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浮慢成錯言無心

寧勻哲的話音還未落,舒彩的長腿就已經邁出去了。在靈力的爆發式助推下,只消不到一個呼吸,就将宮飛絮拉入了她的攻擊範圍。

而此時寧勻哲口中的那個“始”的回音,還在習武場大廳中震顫。宮飛絮的左手,才剛剛把腰間的雁翎刀彈出刀鞘一寸。

仿佛只有舒彩的時間加速流動了一樣,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之際,舒彩的攻擊就已經雨點般砸下來了。

為了攻敵不備,她選擇了更快的手。蓄滿靈力的一拳掃擊在宮飛絮的側臉,把他整個人打得眼前一黑。

沒給宮飛絮點喘息的時間,讓人招架不住的猛烈進攻沒有絲毫空隙,招招瞄準了要害。

也真虧宮飛絮反應及時,雖然略顯狼狽,但也利落地格擋,除了第一下實打實挨了一拳外,沒再讓舒彩得逞。

但宮飛絮能做的,也僅僅是盡全力擋住這四面八方奔着他要害來的攻擊。舒彩的進攻,從來不會給對手一絲喘息的機會。

看和做之間還是有很多差別的,單純坐在旁邊觀戰、在腦子裏想一想,和實際跟舒彩對上,那完全是兩種感受。

作為一個旁觀者,并不能直觀地感受到舒彩進攻的可怕。頂多是為她的速度、力度、精準感到贊嘆。只有站在她面前,才能切身感受到那份被野獸凝視的戰栗。

宮飛絮恐怕是這一刻才明白,為何那些跟舒彩對戰的人,會顯得有些笨拙和慌亂。那并不是因為舒彩是女生而讓着她,而是因為被獵食者盯上的獵物,是無法做到不慌亂的。

玄子楓搖了搖頭。

——這是羊入虎口了。

宮飛絮不該這麽被動地被舒彩拖入近距離肉搏戰。這是舒彩最為擅長的領域,也是用雁翎刀的宮飛絮施展不開的距離。

一陣柑橘奶糖味的香風向宮飛絮襲來。與這份清新甜美的香氣截然相反的,是舒彩殺意盎然的拳腳。

舒彩也是攢了好久的帳要跟宮飛絮結算了。

一時間擂臺上拳腳與爆喝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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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的推移,宮飛絮漸漸習慣了舒彩進攻的速度,而舒彩的爆發力也開始有所下降了。

這時候,宮飛絮終于在密集的進攻中騰出了一絲空隙。來不及拔刀,只得連刀鞘一起擊打出去,強行拉開二人的距離。一股強勁的靈力順着刀尖延伸的方向,沖着舒彩襲來。

而舒彩小野獸的直覺早就察覺了這一點。腳尖點地,另一只腳附上靈力踢開刀鞘,一個輕盈的後空翻借勢退後,生生把距離拉遠了。

當宮飛絮的雁翎刀出現,打破了肉搏戰的模式,舒彩便立刻暴退出好幾米遠。

寶刀铮然出鞘,雁翎刀的利刃閃着懾人的寒芒。而刀一入手,宮飛絮整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了。

來如閃電破孤夜,罷如月輝凝清光。

手握雁翎刀的宮飛絮,才是真正的宮飛絮。也是令所有人都忌憚的宮飛絮。

哪怕是舒彩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只是,距離确實拉遠了,但未免有些太遠了。如果這樣,獲得短暫安全的舒彩,也失去了進攻的手段……

真的是這樣嗎?

舒彩的近身能力太過惹眼,以至于幾乎所有人都遺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舒彩是一名弓箭手。

遠就對了,那才是她的舞臺。

舒彩擡手抹過靈石佩,一柄黑底色紅紋漆面弓出現在舒彩的左手中。

宮飛絮立刻帶着殺氣凜凜的雁翎刀向舒彩沖過去,試圖中斷舒彩的引弓。

但舒彩并沒有給他那個機會,幾乎是全身的靈力助推跳上半空。

滞空的瞬間,弓如滿月。

那一箭的箭頭是镂空的,劃破空氣時帶着尖嘯奔向宮飛絮,突然的巨響讓宮飛絮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旋轉起雁翎刀阻擋。

“嘭”!

箭頭在刀尖炸開,場上一片煙霧。

那弓和箭明顯是銮钖匠造的手筆。

玄子楓看向了南澤恩熙的方向。果然,那張小臉露出了一個自豪的微笑。

——乖乖,原來你們早商量好了。

失去視野和距離感,宮飛絮在煙霧中猶豫了一下。這一瞬間的迷茫和分神,足以讓舒彩發起攻擊了。

被打中手腕後,宮飛絮從手上掉落的雁翎刀被一腳踢開。

宮飛絮急忙用靈力振開煙霧,可舒彩早已高高跳起,避開了靈力震蕩,從上方攻來。

蓄滿靈力的一腳自上而下劈向宮飛絮的腦袋,下一秒宮飛絮的世界天旋地轉。

“北書齋第九場,總第十九場實戰考核結束。舒彩勝!”

全場靜默了幾秒。

随後,一陣巨大的哭嚎聲爆發。

“宮飛絮!老子在你身上押了四百靈珏,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完了完了,把今晚住店的錢也賠進去了。”

“宮飛絮!你一個三段初階,沒封靈力沒限制靈武,對二段初階你他媽輸了?!”

宮飛絮是三段初階不假、實力也不差,可全程宮飛絮都是有力沒處使。若真是讓他的雁翎刀發揮出哪怕一成的功力,舒彩都不能在他身上讨來半分好處。

可就是壞在,對雁翎刀多有忌憚的舒彩,奪了絕對的先機。

雁翎刀霸道,可宮飛絮長久以來未免有些過于依賴他的刀和刀法。而舒彩正是算好了這一點。沒了雁翎刀,宮飛絮就是沒了牙的老虎。

穆逸凡趁亂拍起手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賺大發了,賺大發了……”

刨除舒彩的賠率,見習弟子押宮飛絮的那幾百、幾百的靈珏,全都進了他和玄子楓的口袋。

押了舒彩的羊翟,一團小肥肉當即變成了一朵輕雲,樂得直蹦高。

臺上,舒彩向她的手下敗将伸出手,把暈乎乎的宮飛絮拉起來,随後轉身走人。

“等等!”

宮飛絮想要拉住舒彩的手臂說些什麽,卻趔趄一下,手偏開了原本的方向,一不小心抓住了舒彩及腰的長馬尾。

“啊!”

毫無防備的舒彩被扯得尖叫一聲。

宮飛絮今天整個人腦子都是不清楚的,也不知這一會兒是不是被舒彩打糊塗了,竟然忘了要放手。

——宮宮你完了。

玄子楓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透過指縫窺視擂臺。

只見舒彩猛地回身,左手扣住宮飛絮抓着她頭發的手,右手引宮飛絮的手肘向側後上一錯,拉進了二人的距離。宮飛絮的肩肘關節扭曲,手立刻就卸了勁,上身側仰,略失了重心。

緊接着,舒彩的左手抓住了宮飛絮的棕色馬尾,借着他重心不穩,用力向下一拽。像是摔流星錘一樣,把宮飛絮的腦袋向地面摔去。

“嗡”!

擂臺陣法檢測到這一擊的危險性,馬上凝聚靈力墊着宮飛絮的腦袋。宮飛絮的頭就在靈力的緩沖下,跟個皮球似的彈了彈。

“宮、飛、絮!你!”

舒彩是真的被氣得不行了,嘴唇直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從靈石佩裏拿出一把剪刀,當即把自己一頭長發“咔嚓咔嚓”給剪了。

那一頭漂亮濃密的秀發被剪得七零八落。

舒彩拿着剪刀指着宮飛絮道:“比武切磋,有輸有贏,你要是不甘心,有本事下次再戰。我們之間是堂堂正正的對決,勝負已分,你卻在背後搞這種小動作。宮飛絮,我看不起你!”

剪刀被狠狠摔在地上,舒彩轉身跳下了擂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習武場。

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一時間沒人反應得過來。

鐵血氣喘籲籲地從觀文院趕過來,什麽都不知道,一進來就看着頭發淩亂得跟豪豬一樣的舒彩在向外沖。

玄子楓趕緊追上,對鐵血說:“出事兒了,快跟上。”

身後,南澤恩熙也一并追了出來。

“舒彩、舒彩!”

跑出了北書齋,南澤恩熙叫了好幾聲,舒彩才停下。

“菜姐……”巧舌如簧如玄子楓,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麽。

舒彩緩緩回頭,一把抱住南澤恩熙。平日挺拔修長的背彎了下來,微微顫抖。她趴在南澤恩熙小小的肩上哭了。

錯過了整個世界的鐵血還是一臉蒙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玄子楓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鐵血的肩膀,小聲地給他捋清事情的原委。

擂臺上,腦子還轉不過彎兒來的宮飛絮被寧勻哲扶起來,橘清平負責給他治療。

穆逸凡一邊點錢,一邊圍着橘清平和宮飛絮道:“宮宮,你說你就是輸了不甘心,也不能抓人家頭發啊!太掉價了,我也看不起你。”

“我、我……老子冤枉啊!老子冤得天上都要下雪了。哎喲!”宮飛絮被傷藥碰到了痛處,忍不住叫了一聲。

穆逸凡當場怼了回去,“那你讓天下雪啊!天要不下雪你就不是清白的。”

宮飛絮哭喪着臉,“現在正好六月,老天爺上哪兒給我整雪去啊。”

“你去問問城邊的柳樹、楊樹,看看它們能不能給你飛絮弄點雪。”橘清平調笑着,用器械撐開了宮飛絮的口腔,檢查口腔內部的傷口。

用鑷子夾着棉球蘸了些藥水,橘清平把藥棉塞進了宮飛絮的牙齒和口腔內壁之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橘清平一邊拿冰袋給宮飛絮腫起來的臉冰敷,一邊道:“今天的事情,宮宮你還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我真沒想抓她頭發!我、我……哎喲!”這回宮飛絮不是疼得叫喚了,他是為自己說不清的冤屈叫喚的。

橘清平拿出來幾罐小藥膏給宮飛絮敷上,“或許最後那一下,你真的是無意之舉。但若不是平常你就對舒彩多有輕慢,她也不至于會那樣,至少也會給你個機會解釋的。”

“本來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兒,都是你自作孽,遭報應咯。”穆逸凡可比橘清平直白多了,“管你有意無意。這事兒在大家眼裏,就是你技不如人,還品行不端。當着那麽多見習弟子的面兒,這叫影響極其惡劣。”

橘清平道:“我們知道你是什麽人,也相信你。但即便你只是無心,按響玉閣行事的風格,這事兒還真不算小事,說不定會驚動老芋頭。”

算完了錢,穆逸凡拍了拍宮飛絮的肩膀。

“宮宮,你以後可長點兒心吧!沒開始考核的時候,老芋頭已經就這事兒,跟你在五味樓發過一次火了,你還鬧出來這麽一出,這叫屢教不改、錯上加錯。”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哎喲!”

宮飛絮的臉開始逐漸腫起來。

北書齋外。

鐵血從容靈腰帶裏掏出一塊手帕,塞到了舒彩的手裏。

南澤恩熙抱着舒彩,輕輕拍了拍舒彩的後背。

玄子楓是知道的,以舒彩那個百折不撓、無堅不摧的性子,根本不至于為宮飛絮那個手下敗将難過成這樣。

菜姐哭成這樣。

——純粹是因為心疼頭發。

下一秒,舒彩便哭道:“我好不容易養了一年多才留得這麽長!嗚……”

——看看,我說吧。

舒彩本來就是急性子,也是一時氣盛、做事沒過腦子,現在是後悔了。

而且剪頭發的時候手裏沒個準頭,把一頭秀發剪成了豪豬。好好一個妙齡少女現在是真的沒臉見人、悔不當初。

玄子楓腦子一轉,從靈石佩裏拿出了那個他當初來抱玉城時帶的鬥笠,交給了南澤恩熙。

接過鬥笠,南澤恩熙立刻幫舒彩帶上。

舒彩也就慢慢緩過來,抽着鼻子漸漸冷靜。

這時,郁十六也追了上來,告知他們響玉閣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現在是入閣選拔的關鍵時期,什麽事情都不能耽誤了入閣。

所有見習弟子在五味樓集合,等待第二輪的抽簽。

抽簽之前,笑容完全消失的老芋頭,當衆公布響玉閣對宮飛絮的處理結果。

“今日第一輪實戰考核中,見習弟子宮飛絮,在比試結束後攻擊對手後背,有違比武的禮儀公約。響玉閣将對其予以以下處罰:一,第一項實戰考核取消成績,記零分;二,于本項考核結束後,對此次事件發表公開道歉。以上。”

原本也有不少見習弟子以為這是不過件小事。可沒想到響玉閣竟然如此重視,對宮飛絮罰得還這麽重。

再結合老芋頭宣讀的處罰通告,細想之下,衆人也漸漸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宮飛絮沒臉見人,那張頗具迷惑性的臉被打成了豬頭。此刻,他獨自一人縮在五味樓的二樓,也沒有準備下去抽簽。

“宮飛絮,還不來抽簽嗎?”老芋頭的聲音吓得宮飛絮一激靈。

宮飛絮都懵了,“我不是被取消成績了嗎?”

老芋頭道:“取消成績,是代表你的考核成績将按照零分計算,并沒有說不允許你繼續參加考核以及選拔。”

“宮宮你愣着幹啥呢?趕緊下來!”穆逸凡的聲音傳來,“就等你一個了,少在那裏浪費時間,再不下來今天就要考到半夜了!”

宮飛絮破敗的心立刻重新燃起小火苗,趕緊從二樓跳了下來。

這次,老芋頭拿出了兩個箱子。

“勝者組紅簽,敗者組藍簽。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紅與藍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又是一輪新的争奪戰。

老芋頭收起箱子,“還是老樣子,觀文院考場的來我這兒登記,東書齋孟煙雨、西書齋丹朔北,南書齋姜臻、北書齋寧勻哲。”

對于其中的五十人來說,要麽連勝、要麽連敗,可能這就是今天最後一場了。

一天之內靈能、靈力、靈武全開兩次,大家的體力、靈力消耗很大,也就沒了去別處湊熱鬧的興趣。連贏兩場、連輸兩場的直接在考場登記完成績,就回去休息了。只有戰績為一勝一敗的五十人,再次聚集在五味樓。

而此時已是深夜,五味樓不複白天的繁華,顯得有些冷清。

剛上二樓的玄子楓,發現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的一頂鬥笠。

顯然就是舒彩無疑了。

“菜姐、菜姐,醒醒。”玄子楓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喚醒。

“嗯?”

舒彩還是有些迷糊,掀開了鬥笠的輕紗,露出一雙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雞仔,你第二輪怎麽輸了?”

玄子楓一笑:“不是,我是第一輪輸的,碰上了郁十六。大頭哥呢?”

“他連贏兩場,回去了。”舒彩打了一個哈欠,淡粉色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淚來。

不只是鐵大頭,橘清平、穆逸凡、南澤恩熙、郁十六,他們竟然全都是連勝組,早早地回去休息了。留下倒黴的菜雞二人,還要參與第三場。

“菜姐第二輪輸了?”

“別提了,我一個二段初階對上四段中階,能贏才怪。”

玄子楓驚訝道:“你遇上了那個殷其雷?”

“對,就是他。那個從杻陽峰來的。”

——我可憐的菜姐喲!

舒彩非常倒黴地在第二輪碰上了見習弟子的靈力天花板,唯一一個四段中階的男人——殷其雷。

此人出身杻陽峰,這個宗門裏的人都是傳承的純元素靈能,以金、木、水、火、土、風、雷、冰這八種靈能居多。

殷其雷人如其名,就是個帶電的“雷公”,跟舒彩一樣也是個弓箭手。只不過人家是世家子弟財大氣粗,早就擁有了本命靈武“雷宸弓”,每一箭哪怕不直接命中目标,也能讓落點半徑一米內的物體過一遍電。

“雞仔,你可不許笑啊。”

舒彩擡手,緩緩地摘下了鬥笠。

“……”

爆炸頭、爆炸頭,過了電的爆炸頭……

“……”

玄子楓咬緊了後槽牙,腹肌開始抽搐,鼻子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氣。但他伸手努力按住了自己的臉,死活不讓自己笑出來。

“沒事,你笑吧,我想我該剃個光頭了。”

舒彩面無表情,已經被今天這一連串打擊耗幹了靈魂。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噘嘴吹起一縷從頭上垂下來的小卷。

這回她是連鬥笠都懶得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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