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送醫 [VIP]
“是。”福桃兒雖訝然, 卻也很快接過纖雲遞來的黃米馍馍,就跟了進去。
馬車外頭瞧着素雅不起眼,裏頭一邊卻有半人寬的軟塌, 上頭鋪設的竹篾涼席還未撤去。頂棚高度也夠, 像楚山浔這樣的少年身量, 都能夠在裏面憑窗站直。
見主子上了車,向矮塌邊靠了執卷默讀。福桃兒瞧了瞧, 過去将窗格處的簾子打了個結紮起,熹微晨光便盡數投進車轎中。
少年挺秀的鼻尖, 在晨霧中明明滅滅。他的确是個讀書種子,嚴肅起來, 便分毫不見了平日的驕矜。
福桃兒其實很想提醒他,這樣是很傷眼睛的。見少年實在投入,便只好将自個兒化作空氣,悄無聲息地找了個遠離他的位子坐了。
日影漸漸熾盛起來,離開了那個有些蕭條的小鎮,窗外黃土峭壁的景色也開始慢慢褪去, 就這麽走了半日, 綠蔭鳥鳴的山景便出現在了眼前。
前頭不遠就是一座商貿如織的大城了。
午膳是在一處簡陋的驿站中随意解決的,因秋闱在即, 衆人不過稍歇片刻,就整裝重新上了路。
因怕行路要內急,男子還好,女兒家便極為不便的, 是以福桃兒還是只敢飲了兩口熱水。葵水滞澀了半日, 除了早上那會兒, 始終也沒怎麽下來。
上了車, 楚山浔閉目養神,一路朝南,這暑氣便發了些餘威。午膳一過,人就昏昏沉沉得只想着瞌睡。
他迷迷糊糊地一邊盤算着這回秋闱的考題,才剛會了周公,還隐隐約約見着了策論的墨字題名。
“唔……”時斷時續,帶着痛楚的呻吟聲就将他拉回了現實。
撇嘴不滿地睜開桃花眼,就見眼前的胖丫頭身子縮成了一團,好像是不适到了極點的模樣,額頭上汗珠子都沁了出來。
“主、主子,奴婢……額”一陣炸裂般的劇痛襲來,打斷了她的告罪,“非是……有意。”
見她死死按着下腹,一臉難忍的痛苦。楚山浔揉了揉眉角,下意識以為這丫頭是吃壞了東西,鬧肚子了呢。
“停車!”真是懶人屎尿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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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瑞被喝得一個激靈,當下使勁一勒缰繩,兩匹駿馬前蹄被扯得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
一衆镖師也是奇怪地看向了後方。
好看修長的一只手刷得一掀車簾,煩躁地‘啧’了聲,朝纖雲指了指裏頭:“你帶她林子裏解決去,快着些。”
外頭的纖雲應了聲,就聽裏頭傳來個極虛弱的調子。
“不必、耽、耽擱……”福桃兒痛得一句話都要分了三段來說,“我不是要……”
看她這副要死不活語意不清的模樣,楚山浔臉上愈發不耐,只恨不能将人直接踹了下去,叫她快些如廁了,才不耽誤行程。
“還是給她些熱水,快些行路吧。”纖雲只瞧了一眼,就明白過來,面色憂慮地吞吐不清,“五爺誤會了,只是,只是不需耽擱的。”
見衆人都盯着自己瞧,纖雲也沒臉面将女兒家的事說個清楚。這荒郊野嶺何來的熱水,只好再三催促着趕路。
“唔……”
又是一陣細弱的哀叫壓制不住,楚山浔瞬間想起了什麽,當下尴尬地一甩車簾,也不多作解釋:“無事了,走吧。”
前頭的镖師們都是大男人,除了極少數妻女也每月害疼的,其餘的,都對這場變故摸不着頭腦,只當是這小公子又亂耍脾氣了。
車轎內,楚山浔對着時不時蜷縮痛呼的胖丫頭,只覺平生少有的手足無措。
“你……你不要緊吧?”
見她臉白如紙,汗珠愈發細密,楚山浔雖然不懂,卻也能察覺出這痛苦的程度。
“擾、擾了……啊…擾了主子了。”
怕不停哼叫要讨嫌,福桃兒死死壓住下腹,簡直要将肉也壓爛了去,卻也只能稍稍抵擋。從去歲初潮,偶爾犯痛也是有的,卻從未有哪次會這般。
哎,自己也太麻煩無用了吧。她竭力抵縮着身子,因怕楚山浔要發怒責罵,那劇痛襲來的時候,因着心理上的緊張,便一陣高過一陣似的,只覺得更是難以忍受。
福桃兒告着罪,讓楚山浔只別理自己。每一次裂痛襲來,她都在心裏乞求着,這是最後一次,再忍忍就好了……
可是馬車颠簸着又走了二刻,這種綿長持續的痛苦絲毫不減,還有愈演愈烈的情勢。
見她說話都氣若游絲,随時都似要昏厥過去的模樣,楚山浔終于坐不住了。
“停車!”
車內傳來一聲高喝,雙瑞哀嘆着拉住缰繩,這自家主子恐是秋闱在即,這脾性真是難測。
這回,卻沒有再傳來帶着怒意的命令,就見楚山浔三兩步跳将下來,快步朝前頭護送的隊伍走去。
少年停在祁大年邊上,仰頭不容質疑地說了句:“師父,您的乘風借我一用。”
高壯的男人挑眉,也不多問,跳下馬去把缰繩交到了徒弟手中,自己又招呼着另一個男子,換了匹稍遜的好馬。
“将那胖丫頭扶來。”楚山浔牽着黑亮駿馬,熟稔地輕拍了下馬首。
衆人都曉得這醜胖丫頭是他的通房,為了避嫌,便只有纖雲去扶。而福桃兒已經是被葵水折磨的有些恍惚,下來的時候險些栽個跟頭,将纖雲也一并帶到地上去。
好在雙瑞反應迅疾,也不避諱,伸手撐了纖雲後背一把。
遠處的楚山浔将這一幕看在眼裏,轉了轉眼睛故作不見地看了看天色。
“這丫頭害了急病,若沒了,祖母可要責問的。”他吩咐雙瑞,“只得本公子快馬帶她去先找大夫,咱們前頭城裏會和。”
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劇痛,福桃兒強忍住淚水,瞧見眼前是匹陌生的高頭大馬。腰上突然被一雙溫熱的手覆上,她聽着指令,勉強攀住缰繩,便被一股力道托上了鞍去。
楚山浔随後翻身上馬,他的雙手因為過于用力有些微顫。
想不到這胖丫頭竟重成這樣,他有些惱怒,還好自己撐住,否則豈不要給衆人看了笑話。
覺察到身前人的虛弱,他趕緊雙手圈緊了,将人牢牢護在懷裏。若是一個不慎,跌下馬摔死了,那叫他如何向祖母交代嘛。
“走了!”朝祁師父點點頭,乘風頓時就揚蹄飛奔出去。
祁大年弟子衆多,這馬卻是有來歷的。原本以為兩個人的重量該比祁大年重些,正可均衡了兩匹馬的速度,可福桃兒到底是個姑娘,便是再胖的厲害,加上才還未長成的楚山浔,卻也只比高壯的祁大年重上不多。
是以才跑了片刻,後頭那匹就明顯吃力起來,終是把祁大年給遠遠得甩得沒影起來。
這條道從前跟着大哥走過兩次,楚山浔讀書過目不忘,認路的本事自然也是不差的。他見祁大年落遠了,仗着馬好,便也沒什麽可慌的。只管抱緊了懷裏人,一個勁地朝前頭的大城狂奔而去。
快馬颠了兩下,倒是把一陣滞澀的經血颠了些下來。福桃兒終于得了個喘息的空,回過神來,才覺察到自己背後貼着的溫熱軀體。
衣衫單薄,少年骨肉勻停的胸口緊貼在她的後背肩膀處。兩側肩膀到上臂,都被他纖長有力的雙手牢牢制住,因怕墜馬,不得不抱得極緊。
這種力道,就像兩個相思已久的戀人,闊別多年後情動的擁抱。
福桃兒一邊臉紅,一邊告訴自己這沒甚的。這小公子瞧着挑剔傲氣,卻是能為了擔心自己性命,當機立斷獨個打馬送她去找大夫。
這份心意,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都讓她覺着心口發暖。
可是暖過之後,便是憂慮和害怕。
其實葵水哪怕痛暈過去,也難有傷性命的,倒是這般狂奔亂颠,才要傷了身子。福桃兒自然不會同楚山浔細說,撐着身子艱難地前傾,要去抱馬首。
“再忍忍,也就二刻功夫,定能入城的。”
楚山浔只以為她是痛的更厲害了,當即揚手将人按回懷裏,破天荒地出口安慰了句。
避無可避,劇痛也是再次襲來,福桃兒也顧不得什麽,也就順着他的力道,縮進了身後人尚不寬闊的懷抱,她雖胖,卻是細弱骨架,痛歪了頭,倒恰好仰靠在他肩頸處。
少年垂首,瞧着她蔫嗒嗒得,就像只病瘟的胖鹌鹑,雙髻柔軟地拂過,竟覺出兩分可愛來。楚山浔為自己這念頭倒抽一口涼氣,心底啐了聲,暗罵自個兒是讀書讀傻了,沒見過女子。
他把馬兒趕得如草上飛一般,二刻不要就過了塞東城的北門。
憑着記憶精确無誤地穿街過巷,卻見原先的醫館早已經改成了茶肆。他只得又在附近問了好大一圈,才終于是在一處小巷子中,找着了行醫兼賣藥的老大夫。
到門口時,祁大年因熟悉地形,猜着了他們的路程,竟趕先了一步候在了門前。
“這丫頭瞧着不好。”因為雪歌的事,祁大年對這胖丫頭印象不錯,闊步上前,就要去接手。
楚山浔卻揮手制止,按住馬首:“我來吧。”
将人扶下馬來,卻見胖丫頭已然是痛的昏了過去。楚山浔一咬牙,便打算将人橫抱着送進去。
他左手穿過胳膊托在胖丫頭後背,右手正要去撈她腿彎,卻是一個脫手,踉跄得差點連着自個兒也摔在地上。
楚山浔到底年少力氣不夠,又從未這樣抱過人,省力的訣竅也不知曉。
這一下看着他出了個大醜,祁大年深知他心性,當即暗翻了個白眼,想着可千萬別遷怒于自己了。
未料這回楚山浔卻只是緊張地将人撈回懷裏,松了口氣後,少年極快地扁了扁嘴;“祁師父,還是您來吧。”
粗人一個的祁大年心無芥蒂,聽徒弟這麽說,當即就闊步上前,瞬息間,就将胖丫頭打橫抱了起來,趕緊送進了醫館。
同樣一個動作,楚山浔去做,險些将人摔了,可祁大年,卻像喝水吃飯似的,輕松的很。
楚山浔沉默地跟在後頭,暗想不就是個通房丫頭嘛,這種時候給人抱下也是無妨。不過往後,自己屋裏人,還是不要多往外帶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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