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落魄的帝國王子十一

“我和他，再也沒有關系了。”

這句話才說出，莫頓的臉色就變了。

“剛才是你故意引我？！”

他扭頭瞪向蘭斯，語氣裏摻了一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憤怒，“你分明就——”

“你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蘭斯慢條斯理地打斷了他的話，“現在該由我的人說了。”

莫頓一噎，看見安然轉身面對自己，臉上沒有一絲情緒。

他道：“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讓你死在戰場上。”

“……”

莫頓眉頭緊蹙，沉默幾秒後道，“又是這個謊言，有意思嗎？”

“沒有意思？好——我要問你身邊的人幾個問題。”

安然平靜地看向約書亞道，“你是怎麽救出莫頓的。”

約書亞：“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回答他，約書亞。”

莫頓道，“我們有必要讓他認清現實。”

約書亞猶豫道：“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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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嗎？”

安然道，“不說，是代表你回答不出來了？”

“我沒有！”

約書亞聞言趕緊道，“是當時莫頓的救生艙掉到了我住的荒星上，我路過發現了他，就把他救下了！”

安然道：“救生艙是關閉的，還是打開的？”

“是關閉的，”

莫頓道，“也正因如此，約書亞差點廢了一條命才打開它。”

蘭斯冷冷道：“和你有什麽關系，閉嘴！”

莫頓：“……”

“是，是關上的。”

約書亞揪住了莫頓衣袖，“我沒什麽用，花了很久才打開了救生艙。”

安然道：“确定是這樣？”

約書亞點頭：“就是這樣！”

安然對上他毫不回避的目光，淡淡笑了一下：“可是上一次，你不是連莫頓的機甲都進不了嗎？”

約書亞臉色一變。

救生艙與機甲精神相連，關閉的救生艙如果要從外面打開，那開啓的人一定要有足夠的精神力，否則就算廢上一條命，也無法撬開半條縫。

“你進不了莫頓的機甲，說明你的精神力根本不夠。這樣的你，憑什麽打開救生艙？”

“我……”

約書亞抱住莫頓手臂，後退了一小步。

莫頓皺眉，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道：“可能是救生艙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那個時候已經打開了。”

“對，是這樣！”

約書亞聞言立刻道，“對不起，其實那時救生艙就已經打開了……我騙了你，對不起。”

他的眼中含着淚光，慢慢低下了頭。

莫頓搖頭道：“沒關系，那也改變不了你救了我的事實。”

他說完就擡頭看向安然，嗓音微沉：“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如果沒有，我就帶約書亞回去休息了。”

安然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道：“你就沒有想過，你是怎麽坐上救生艙的嗎？”

莫頓嗤笑：“當然是我自己——”

他的話音一頓。

之前他從未細想過這個問題，只是覺得一切順理成章。然而當他認真回想起來時，卻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他不可能自己坐上救生艙，如果當時真的要他選擇，他肯定是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做個逃犯。

“……我違背了我的信念。”

沉默數秒後，莫頓道，“我逃跑了。”

“可是你連怎麽坐上救生艙的記憶都沒有吧。”

安然淡淡道，“還是你潛意識裏根本就抗拒回憶起真相，抗拒認清堂堂一個上将，卻被我這樣的廢物救了的事實？”

“你到底在說什麽？！”

約書亞道，“既然你總是說是你救的莫頓，那就拿出證據來啊！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穿過戰火，怎麽可能把莫頓送進救生艙裏？”

“閉嘴！”

一聲怒斥炸開，卻并不是安然喊出的，而是莫頓。

莫頓一手按住自己額頭，眉心緊蹙，像是十分痛苦。

約書亞：“莫頓？”

他第一次被男人用這種态度對待，當場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那一天，是我親手把你送進了救生艙。”

安然的嗓音從一側飄來，平靜得泛不起半點波瀾，“我說我愛你，而你則說你一定會回來救我……結果我被俘虜了，你卻把另一個人當成了我，再也沒回來。”

——你一定會活下去，我愛你。

——我會救出你！哪怕要我死，我也會救出你！！

耳邊嗡嗡作響，大腦也仿佛炸裂成了兩半，疼得莫頓恨不得用頭去撞牆。

無數模糊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滔天的戰火，親吻，淚水……當他從死神面前逃走，再度睜開眼睛時，看見的依然是那個金發少年。

莫頓身形晃了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

“不可能……”

因為過于痛苦，他的嗓音沙啞，身體也在不住顫抖，“難道是我認錯人了……不可能……”

“莫頓！”

約書亞驚慌地喊了聲他的名字，緊緊抱住了他。

下一秒他被莫頓大力推開，男人踉跄着站了起來，血絲密布的眼睛緊緊盯住了安然。

“伊瑟……”

他喃喃道，“難道真的是你？”

安然沒有說話，他只是取出了一個指甲大小的黑色匣子，按下了開關。

細碎的雜音過後，一道清晰的少年的聲音響起。

【謝謝你給我的胎記，今天我和莫頓就要結婚啦。】

【他喜歡我是什麽樣子，我就是什麽樣子的啊，你都不知道他在床上有多疼我。】

約書亞臉色劇變，他上前想要奪過那個匣子，卻被莫頓一把拽住了手腕。

“啊，好疼！莫頓你放手！”

“……”

莫頓沒有說話，他死死地盯着那個匣子，額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不要再自取其辱了，我都覺得你可憐。】

【我真讨厭你啊，他在睡着的時候，會喊你的名字呢。】

約書亞尖銳且滿是不屑的話語在靜谧的後花園飄開，一時間沒人說話，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在錄音匣子裏一遍遍重複。

“莫頓，莫頓……”

扣住手腕的力道不斷加重，約書亞疼出了眼淚，不斷低聲哀求，“放開我，好疼，求求你放開……”

“這些話，是你說的？”

莫頓嗓音低沉，眼中充斥着憤怒，“你一直在我面前裝？”

約書亞哭喊道：“我沒有！那不是我說的！”

往日他的淚水最能引起莫頓心疼，然而此刻，莫頓看着他哭泣的模樣，只感覺到了被深深欺騙的憤怒與厭惡。

“你一直騙我，包括救我的事情，也是在騙我？！”

約書亞瘋狂搖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是這樣的！是我把你從救生艙救出來的！真的是我啊！”

“就算沒有你，我也會自己醒來，也能平安回到首都星！”

莫頓狠狠甩開他的手，“你一直在我面前僞裝，你騙了我！還逼得我去傷害了伊瑟？！”

“啊！”

被一把推開，約書亞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含着淚水的眼中劃過強烈恨意。

“明明是你自己做的！明明是你親自下手去割了他的胎記！”

他完全不顧形象地嘶喊道，“我從來都沒有要求過你什麽！甚至連取代伊瑟和你結婚也是你自己先提出的！”

莫頓大怒道：“但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切！你利用我的失憶從中助推波瀾！你簡直是個卑鄙的小人！畜生！”

駭人的血絲漫上眼底，男人雙目赤紅，一步上前扼住了約書亞脖頸，将他硬生生從地面提了起來。

“啊……啊……”

約書亞臉龐漲紅，他痛苦地想要掰開莫頓的手，雙腿在空中拼命踢蹬。

“放……放開……”

青筋暴起，少年的表情極度扭曲，他眼中很快充斥着劇烈的絕望與恐懼，想要大聲呼叫，卻只能從喉嚨間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求求……救我……我再也……再也不敢……”

約書亞流下恐懼的淚水，他極力把眼珠子轉向一旁的安然，苦苦哀求着，臉龐因為痛苦而猙獰醜陋，瞳孔也在慢慢往上翻。

安然靜靜地看着他，不為所動。

眼看着約書亞就要被活生生掐死的時候，他突然不知從哪裏爆出一股力量，抽出一把短劍狠狠插在了莫頓手臂上。

莫頓慘叫一聲松開了手，約書亞也重重摔在地上，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咳得驚天動地。

短劍自帶的電流蹿過全身，莫頓渾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模樣狼狽至極。

咳得涕淚橫流的約書亞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死裏逃生，他掙紮着翻過身，四肢并用、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呵，”

在邊上淡定地旁觀了全程的蘭斯毫不留情地笑了一聲，“狗咬狗。”

他說完便沖安然一伸手，道：“過來。”

安然默默向他走去，只是還沒走出第二步，就聽見了身後莫頓的聲音。

“不要走……伊瑟……”

莫頓跪在地上，額頭抵着地面，身體不住顫抖。

“我想起來了……求你，不要走……”

淚水縱橫糊了滿臉，上将的雙目赤紅，嗓音中埋着深深的絕望。

安然：“……”

“伊瑟，伊瑟……你看看我……求你看我一眼，伊瑟……”

他跪着向安然伸手，以一種醜陋的、極度卑微的姿态去請求自己曾經的愛人的回眸，痛哭流涕，完全喪失了尊嚴。

安然沉默許久，轉過了身。

“伊瑟！”

莫頓眼中猛的亮起色彩，他顫抖的指尖努力想要夠到安然，下一秒，卻被用力地踩在了地上。

安然踩住莫頓手背，垂眼看着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你才是個廢物，你什麽東西拿不出來，所以只能搶別人的東西，來回報你的救命恩人。”

“更可笑的是，你連回報都回報錯人了。”

金發少年吐出刻薄的話語，眼中是極端的厭惡與冰冷。

莫頓與他對視，只覺胸口被一把鈍刀一刀刀割開，鮮血淋漓，疼得他雙眼發黑，痛不欲生。

“不，伊瑟，不要走……”

眼看着少年再次轉身，莫頓拼了命地想要追上去，他無數次爬起，卻又無數次狼狽地摔在地上，筆挺的軍裝滿是塵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要走！！伊瑟！！！”

最終，莫頓倒在肮髒的地面上，如一條瀕死的孤狼，哭泣着，發出了絕望而凄厲的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