固執。你這樣有想過媽媽的感受嗎?”傅叢蕊心裏硌得慌。
不懂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都病成這樣了,在家裏忍受病痛的折磨很好嗎。
老太爺盯着自己的老婆子看了會兒,又看向兒女子孫,知足了,說,“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到盡頭了,活了這麽多年,比一般人都長壽,多看很多風景,真的夠了,去醫院也不過是吊着命,全身插滿了管子,生活不能自理……”
“我英勇骁戰了一輩子,就讓我體面的走吧。”
“可以嗎?”
後面這句話出來,所有人都淚崩了。特別是老太太,思緒漸漸回到幾十年前,包辦婚姻,見過一次就結了,拿現在的話來說,什麽愛情不愛情,合适不合适,根本不重要。結了婚,無非就是生兒育女,洗衣做飯。
那時候重男輕女,作為男人骨子裏就帶着一絲傲氣,傅老頭也不例外,一天在外忙了回來就是坐着等吃飯,從來不會看看孩子,做做家務,有什麽重要的事他拍板那就定下了。
那會像現在這樣征求別人的意見說可以嗎?
後老爺子說累了,老太太便将人都趕出去了,讓他好好休息會兒。
大家都憂心忡忡,說直白點,老爺子不願意去醫院,就連傅叢禮都勸不動,那就真沒戲了。
等着老爺子咽氣吧。
溫婉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眼睛都哭腫了,從她第一次來傅家,覺得老爺子很有威嚴,不怎麽敢跟他講話,但其實是個很親切很和藹的人。這麽好的人眼睜睜看着要沒了。
自己什麽都不能做,一時間百味雜陳。忽然想到什麽,她拉着傅叢禮到一旁,“傅叢禮。”
“嗯?”傅叢禮斂眼看她,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伸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淚,随即拉着她上了二樓,回房間去,往衛生間走,取了個幹淨毛巾出來,用水打濕了,稍微擰開,準備敷在她眼角處。
溫婉還以為他要幹什麽來着。知道了後便乖乖的看着她。
傅叢禮拉着出去,說,“躺在床上。”
溫婉聽話躺下。
他将毛巾折疊了下,放在她眼睛上,一開始有點冰,畢竟是大冬天了,水是真的冰。後覺得冰冰涼涼很舒服。
片刻,她說,“傅叢禮。”
傅叢禮輕嗯了下。
“我剛答應了爺爺我們明天去領結婚證。”溫婉說。眼睛毛巾捂住了,她看不到傅叢禮的表情。
好一會兒,傅叢禮啞聲說,“好。”
晚上就在傅家住下了,結婚這事溫婉還專門打電話給溫楠和宋玉蘭說,他們都表示理解,也十分贊同,反正兩人是板上釘釘釘的事了,早領證和晚領證沒什麽區別,也好了了老人的一樁心願。
第二天,12月19號,小雨,星期三,傅叢禮和溫婉去領了結婚證,正式成為夫妻。
當天晚上,老爺子的情況越發不好,咳出血,一點東西都吃不下。遠在部隊的傅一修和宋起澤,以及傅叢蕊的丈夫都趕回來了。
傅一倫和溫楠也把工作都往後推,趕回來守着。一大家子人,一個沒缺,都回來了。
老爺子面容平和,唇角帶着笑,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一下,最後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語氣平和的說,“老伴,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這麽多年來沒有怎麽體貼你,關心你,也沒有為你分擔過什麽,你卻為了生兒育女,默默付出,教導他們長大,如今一個個都成為人中龍鳳,在各自的領域發光發熱。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感激你。”
“你辛苦了,你勞累了。我走了,孩子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你要健健康康的活着,長命百歲。”
“如有下輩子,我還要跟你結婚。到時候我們換一換,你當男人,我當女人。”
“叢禮終于結婚了,我這心也終于放下了。你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姑娘,在家裏要勤快一點,別吃了就坐着,有了孩子再忙也要抽時間出來照看,別什麽都丢給你媳婦。”
“你們也一樣,聽到了嗎?我們傅家的男人在外面要頂天立地,在家也要多體貼媳婦。”
“叢禮啊,我還想參加你們的婚禮。”
就這樣,第二天,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忽然停了,還有點暖陽,微風習習,在傅家的後花園裏,簡單的弄了一個草坪婚禮,鮮花鋪滿地。宋玉蘭和溫鵬以及溫老爺子都過來了,還有二叔一家,其它再多餘的人一個都沒有。
溫婉素顏,抹了點口紅,本來她不想弄的,但在老太太,傅一漪的強烈要求下才抹了一點,穿着白裙子,戴着頭紗,她沒有爸爸,就由溫老爺子把她的手交到傅叢禮的手裏,囑咐了兩句就退下了。
傅叢禮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潔白無瑕的女孩,眸色沉,不知在想什麽,也不知在強忍着什麽。
在交換戒指的過程中,他說,“溫婉,謝謝你,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溫暖了我,也教會了我勇敢。謝謝你願意嫁給我,以如此簡單的方式,我傅叢禮定會用一生去守護你。”
“嗯,我也會好好對你。”風吹過來,女孩揚着笑,聲音是如此的篤定。傅叢禮只覺得鼻子發酸。
在最後擁抱的時候,他将人緊緊抱着,像是抱着什麽珍寶般,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委屈你了,老婆。”
“我愛你。”
“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這是一場具有特殊意義的婚禮。
圓滿完成了,兩家人坐在一起樂呵呵的吃了個飯,溫老爺子跟傅老爺子差不多的年紀,兩人聊得來,說他們那個年代說到現在這個年代,還下了兩盤象棋,傅老爺子的精神看着好很多了。
可就在晚上,剛過十二點零七分,傅老爺子安詳的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微微上揚着。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沒了父親的傅叢禮哭得像個孩子。溫婉緊緊抱着他,默默陪着他,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一顆一顆的從眼眶裏争先恐後的滾出來。
人啊,這一生,說長也長,酸甜苦辣什麽滋味都嘗過了,到後來子孫滿堂,什麽都有了,又要面臨生老病死。
說短也短,一輩子的光景真的眨眼就過去了。
就在這時,外頭刮起了大風,呼哧呼哧不停,像是要把房子都卷走般,不一會暴雨就來了,叮咚叮咚沒完沒了,把屋子裏的哭聲襯得微乎其微。一個個都收不住情緒,反倒傅老太太,異常冷靜,一滴淚都沒有掉,沉聲說,“哭什麽哭,生而為人,都有這一天,夠了,都去休息吧。”
被這麽一吼,一個個都識相的出了房間,站在走廊上、或不顧形象的坐着、或靠着。
要說難受,沒有人比傅老太太更難受,畢竟她是陪老爺子最長時間的人,跟她同床共枕的人,跟她生兒育女的人,從懵懂少女到耄耋之年,經歷了什麽,無法用言語來概括。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傳來傅老太太哭着罵傅老爺子沒良心,說走就走了之類的話。
外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都散了。
傅老爺子三天後火化,最終葬在了雪山陵園。
人這一生就真正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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