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六十八 便宜爹

臘八那天謝奚進城買東西, 長安城裏張燈結彩,滿大街已經都是過年的氣氛了。

謝脁還沒有回城,謝奚也不催。他歇了幾日, 在莊上轉了幾天, 甚至有點樂不思蜀了, 整日研究吳媪烤面包, 吳媪并不清楚原理,只說是謝奚教的。

搞的謝脁對她興趣越來越大了。

從金光門進來離西市很近, 她要去東邊的崔家走一趟, 臘月十五謝脁要在莊上宴客。她到崔家後,姑父崔逸也在, 見了她一身男裝, 笑稱:“你們謝家娘子真是一脈相承。”

謝氏推他一把,嗲怪的催道:“郎君快去吧, 再不去二伯該生氣了。”

崔逸聽得無奈的笑,慢吞吞起身才出院子去了。謝氏拉着她的手忙說:“阿兄回來我還沒時間去看他,他怎麽樣了?”

謝奚安慰她:“父親都挺好的, 過幾日在郊外宴客, 我進城置辦些東西, 姑姑到時候同姑父帶着弟弟妹妹一定要來。”

謝氏奇怪問:“為何不回城?”

謝奚笑說:“大概郊外熱鬧吧。”

謝氏見了她就有些愁:“雀奴和陸家的親事……”

謝奚問:“姑姑最近又聽到什麽消息了,說來聽聽?”

謝氏覺得這并不是好事, 有些氣憤說:“我也是聽說的,陳家宮裏的那位有孕了,說是夢見侄女大喜。硬要給侄女挑一門親事。公侯之家都知道這回事,也都等着看笑話。”

謝奚思量,那陸家怕是逃不過去。

畢竟陳家是權勢在陸家之上。

謝氏見謝奚愣神,勸說:“都知道陳家中意陸家的三郎, 也都等着看陸家怎麽處理。雀奴不要怕,阿兄回來了,必然不會讓你吃虧。”

謝奚笑說:“姑姑不必擔憂,父親想來會處理的。”

謝氏一聽謝脁回來,就像有了主心骨,聽謝奚這樣說,也覺得不是大事。

看的謝奚欣慰,果真單純的人,就是比較容易開心。

等她從崔家出來也沒見崔邺,沿着街逛着,進了書局,她每次進城都會買書,大概是因為年後三月的校考,書局裏時不時的有學子進出。

謝奚進去挑了幾本,又給謝昭買了幾本。還在風物志上流連,聽到身後的人問:“你怎麽來了?”

謝奚抱着書回頭,見陸益之就站在身後看着她。

兩個人約在對面的茶樓上。

謝奚真的把他當弟弟,本是個好苗子,可惜被家庭拖累了。

陸益之看起來也沒有之前那麽憂郁了,整個人有股意氣風發的朝氣,有些冒失但是和十幾歲的少年一樣了。

謝奚點了茶樓裏的一個荷花酥,杭州的特産,她會做,但是這個點心做起來很麻煩。所以都是買現成的。

陸益之推薦:“這家的茶不錯。”

謝奚笑笑說:“我其實是個粗人,并不懂茶。好茶送給我可惜了。”

陸益之卻說:“那倒未必,喜歡茶,就不算可惜。”

謝奚認同:“那倒也是,起碼我是認真喝了。”

陸益之就是喜歡她這股坦誠。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書,自己說:“我收藏了幾本游記,雀奴要是喜歡,我改日給你送去。”

謝奚奇怪的看他。

陸益之被她盯着,掩飾了心虛,得體的說:“雀奴不必防備我,即便婚約不在。我還是想和雀奴做朋友。雀奴能把我當朋友嗎?”

謝奚定定的看了他很久:“我很高興,和你能做朋友。”

陸益之專注的看着她,說:“我想成為雀奴這樣的人。為民為命,不計得失。”

謝奚鼓勵他:“我一個小娘子,不過是想讓大家好過一點。可你們不一樣,你們若是入朝為官,改變的就是萬民的命運。”

其實她想說,她佩服的是崔邺,所有的結果他都明白,但還是奮不顧身,知道每一個游戲規則,但是還在擁抱光明。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凡人。

陸益之點頭:“雀奴這話,我記住了。”

謝奚扭頭看着窗外大街上人聲鼎沸的繁華,笑說:“長安城,可真是漂亮。”

陸益之附和:“是的。”

之後兩個人再沒有說起關于婚約的事,謝奚後來學會聊天了,和陸益之打聽大周朝的歷史,陸益之比她專業,講的詳細又清楚。

等她和陸益之分別已經是醜時了。

她帶着書從東市附近一直走到崇仁坊,崔邺人不在,她上樓見清華正在對賬,見她進門驚訝的說:“郎君南下去了,大概年底回來。”

謝奚奇怪的問:“他沒說去南地,出什麽事了?”

清華笑說:“有個總管出事了,郎君親自去處理,走的很急。”

謝奚也不在意。

等她買了東西回來,屋裏都已經上燈了。

吳媪替她卸了馬車上的東西,她零零總總買了很多,吳媪邊卸貨邊說:“郎君今日酒喝多了,晚上也沒吃東西,正好你們父女兩個一起吃一點。”

謝奚無所謂的說:“随便吃點就行了。”

魯伯出來将貨搬進去,問:“路上遇上什麽事了?回來這麽晚?”

阿武去卸馬車了,謝奚随口說:“碰見了熟人,耽誤了時間。父親呢?”

魯伯:“郎君今日在莊上轉了一圈,心情好喝多了。”

謝奚并不拆穿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她進了廚房坐在餐桌上看着吳媪揭開鍋,裏面溫着晚飯。

謝脁這時候正進來,見謝奚回來,問:“雀奴回來了?”

謝奚心說,你心可真大,你女兒天黑沒回來你都不擔心的?

她看了眼菜招呼謝奚:“魯伯說你晚飯沒吃,一起吃吧。”

人都不在,吳媪吃的也簡單,菜拌面,吳媪在煮面,謝奚起身用開水沖了藕粉,給謝脁沖的稠一些。

端給他,介紹說:“嘗嘗我種的藕粉。”

謝脁嘗了口,有股淡淡的甜味,感覺有些奇藝,看起來很喜歡,謝奚慢條斯理的繼續介紹說:“北方沒有桂花,等我明年買到桂花,熬一罐桂花蜜,在裏面放一點桂花蜜,會更好吃。”

吳媪煮好了面,端過來,謝奚和她挨着坐着,湊在一起。謝脁的小胡子一捋,由衷的說:“雀奴真如吳媪說的,像只小饕餮。”

謝奚繼續炫耀:“過年的這幾天,我什麽都不幹了,只準備吃的。我買到南地的梅菜了,到時候做扣肉吃。你們都沒吃過,魯伯肯定喜歡。”

正在添柴的魯伯笑說:“雀奴做的我都喜歡。”

謝奚爽快說:“今年過年,咱們好好過。”

謝脁當即說:“那我就不回城裏了。”

謝奚聽的笑起來,哄他:“父親還沒嘗過紅燒肉,紅燒肘子,油爆羊肉,最重要是等我這茬辣椒成熟了,一定要吃一次紅油火鍋……”

她能點出幾十種菜不重樣。

謝脁果然心動了。

謝奚見他上鈎,繼續說:“父親,陸家的事,什麽時候處理?”

謝脁笑問:“終于忍不住了?”

謝奚自己覺得臉皮無所謂,說:“我總不能一直拖着,陸家不厚道,也不能一直拿我頂缸。你不是也不喜歡陸溫嗎?”

謝脁聽的大笑,吃了口面,說:“陸溫的才學,不是你能說嘴的。”

謝奚問:“他才學好?他不是主修農科嗎?”

謝脁擡眼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又低頭吃面了,過了半晌才說:“他還哪有膽子揚名天下,一個背主的奴才,能背棄一次,就能背棄兩次。”

聽的謝奚心驚肉跳。

謝奚炯炯有神的看着他,謝脁卻不肯再說了。

謝奚忍不住,問:“給我講講吧,老謝,我去給你拿酒!”

謝脁笑罵:“沒規矩的小娘子!”

謝奚才不管,回房間把半壇葡萄酒提過來,殷勤的給他倒上,還體貼的說:“這個喝不醉,你別擔心。”

謝脁倒是挺喜歡她這股機靈勁兒的,他從前沒什麽時間和兒女相處,十幾年都在外行走,沒想到女兒竟然最像他。

謝奚吃了幾口面,漱口後坐在他旁邊問:“那個盧恒書是誰?”

謝脁:“崔邺的外祖父。”

謝奚腦子一個激靈,問:“誰?”

謝脁又放了炸彈:“我原本給你定下的親事,是崔邺。但是子成那時候已經拜相不是我能高攀的了。”

謝奚張口就說:“合着你就是閑着也是閑着,給女兒定個差不多的親?”

謝脁糾正她:“雀奴,婚姻大事,為父也很慎重。”

謝奚:“那你說吧,現在怎麽處理?陸溫要是不肯退親,你怎麽辦?”

謝脁卻換了話題:“子成的外孫,果真不錯。”

謝奚朝他擺手:“你說這個沒用,你就說陸溫怎麽辦吧。”

謝脁光棍的很,微笑着臉,說:“那就要看陸溫怎麽辦了,畢竟為父我是一介商賈,怎能和官宦人家起沖突。”

謝奚用手指指指他:“你可太作了!”

說完她喝了口葡萄酒,問:“那,陸溫真的賣主了?”

謝脁并不是那麽清楚,只知道他給李家投誠了。淡淡說:“他和子成同職,李家的亂軍攻進皇城時,他帶着文官投了李家。”

謝奚小心的問:“你對李家,沒什麽仇恨吧?”

謝脁挑眉,将茶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意興闌珊的說;“他們身死社稷,或者是賣主求榮,都是自己選的路,都是自己的路。”

謝奚這才說:“對,都是自己的路,我的高産糧種,李家可是知道的。你要是有什麽恩怨,我或許還能給你說和說和。”

謝脁聽的大笑,這個女兒果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謝奚見他不在意,好奇問:“盧恒書當時已拜相,為何将女兒嫁給崔家?崔家又不是侯爵,門第一般。”

謝脁可真是個有誠意的人。

“當年子成倒是想将女兒嫁給我,可惜我去姑蘇走了一趟,錯過了。後來崔家老夫人自己上門求親,芸娘就定給了崔程。”

謝奚嘴都張開了。

這麽勁爆,你差點成崔邺的便宜爹哦,可惜陰差陽錯,成了我的便宜爹。

你可真是個讓人躲不掉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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