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心意
少年的眼中,有期盼,有惶恐,有羞澀,有愛慕,有心有情。說太歲忽覺種種束縛枷鎖都卸下,霎時雲淡風輕,“你說得沒錯,說太歲與天羅子都已經死了,現在你我,都不再是純粹的說太歲與天羅子了。”
他向前一步,走近少年:“你對我的情意,我知,我早就知,是我以為你誤将依賴當成了愛,是我輕看了你的心意。上次見你,我就已經明白,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歸來。”
“我的答案,如你的心,永不會變,我從很久以前,就以對你動了心,動了情,只是重疊的感情太沉重,讓我也一時迷茫了。我在害怕,怕你開闊眼界後會遇上更好的人,所以我不敢想,更不敢說。”
“如今師徒緣分盡了,你可願,與我開啓另一段緣,一段能與你攜手餘生,共賞日升月落白梅盛開的緣?”
曾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曾以為永遠得不到的回應,此刻人在眼前,要聽的答案,在心間。天羅子只覺眼眶發熱,竟落下淚來:“原來這才是眼淚真正的滋味,慈憫之淚是我的天命,這眼淚,是我的心。”
他不曾這樣流淚不止,原來眼淚除了苦澀,也能這樣甜。如同宣洩,又如同欣喜,少年哭得不停,說太歲覺得自己的眼眶中也有淚快要落下。他伸手想要為天羅子擦去眼淚,卻只感受到一陣滾燙。
天羅子止了淚,驚異的看向他:“師父你,為何沒有實體?”說太歲搖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我一時竟忘了,我還是魂體,不能碰到你。”天羅子含淚帶笑:“無妨,我會去尋會轉命術法之人,為你還魂。”
忽聞一陣花香,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不用尋,我就在這裏。”玲珑翩然而至,說太歲看向天羅子:“這是玲珑姑娘,原是仙山之主。是她助我在夢中見你,也是她為你轉生續命。”
天羅子颔首:“多謝你,玲珑姑娘。”玲珑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哎呀,原來天羅子是這麽溫柔可愛的人,難怪你師父心心念念,在仙山賴了這麽久。”聞言天羅子神情如同數年前愛捉弄自家師父的少年一般,似笑非笑:“原來師父一直将我放在心上卻不肯說。”
玲珑猛點頭:“他來仙山不笑也不哭,只是發呆,若不是他在轉世鏡中見你受難,只怕仍是待在這仙山發黴。對了,先前你發瘋時,他險些淌過忘川河來陪你,你想知道他是如何說的嗎?”
說太歲出聲打斷她:“玲珑姑娘,不必多言。”玲珑不懷好意的笑笑:“你既然敢說,又怎麽怕人知道?莫非,你是不好意思?”說太歲第一次覺得尴尬,他輕咳一聲,對天羅子道:“你才醒,需要多歇息,不要太費神。”
天羅子也笑得狡黠:“我睡得夠久了,師父,就讓我與玲珑姑娘一敘,讓我好好表達謝意。”說太歲轉身:“随你,我先去忘川了。”
玲珑看着說太歲有些步履不穩的背影,笑得花枝亂顫:“果然只要與你有關,他的表情就豐富許多。”天羅子笑得十分開懷:“玲珑姑娘,不如我為你沏壺茶,你慢慢将師父的事說與我聽吧。”
玲珑輕嗯一聲:“你很雞賊哦。”天羅子卻瞬間正經道:“因為我很想知道,我所不曾見過的師父,我與他分別太久了。”玲珑斂了笑意:“他為你闖忘川,說若你無魂,便陪你走最後一段散魂之路。”
“忘川的水對靈體有害,淌過忘川的魂靈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他卻眼也不眨,一聲未吭。所以我跟他打了賭,一個關于天命的賭,賭你最後,是否有魂入黃泉,我讓他去見你,卻不想成了你的救命稻草。”
天羅子回憶起了夢中的重逢,感慨道:“那時我萬念俱灰,若不是師父點醒我,只怕今時今日,仙山之景我無緣得見。”“你與太歲,感情過于微妙,那份師徒之情,是契機,也是阻礙,你可曾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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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羅子低眉淺笑:“我明白,也許還有些習慣改不過來,但我與師父心意相通,感情的重疊,只會是我與他更深的牽絆。”玲珑滿意的點點頭:“看來你比你師父通透多了,不過也不怪他,他是個正直的呆子。你看,他替我做了這麽多年白工卻一點怨言也沒有。”
天羅子笑意漸深:“師父一直便是這樣。”玲珑眼睛一轉,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冒了出來:“聽說你數年前曾以影身跟在太歲身邊,可是當真?”天羅子莫名:“是,那盞燈便是為我點亮。”
玲珑笑得高深,天羅子愈發不解:“為何這樣問?”玲珑一笑,眉眼具彎:“我明日為太歲還魂,屆時你便知了。好了,我猜你還有話未對太歲說完,我送你去忘川吧。”
不等天羅子反應,玲珑贊掌,天羅子如斷線風筝飛下仙山,說太歲對水沉思,忽然聽聞少年哀嚎,他心下一驚,飛身去接,卻忘了自己根本無法碰到常人。好在天羅子準确無誤的落在了扁舟之上。
說太歲凝眉:“你怎會與玲珑姑娘動武?”天羅子失笑:“玲珑姑娘說送我來尋你,我便在此了。”聞言他寬了眉眼:“玲珑姑娘很愛開玩笑。”天羅子坐在他身旁,也看着水面:“是啊,她是個有趣的人。”
水面上浮現往日種種,天羅子伸手打亂平靜的水面:“師父,我很想你,想到我覺得只要能再見你,就算仍做師徒我也甘願。但當我醒來,我才覺得自己貪心,我并不甘願。”
“我怨你代我而死舍我而去,我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我怨你連夢中也不願與我相見。你不怕我修佛悟佛,最後四大皆空,将你與往事一并放下了麽?你不怕嗎?”
少年的聲音帶着委屈,說太歲沉默半響,方道:“我怕,但我仗着你的心中有我,所以我相信你放不下。”他擡眼,情意漸顯:“會思念的人,不止是你,動心的人,不只是你,害怕的人,亦不只是你。”
在很久之前,少年就走進了他的心,一日一日,生了根發了芽,“你曾說找個地方退隐,差一點,我便答應你了。我不後悔代你赴玄嚣之戰,重來一次,我仍會做同樣的選擇,我只遺憾不曾陪你走那最痛苦的修佛之路。”
天羅子眉眼亦缱绻:“得你如此,足夠了,一切都已經過去,我無恙,你無恙,還有未來可期,昔日的苦,我也甘之如饴。”相視一笑,兩雙動心的眼,印在忘川河中,與河中的過往交纏,最後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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