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五 吃飯
午飯是一個清炒莴筍、炖肘子、紅燒豬蹄、、烤羊排、涼拌菠菜。她懶得做湯, 切了個西瓜果盤。
阿圓還沒有和一幫人坐在一起吃過飯,覺得這樣毫無規矩,謝奚穿慣了男裝, 舉止豪爽, 完全沒有閨閣小娘子的作派, 阿圓坐在她身邊, 她哄說;“嘗嘗這裏的菜,要是喜歡哪個, 和姐姐說, 下次給你做。”
阿圓原先覺得她和崔邺那麽相熟,又有點淡淡的嫉妒, 但是現在已經不介意了。
嘗了口清炒莴筍, 覺得味道不錯,在肘子上猶豫片刻, 轉去嘗了豬腳。
膠原蛋白彈牙的口感,和肥肉完全不同,醬香帶着微辣, 阿圓鼓着嘴, 忍不住的點頭。
謝奚見她像只倉鼠似的, 逗她:“好吃嗎?”
阿圓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看着她, 萌萌的,非常可愛。不說話只是點頭。
謝奚真喜歡這個圓臉的小姑娘,熱情招待:“喜歡就多吃點,以後想吃什麽和姐姐說。”
謝奚吃飯一直很健康,不暴飲暴食,不貪多。崔邺注意了她一上午, 吃飯的時候她也偏蔬菜,肉吃的不多。
崔邺是個無肉不歡的人,而且她特喜歡看別人吃飯。
崔邺在飯桌上和她的目光相遇,她用眼神問:怎麽樣?
崔邺點點頭。
無聲的交流。
謝奚不以為然,覺得他一個有錢的公子哥,居然不挑食,口味還挺市井的。
阿武最愛肘子,軟爛入味,醬香十足。
吳媪說:“粟米飯也可以,雀奴偏要吃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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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奚不喜歡吃粟米,也不辯嘴,笑說:“只管吃吧,秋天就有稻米了,夠吃到明年的。”
魯伯淡淡說:“我吃胡餅、粟米都可以。稻米就你們吃吧。”
陸伯這段時間回城裏。
謝奚可不允許魯伯一家節省,只說:“吃不窮我,盡管放心。”
飯桌上格外和諧,飯後每人都吃一點西瓜,開始閑聊。
阿圓有點吃多了,不好意思的嘗了一片西瓜,仰着脖子靠在椅子上,家裏沒有這種奇怪的椅子,謝奚特意讓魯伯做的圈椅,後腰墊一個抱枕,格外舒服。
阿圓起初心裏有些抗拒這裏,但是這裏處處都讓人覺得舒适,無處不妥帖。
她甚至生出一絲愧疚,謝姐姐人真的很好。怪不得阿武張口閉口那麽崇拜她。
謝奚見她靠在椅子上有些發呆,問:“要不要去睡一覺?”
阿圓走神被她打斷,立刻回神,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謝奚用眼神提醒崔邺,可惜崔邺低頭吃西瓜沒理會,謝奚無法,哄阿圓:“飯後小憩一會兒,等睡起來暑氣就沒那麽重了。”
阿圓跑了一早上,确實有些困了,吳媪收拾好飯桌,說:“來,我領你去看房間。”
哄走阿圓,謝奚問崔邺:“你們家這小朋友挺可愛的。”
崔邺頭也不擡:“不是我的,你自己也看見了,就是個初中生,我就是再畜生,也幹不出這種事。”
謝奚忍着笑問:“那你領着她到處逛,不怕小姑娘對你死心塌地?”
崔邺含着西瓜,擡頭看着她,等咽了西瓜,很認真的說:“謝奚,這是個什麽社會,你也知道,我要是不領着她出來玩兒,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出了大門,外面的世界這麽精彩。我不算是個好人,但是起碼的原則還是有的。”
謝奚聽的笑起來:“你還挺有人情味的。”
崔邺又被她噎着了,頓了片刻,問:“我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麽人?”
謝奚認真想了下,很誠實的說:“一個挺好說話的有錢人。”
崔邺聽的舉着大拇指,真心覺得能得到她一個中肯的評價是真不容易了。
閑聊着,謝奚突然想起一個事,她回房間取了信,遞給他說:“幫我給老謝捎封信吧,我給他寫了兩次信,他一次都沒回。也不知道人在哪裏,偏偏也沒傳回來什麽壞消息。你若是在河西道上有人,幫我打聽一聲,他是不是出事了。或者是,他現在人在哪裏。”
崔邺看着信,問:“你這是寫什麽了?”
謝奚一點都不隐瞞:“其實是魯伯寫的,我又不是人家的閨女,瞎寫什麽信。”
崔邺想了想,還是嚴肅說:“河西道上出事了。信暫時送不進去。”
謝奚猛然擡頭看着他,問:“出什麽事了?”
“突厥南下,奇襲瓜洲。河西道已全都在備戰了。”
謝奚愣了半晌,最後什麽都沒說。
她突然就生出一種惶恐,戰亂、饑餓、死亡……
這些接踵而來。
“沒有其他辦法嗎?你能打聽到什麽消息嗎?能穿過瓜洲嗎?”
崔邺無奈的苦笑,老實說:“我不是萬能的,我父親崔程在涼州,我的手伸不了那麽長,但是目前我沒有收到什麽消息,大概是小範圍的動亂,應該暫時影響不到這裏。”
謝奚操心的說:“老謝有個兒子,叫謝銘。說是去河西道的甘州了,我至今都沒收到過他的消息。不知道會不會出事。這個家可真是個破敗的家庭。”
崔邺答應:“這個可以打聽,我去托人幫你找找。”
謝奚用手指在桌上一直敲,遺憾的說:“總是避免不了,我真是讨厭這裏。”
崔邺安慰她:“你不是讨厭這裏,你是讨厭戰亂,讨厭會死人。”
謝奚無奈的嘆氣,最後也只說:“我還要加班,第三茬的種子也要安排上,不管什麽品種,盡實驗的标本越多越好……”
崔邺見她滿面焦慮:“我給崔程去信了,和他提起南方洪澇,糧草不豐,甘州和涼州儲軍太多,可待時機。”
謝奚:“可突厥人不待,就像中東戰争,都知道可憐,可不照樣亂了十幾年,愈演愈烈。”
崔邺提醒她:“你別拼命,如果這是歷史必然,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用的。或者說,這就是歷史,有時候不是人能改變的,天不假年。”
謝奚只覺得心裏憋悶,平靜的和他說:“權利有時候,真的是個好東西。”
崔邺像是有些累一樣,看着她的眼睛說:“謝奚,我們不是這裏的人,不能自以為是的去改變,這是我的态度。權利固然是好東西,嘗過權利的滋味,就像用血開刃的刀,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情。”
謝奚捂住眼睛,問:“如果開戰,結局就是戰亂是不是?”
崔邺伸手覆在她頭頂,安慰道:“你的心太軟了,這樣不行。”
謝奚深深的嘆了口氣,遺憾的說:“不是心軟,是恐懼。我很怕,對陌生的環境和突如其來的變故。”
崔邺認真的說:“別怕,有我。”
謝奚是真的覺得他很可靠,起碼此刻,她是全心的信任他的。
第二日,謝奚收到崔邺遣人送來的信:甘州一線已殺進瓜洲,瓜洲傷亡慘重,但又奪回來了。
謝奚當時正在瓜地摘西瓜,跟着送信來的,還有崔邺的來拉西瓜的夥計。
魯伯将瓜裝好,謝奚看了眼地裏的瓜,再過幾天又能摘一批。最多一個月,瓜期就結束了。
崔邺也是絕,将西瓜送進平康坊北裏,最上等的藝妓和長安城最有錢有權的男人們。
西瓜成了今夏的長安城裏最爆款的水果。
剩下的瓜在崇仁坊的客棧裏,幾乎天價。
先官後商,崔邺并不管這裏,只用西瓜敲開各位大人的嘴,平康北裏有舞技最拙覺得藝妓,有容顏最豔麗的琴妓,自然就能招引來有權有勢的男人。
半個月崔邺都混在平康坊,他用西瓜作引,靠着崔家這個半真半假的權勢,做成了幾樁官鹽的生意。
等西瓜賣到一半兒,崔邺就差人将錢一并送來。
又是一萬貫。
謝奚就算知道西瓜的緊俏,也清楚賣不了這麽多錢。
崔邺給她的信上說:托你的西瓜的福,談成幾樁大買賣。錢你收好了。
謝奚想回一趟城,将已經存活的秋季西瓜移栽在吳媪的菜園子外,因為實驗并沒有多少,她也不太在意。
收到崔邺的信,收拾了行李,打算回一趟家。
魯伯宰了只羊,讓謝奚帶回去給謝昭補身體。
她也有段時間沒見謝昭了。
待她到家,阿月見了她驚喜的喊:“小娘子回來了。”
謝奚問:“你阿娘呢?”
阿月:“她去隔壁嬸嬸家了。”說完有些害羞。
謝奚随口問:“她去那邊能幹什麽?隔壁那個葛娘子不是和她不對付嗎?”
阿月聽得臉通紅。
謝奚走了幾步不見她說話,回頭問:“怎麽了?”
阿月支支吾吾的不說話。
她突然才想到,葛娘子有個兒子。
阿月才十四歲。
她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催阿月:“你去叫她,我有事和她說。”
阿月兔子一樣就蹦出門了。
王媪回來的很快,見她回來,欣喜的說:“小娘子回來了?今晚可是不出城了吧?”
王媪自從知道一家生計全由她擔着後,對她簡直畢恭畢敬。謝奚不怎麽愛和她多說,問:“阿月說你去葛娘子家了?”
王媪是個有什麽話藏不住的人,她喜歡的、讨厭的都擺在臉上。
語重心長的說:“阿月年紀不小了,葛娘子那個兒子雖說不出衆,從前定的親,女方沒了。這幾年也沒消息,我想着葛家家境起碼殷實。到時候也不會拖累小娘子。”
謝奚聽的牙疼,皺着眉問:“葛娘子在坊裏的名聲,我不信你不知道。即便她這麽不堪,你還要和她結親,還要把阿月送到她手裏?”
王媪被她直白的給問住了,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謝奚失望的朝她擺擺手,讓她別說了,只說:“莊上吳媪一個人忙不過來,我這次帶阿月去莊上。阿昭現在隔幾日才回來,你和謝伯也不用多操勞。”
王媪有些慌神,急着問:“小娘子,你這是做什麽……”
謝奚很認真的和她說:“謝家的人,清清白白,就算結親,也是挑選人品端正,德行端好的人。我現在是一身債,但這不是你推阿月跳火坑的理由,你若是覺得謝家朝不保夕,我可以放你們出去另尋人家。”
王媪徹底慌了。
謝奚就為了吓唬她,一個短視的女人,愚蠢起來,真是恨的人牙癢癢。
王媪哭的鼻涕眼淚滿臉,和謝奚求情,謝奚催她:“先去收拾收拾做午食。其他事等會兒再說。”
她掉頭回去問阿月:“隔壁葛家的兒子,你認識嗎?”
阿月:“哥哥說,他人不好,總在平康坊裏厮混。”
謝奚聽的更想罵娘了,還是個嫖/妓的垃圾啊。
搞得她也想去傳說中的平康坊裏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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