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06

第二天一大早葉輕舟就接到了歐陽汐汐的電話，問他今天有沒有空，說他爸今天看店，他閑着沒事幹。

葉輕舟明白他的意思，也記得自己昨晚說過要和他一起出去玩的話，可是昨晚胃疼了一夜，今天他實在是頭暈腦脹不想動彈，所以就以工作為由拒絕了。

然而盡管歐陽汐汐盡量若無其事地說了“啊，那你先忙吧，工作為重。”，葉輕舟還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失落，所以他立刻問了他：“你明天還有空嗎？”

歐陽汐汐瞬間開心了起來，可矜持還是讓他故意沉吟了一下：“嗯……應該有吧。”

葉輕舟笑了笑，說：“那明天再聯系吧，有空的話一起出去玩吧。”

歐陽汐汐答應着挂了電話，葉輕舟重新躺倒在床上。

他也知道，這種進展太過迅速也太過順利，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抗拒，也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服心有不甘的自己。接受吧，這就是人生。能和所愛之人一生相随的幸運兒世上才有幾個？大多數人都是在湊合，湊合着湊合着就有了感情，忘記那個曾經讓自己撕心裂肺的人，然後和那個湊合的人成為了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世上那麽多夫妻都是這樣白頭偕老的，所以這種形式的感情并不難堪。

沒什麽好羞愧的，只要好好待他，只要不背叛他……或許，現在在心靈上還做不到對他完全忠誠，但是只要自己努力，假以時日，就一定……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是楊帆。是啊，昨晚沒接他電話，也沒有給他回過去。他有什麽要事呢？無非是無窮無盡的說教。自己的所在，他肯定會從媽和叔叔那裏得知，其他的事情，自己和他也沒什麽好說的。

鈴聲響完，手機挂斷。葉輕舟關機，繼續睡起了回籠覺。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開機沒有收到任何提示來電的短信，心裏有一點小小的失落。失落什麽呢？明明就知道他不會再次打過來……

狠狠嘲笑了一下這麽不幹不脆的自己，葉輕舟起床洗漱出去吃飯。

下午開電腦跟何其皓聯絡，正式開啓工作模式。不過由于前幾天他才剛檢查完了M市的銷售和存貨情況，這幾天基本沒什麽事，所以身在M市的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幫忙處理一下網店的事情，畢竟在客流量大的時候，雇的兩個客服妹妹還是忙不過來的，何況還有一些客服妹妹無法解決的客戶的特殊要求。

晚上歐陽汐汐打電話來邀他去他家嘗嘗他的手藝，葉輕舟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了，然後誠惶誠恐地帶着禮物去了歐陽家。飯桌上雖算不上其樂融融，但氣氛還不錯。席間葉輕舟不可避免地被客氣地刺探了一些家庭情況、個人經歷，葉輕舟一一笑着作答，只是隐瞞了父親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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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歐陽汐汐善解人意地岔開話題，葉輕舟從被盤問的境地中解脫出來，趕緊低頭猛吃了幾口菜，開始盛贊做菜人的手藝，哄得指導并幫忙歐陽汐汐做飯的主母頗為開心。

歐陽汐汐送他出來的時候，葉輕舟笑着說了句“謝謝款待”，然後問他明天有沒有空，歐陽汐汐含笑着說有。約好明天九點來接他，葉輕舟駕車回了賓館。

盡管因為對昨晚的痛心有餘悸，今晚多挑着不辣的菜吃并以開車為由拒絕了喝酒，但是為了對做菜人表示尊敬而吃進去的辣菜和涼菜還是沒有放過他，熟悉的火辣辣的疼痛燒灼着胃壁，葉輕舟抱着肚子在床上打了個滾。

又是手機鈴聲，葉輕舟煩躁地看看來電顯示，咒罵了一句接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一聲喂，那邊已經開始在數落了：“看到未接來電為什麽不給我回過來？”

是啊是啊，整整一天一夜，他不可能沒看過手機，不可能不知道楊帆給他打過電話。以前的時候，只要是楊帆的未接來電，他看到後不管早晚都會立刻回過去，所以楊帆也養成了除非有急事只打一次電話的習慣。

啊~~~！！！煩死了煩死了！楊帆，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我為什麽要給你回過去？你要是有重要事找我，肯定會再給我打過來；你要是沒什麽重要事，我打給你做什麽？”

“……”

一句話堵得他說不出話來，葉輕舟心裏頓時快意無比：本來他說得就對，又不是熱戀中的情侶，沒事打什麽電話？“沒話說了吧？楊帆，以後有事沒事別給我打電話，我又不是弟妹，不值得你挂心。”

“……”

楊帆還是沒有接話，快意的感覺漸漸變得苦澀，胃部的疼痛更加鮮明了起來。“……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問候一下我法律上的哥哥了嗎？”好不容易開口說的話，語氣中竟還是帶着這樣的尖銳和諷刺。

“哦~~這樣啊~~真是好弟弟~~謝謝你啊~~可是哥哥我現在正胃痛到死去活來呢，有本事你可飛奔過來照顧我啊好弟弟~~”明明疼痛如此劇烈，卻仍舊可以用這麽輕松的語氣說話，人類的理智真可怕。

“你又喝酒了？！”

聽聽，這急躁的語氣，仿佛他真的關心他似的。“是又怎麽樣？沒人在身邊管着我，我就是控制不住對刺激性食物的渴望。”

“……”

“真關心我，就來找我啊~~好弟弟！”葉輕舟挂了電話，然後關了機。

這樣試探性的話，說了又有什麽用？明知道沒有用，明知道結果只會讓自己更痛苦，卻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樣不争氣的自己。

……

他若是真來，就算自己關了機，他也一定能找到自己。——自己住在哪裏，感嘆號是知道的，而他一直都存着感嘆號的電話號碼。

快到下班點的時候何其皓給淩波打了個電話，說是為了謝過前晚的搭救之恩，今晚想請他吃飯，問他能不能賞臉。淩波調侃他一句“你掌管羞恥的反射弧是以四十八小時為單位的嗎？”，然後為了對得起他這反應遲鈍的反射弧大發慈悲地賞了臉。

謝恩跪安後，終于閑下來的何其皓開始清算昨天的賬務。因為要營業到晚上九點，他不可能每天都有空等到那麽晚，所以幹脆把賬務推到第二天。恨恨詛咒一下假借情傷公然曠工的葉輕舟，想到他應了詛咒後X起不能的窘态，何其皓心情稍微好了些。

淩波的工作地點離這裏不遠，六點一刻就到了店門口，泊好車推開店門，何其皓已經算完賬了正在問店員小菲想吃什麽。

小菲想吃麻辣燙，淩波便和何其皓一起出去給她買去了。這裏是市中心的商業街，近處有幾十家小吃店。

給小菲買好拿回來，淩波便問何其皓想吃什麽，何其皓反問：“風波莊？”

何其皓想吃什麽，哪有別人反對的理？所以淩波極為識相地“嗯”了一聲，反正那裏的飯菜他也挺喜歡。

風波莊是一家以武俠風為賣點的餐館，裝修古風，每個隔間都以武林門派命名，菜品是武打招數，餐具是搪瓷碗，服務員所說的語言也經過特別訓練。點菜的時候規矩是只說出幾葷幾素，店家随意搭配上菜，當然也可以根據菜單點自己想要的。

風波莊離這裏很近，兩人步行走過去，選了小小的崆峒派坐下。

穿着古風的服務員走過來倒水：“給兩位英雄上茶，請問兩位對何種武功感興趣？”

何其皓挺喜歡這裏的廚師，所以他不甚挑剔地對服務員說：“一葷兩素一湯，外加兩個大力丸。”

服務員說：“領命，小的這就報知我家莊主知曉，即刻回來複命。”

這個服務員走後，又過來一個服務員，給兩人放了些餐巾紙，口中說着：“送兩位英雄幾張無字天書參透一下。”

何其皓笑笑，道聲謝，問對面的淩波：“那天我好像喝醉了？”

“知道自己酒量小還喝？”

“沒辦法啊，誰讓小船兒那麽頹廢。”本人毫無悔改之心，完全一副救世主姿态。

“我看他還好，倒像是你失戀了似的。”

“嘁~~認識我這麽多年你見我失戀過嗎？”

淩波笑了笑，由着他自欺欺人。“真饞酒的話就少喝點，你忘了那次吐得多麽難受了？”

“嘿嘿~~我很知道節制的，不管是在桌上還是在床上。”

習慣了他黃黃的思想，淩波象征性地黑線了一下。

菜很快就上來了，都能入得了何其皓的口，一向心情爽朗的他此刻心情也挺不錯。

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淩波突然說了句：“有件事我一直都沒跟你說。”

“什麽事？”

“大四的時候謝明跟我說過，他媽曾經找一個很出名的算命先生給他算了一卦，算的是姻緣。”

“嗯？算出什麽來了？”何其皓笑嘻嘻：“算出他蹂()躏了別人的小菊花了沒有？”

“那算命先生說，他和兩個人有糾葛，一個高的，一個矮的。”

“哦？”

“他會和那個矮的在一起。”

“嗯，算得挺準。那人在哪裏？改天我也找他去算上一卦，算算我的真命天女在何方的床上躺着，全()裸還是半裸。”

“……”淩波喝了口茶，頓了頓又道：“前幾天謝明說他媽又給他算了一卦。”

“嗯嗯，這次算出啥來了？什麽時候精關大開就能生寶寶？”

“說是他們能不能成，就在九月份。”

“什麽能不能成？難不成他倆還能結婚？”

“……”看着他的眼睛，淩波說：“鄭高陽家很有錢，他那個有錢的爹既霸道強勢又寵他，既然這次他允許他跟着謝明回來，就證明他已經承認了兩人的事。即使他們不能在法律上結婚，但在兩家辦個喜宴還是可以的。”

“這麽說喜宴是在九月份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我們要包多大的紅包？一千個套套會不會太少？”

“……”淩波終于還是嘆氣出聲：“就因為你總是這個調調，謝明才去找了別人。”

何其皓立刻瞪大了眼睛：“關我什麽事？神父都說了，他們是命中注定！他注定跟那矮的在一起，誰都拆不開！”

“不是神父，是算命的。”

“都一樣。”

“你相信算命的？”

“謝明他媽信……謝明也信。”

人就是這樣，不管智力進化到什麽程度，也還是會相信或者忌憚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謝明他媽再開明，謝明再受過高等教育，也還是會相信算命先生的話，只因為算命先生的話和事實是一樣的，不管這事實發生在算命先生說話之前還是之後。

如果事實先發生，那麽算命先生就是神準；如果事實後發生，誰能說得準這個事實是否受到過算命先生的話的影響？特別是當這個算命先生很有名的時候。

淩波不說話了，何其皓給自己盛碗湯一口一口喝着，喝完後問淩波：“飽了嗎？”

“嗯。”

何其皓起身結賬。

謝明他媽給謝明算命是在大四的什麽時候？是在自己對他說喜歡之前還是之後？是在他倆在一起之前還是之後？自己對他說喜歡的時候他倆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這些問題明明都很重要，可是回頭想想真正的答案其實真的無足輕重。

因為他們，現在在一起。

楊帆終究是沒有來。一宿沒睡好的葉輕舟洗完臉看着鏡中的自己，慢慢擡起手來，不輕不重地賞了自己一耳光。不疼，卻把心都打碎了。

收拾好自己，去食堂喝了兩碗小米粥，葉輕舟開車去接上了歐陽汐汐。

和歐陽汐汐在一起，葉輕舟是很放松的，他知道那是因為歐陽汐汐在遷就着他。

下定決心要開始一段新戀情的葉輕舟，不再躲避歐陽汐汐的好意，他想多了解他，誠心誠意地想愛上他。

人類是很怕寂寞的生物，在寂寞中互相安慰的兩個人很快便會對彼此産生吸引，尤其當一方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戀，而另一方刻意想培植這段愛戀的時候。

所以幾天下來，原本就對歐陽汐汐有好感的葉輕舟，真的感覺到了那份名為愛情的喜悅。

歐陽汐汐的一舉一動都很可愛，他怕生，對陌生人不多話，對葉輕舟卻敞開了心扉；他會紅了臉說着傲嬌的話，也會假裝嗔怒地朝他撒嬌；他有着女孩子般柔軟又容易受傷的心，也有着男孩子的果斷勇敢。

跟他在一起，總是心情明媚的時候多。

他能從葉輕舟的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中知道他喜歡什麽想要什麽，然後稱贊他喜歡的東西或者把他想要的東西遞給他。葉輕舟總覺得他這種敏感、會照顧的人的特質很熟悉，後來他意識到了，這種暖暖的感覺，跟以前父親給他的感覺很像。

想到父親，葉輕舟的心刺痛了一下，下意識地想退縮，然而一看到歐陽汐汐純淨的眸子，罪惡感又讓他狠狠地罵了自己。歐陽汐汐不是父親，他也不是當初無助到只會痛哭的孩子。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此刻的他想保護跟父親有點像的歐陽汐汐。

歐陽汐汐那麽善解人意那麽溫柔，會發現他臉上的汗珠遞紙巾給他，會給他調好空調溫度，會放他喜歡的音樂給他……他遷就他、包容他，以他的喜好為優先，只因為他心裏眼裏都是他。

被人這樣喜歡着，被這樣的感動包圍着，他還有什麽理由自怨自艾？感嘆號不就是這樣喜歡上的謝明嗎？五年、十年，在今後的歲月裏，他一定也會變得無法離開歐陽汐汐。

半個月的暧昧試探，猶疑躊躇，終于在去鳳凰溪玩的時候，葉輕舟朝走不動的他伸出了手，歐陽汐汐愣了一下，害羞地別過頭去把手伸給了他。他的手軟軟的，葉輕舟心裏也被融化了般柔軟了起來。

送他到家門口的時候，葉輕舟喚住了要開車門的他，認真地問：“汐汐，我可以吻你嗎？”

晚風微醺，歐陽汐汐輕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朝他微微傾了傾身子。

葉輕舟極為虔誠地吻了他，沒有把舌頭伸進去。

放開他的唇，葉輕舟問他：“汐汐，你能做我的戀人嗎？”

歐陽汐汐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答應了一聲，葉輕舟便伸臂把他攬進了懷裏。

互道晚安的時候，葉輕舟對他說：“汐汐，很抱歉我一直瞞着你，其實我有胃病，不能吃太多生冷辛辣的東西。”

歐陽汐汐詫異地瞪大了雙眼，随即因為羞愧、自責和憤怒泛紅了眼眶。

葉輕舟微微一笑：“以後，再給我做好吃的吧？”

抿着唇，歐陽汐汐答應了一聲。

“汐汐，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戀人了，我有什麽事，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不會瞞着你，你有什麽需求或者願望也都不要瞞着我，好嗎？”

“嗯！”開心地答應着，歐陽汐汐抿了抿唇，終于下定決心般提出了第一個願望：“以後你能不能主動給我打電話？啊，不用太多，偶爾一兩次就可以了。”

“當然沒問題，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做的。”以前不給他打，只是怕自己給不了他他想要的東西，而現在，自己還有什麽不能給他？

葉輕舟開心地笑着，歐陽汐汐便放了心。他依依不舍地揮手道了晚安，然後跑着進了家門。

回到賓館後葉輕舟主動給他打了第一個電話，說他到了，然後再次道了晚安。

洗完澡躺到床上長舒一口氣，葉輕舟心裏有着開心也有着微微的酸澀。

不管如何，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麽？

他給何其皓打了個電話，報告了一下自己的新戀情。何其皓普天同慶般發出兩聲“砰砰”的聲音權當幫他拉了禮炮，然後問他：“這麽值得慶祝的事情，你有沒有告訴楊帆？”

葉輕舟聲音高高揚起：“我想給他個驚喜，雖然他不見得想聽。”

“我最喜歡驚喜了！小船兒，先別告訴他，我得跟你好好合計一下。對了，那天我還幫你忙了呢，再給你兩天時間度蜜月，多多撒種徹底攻占小菊花後，回來謝我的大恩。”

“你幫我什麽忙了？”

“回來再告訴你，播種得趁早，我就識相退下了，拜。”

何其皓挂了電話，葉輕舟看着屏幕黑下去，心情突然輕快了起來。

歐陽汐汐的唇也很柔軟……嗯，是個好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