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太後

下了朝,見容洵先一步走出大殿,身後的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今日皇上像是不一般啊?”總不能說自家皇上是個傀儡,只得委婉這麽說了。朝堂之上的官各個都是人精,心照不宣。

“到底是長大了,怕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有人訝然,“看着也不至于,這才十四呢。人哪有一天就長大的。我看八成是……”

誰在今日這事上獲益最多,誰就有可能是這個背後之人。

還用問麽,自然是容洵。

他一來沒有容家女子可以入宮競争皇後之位,二來又能主考春闱為自己門下攬些有識之士,簡直就是名利雙收。

是了,就是他了,一定是他脅迫了皇上,逼着他們年輕的皇上說出那些話來。容洵啊,年紀輕輕,野心勃勃啊!

衆人暗自感嘆,各自散了。

他們料想不到,這世上的确有一天之內就長大的事情。

年輕的皇上穿着寬大的袍子,氣質斐然,眼中還有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她本來打算着去找王譽姚安一起去下棋,沒想到半路上被翊坤宮的侍女秀年攔了。

雲宋嘟了嘴,知道是免不了被母後責備了。她擡眼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鈞山,道,“你先回殿,朕去母後那裏請安。”

“喏。”

走到長廊盡頭轉彎之時,餘光看到了容洵正與鈞山說話。

她微微垂頭,将一抹笑意隐在嘴角。

鈞山啊,你可要經得起我的考驗啊!

不一會兒,已經到了翊坤宮門口。看到秦牧身邊的侍從在宮門口候着,雲宋便知道他這個舅舅下朝就過來找秦雉告狀了。

上一世自是沒有這些事的。春闱兩年一次,為大魏選拔人才,她直到二十歲枉死,也歷經了六次,所以那六次誰是主考官,她根本記不清楚。總之她上一世沒有今日這一出,自然也不會有秦牧過來告狀一事。

雲宋舉步進去,卻又馬上停下。她看到了坐在榻上的太後秦雉。她懷中抱着一只通體雪白,毛茸茸圓滾滾的貓。

上一世,在她十九歲那年,秦雉便自行去了長明郡休養身體,直到她枉死也沒再見到一面。

再次見到,總有些心緒激動。她忍不住多看了看自己的母後。

這些年來,她的母後雖然年長了些,可是精神頭卻比以前好了許多,看着也比以前明豔動人。

秦雉微哂,“看着哀家作甚?也沒個規矩。”說話間,秀年已經上前将那只白貓給抱走了。

秦雉最喜歡貓,可雲宋卻怕貓,靠的近了,就會不停的打噴嚏。

雲宋這才重新舉步上前,一邊道,“兒臣見過母後,舅舅。”

秦牧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但還是有些難看。想必秦雉沒少寬慰他,但還不足以讓他徹底釋然。

秦雉對着秦牧道,“哥哥先回去吧,我與皇上說說話。”

“太後,姝兒的事……”

秦雉一個眼神投過去,秦牧乖乖閉了嘴,躬身道,“微臣告退。”

待秦牧離開,雲宋便撲到了秦雉膝下,伏在她雙膝,撒起了嬌,“母後……”畢竟是個女兒家,多愁善感,到了自己母親跟前便不想藏了。

身邊的秀年見狀,十分利落的遣退了屋內的寺人侍女。

秦雉道,“皇上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而今你已十四,這言行舉止更該嚴于律己才對。”

雲宋并未起來,仰着臉看向秦雉,“母後可是聽了舅舅的話責怪兒臣了?”

“今日之事,是你的意思,還是丞相授意?”

雲宋的表情僵住。

她想過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否要對秦雉坦白,或許有些時候秦雉還能幫到她。可是秦雉的後面就是秦牧,雲宋心裏清楚,她這個太後不可能不卷入政權紛争之中。她不喜歡那個舅舅,只因上一世後來他犯了事,當街擄了良家婦女,後來吃醉酒施暴不成,反将那女子活活打死了。

所以,她的事情,她自己去做,誰也不告訴。

雲宋故意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兒臣今日是不是話說得多了?惹了舅舅不高興?可是即便朕不說,春闱一事,也落不到舅舅頭上的。丞相他不會同意。”

模棱兩可,秦雉聽了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那立後一事呢?”

雲宋嘟了嘴,嘟囔道,“兒臣還小,不想立後。母後,兒臣本就是……若真立後,豈不是害了別的女郎?”

秦雉本要去勸,卻又想着雲宋年幼,心性尚不成熟,無心男女之事。且她本性純良,硬逼着她現在立後恐有不妥。等她再大些,再好好與她說明其中利害關系,她想必就開竅了。

還小呢,才十四,正是貪玩的年紀,大些再說吧。

“此事先遂了你的心思吧。”

雲宋歡喜一笑,“多謝母後。”

“別忙着謝,昨晚可是又偷偷跑出去了?莫不是王姚兩家的公子诓騙你的吧?”

秦雉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雲宋已經習以為常。畢竟她是她的母後,是這世上她最能信任的人。

雲宋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昨兒個是元夕節,兒臣也想出去湊個熱鬧,請母後不要生氣,也莫怪阿譽和安安。”

“罷了,下不為例。”

“母後最疼兒臣了?”雲宋伏在她膝上繼續撒嬌。這世上哪有不喜歡自己孩子的父母?

想到這裏,雲宋的心抽疼了一下。

這世上就是有啊。

從翊坤宮裏出來便見到了鈞山。

她說道,“阿譽和安安許是等的都乏了,咱們快去找他們吧。”

說着,便真的飛快的往前走,像是個貪玩的孩子,有玩伴等着,便急不可耐了。

鈞山是習武之人,輕松的就能跟上她,只留了一步的距離,一直這麽跟着。

雲宋不用看也知道他就在自己很近的地方,她故作無意的問道,“朕來時,好像看到丞相找你了,是問你什麽話?”

說着,突然腳步一停,鈞山反應急速,也馬上停下。只見雲宋轉頭看他,睜着一雙大眼睛,明媚動人。

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問道,“他該不會是知道了朕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了吧?”

這份天真膽怯,叫人看了不由想親近。

鈞山回道,“丞相的确是問起了昨日出宮之事。”

“你怎麽說的?”眼睛裏帶着期待。

“微臣說微臣的确出去了,丞相問所為何事,微臣回,去見了心上人。”

雲宋一怔,随即噗的笑出聲來,指着鈞山道,“鈞山,你臉紅了哎。”

鈞山帶着些腼腆看雲宋。他知道雲宋在說謊,他皮膚黑的臉紅根本看不出來。可他看到雲宋笑的這麽開心,心底也開心。

雲宋繼續笑着說道,“你很夠義氣,要是叫他知道朕也出去了,肯定會板着臉在那說教。不過鈞山,你是真的有心上人了嗎?”

“啊?”

“有的話,告訴朕,朕給你賜婚。”

鈞山退後一步,叉手,“微臣不敢。”

“好了好了,咱們趕緊走吧。”

雲宋說着轉頭繼續往前走。她的笑意逐漸淡去,鈞山還是站在她這邊的,是一直都是,還是後來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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