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周嘉木是兩天後離開雲澤的,他沒有再來找江晴, 只是給她發了條短信:我等你回來。
江晴看了眼就删掉了。
接下來幾天, 她過得悠閑而自在, 陪葉铮上班, 和葉飛一起撿瓶子,照顧受傷的海龜。等葉铮不上班的時候, 他會用小綿羊帶着她, 沿着濱海路徜徉。有時候她也陪着他去釣魚, 然後做一頓美味的海鮮大餐。
晚上葉飛睡了後,兩個人就偷偷摸摸跑出去在海灘酒屋喝酒,聽救生員樂隊唱歌, 她還跟葉铮學了一點手鼓。
等到快淩晨回到家,洗完澡,如果不是太累, 兩個人就躺在小閣樓裏的躺椅上, 仰望雲澤的星空。
當然,也會做一場酣暢淋漓的愛。
那些在十七歲之後失去的自由與快樂, 像是用加倍的方式在償還給她。
可是這樣的快樂太多了, 多得有時候讓江晴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端,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跌落下來, 将她打回原形。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 早上三個人剛吃完飯,小院門口就響起張凱的聲音:“铮哥铮哥!不好了!”
葉铮聽到動靜走出去開門:“怎麽了?”
張凱焦急地跺跺腳:“管理區那邊來人到海灘檢查,說木屋是違章建築, 要馬上拆除。”
葉铮眉頭皺起:“什麽?”
張凱道:“車子都已經來了,你趕緊過去。”
葉铮回屋去換衣服。
屋內的江晴也聽到了兩人剛剛的對話:“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葉铮看了眼屋內懵懂無知的葉飛:“你在家和小飛一起,等會再去海灘。”
江晴點點頭。
葉铮來到海灘,救生站旁邊果然停着一輛小皮卡,還有幾個工人模樣的人站在旁邊,而在他們中間則是一個他還算熟悉的人——管理區的張主任。
“葉铮,你來了,正等你呢!”
“怎麽回事?”
張主任嘆了口氣,顯然也是很無奈:“昨天接到通知,上面的領導要來視察我們浴場,讓我們趕緊把私建立的建築拆除。”
葉铮道:“這木屋就這麽大一點,當時建的時候也跟你們打過招呼,怎麽忽然就變成違章建築了?”
張主任苦着臉道:“我們也沒辦法,你這木屋建了也有幾年了,又是海洋動物救助站,算是浴場的一道風景,之前一直也沒人說什麽,但現在上面發了通知,你也知道你這屋子确實沒辦手續,我這裏也沒辦法。”
葉铮皺眉:“非得馬上拆?”
張主任點頭:“昨天早上就通知的,我想着看能不能有通融餘地,還專門找了人,但是沒用,上面的意思很堅決,就得馬上拆,後天視察領導就要到,必須處理幹淨。”說着指了指那輛小卡車,“我專門找得市裏木料回收公司,你們少損失一點是一點。”
葉铮默了片刻:“麻煩你了張主任。”
“沒事沒事,我還不好意思呢!你趕緊把你們的東西收拾出來。”
“行,你們稍等。”
葉铮招呼張凱幾個進屋搬東西。
張凱和大威都憤憤不平地爆粗口。
“什麽幾把玩意兒,這哪裏影響什麽了?”
“都建四年了,以前從來沒人說過有問題,現在說拆就拆,真特麽不是東西。”
葉铮沉聲道:“別叽叽歪歪了,趕緊把東西收拾好,小飛的海龜給好好看着,別給弄丢了,傷還沒好呢,萬一跑出去被游人抓了去玩,怕是活不了。”
屋子裏東西不多,一個櫃子加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再加上幾個大盆,幾個大老爺們兒很快就清理出來,暫時放在了旁邊的救生站。
等屋子裏的東西搬完,葉铮又将門口的小飛海洋動物救助站的木牌子,以及那串挂在屋檐下的風鈴拿下來。
前後不過一個小時。
等清理完畢,工人們就開始拿着工具拆房子。
這棟小屋是葉铮親自設計蓋起來的,幾乎沒有用釘子之類的金屬輔件,自然也就便于拆除。
看着屋子慢慢變成一堆廢木料,他臉上難得出現了冷峻沉郁的表情。
對別人來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海邊小木屋,但是對于葉铮和葉飛,甚至是救生站的兄弟們,這不僅僅是一個小木屋,它承載着他們對故土和海洋的熱愛,以及他們這些年的快樂時光。
張凱看着那些工人将木料搬上卡車裏,蹲在地上憤憤點了根煙。
葉铮踹了他一腳:“得了,都趕緊幹活去,上午沒事的該幹嘛幹嘛去?”
張凱站起來,哭喪着臉道:“铮哥,小飛看到他的小站沒了怎麽辦?”
葉铮沉默了片刻,笑道:“哄呗!”
“也就你什麽都想得開,要我就去鬧事。”
葉铮笑:“鬧事能有用?這屋子本來就沒手續,要拆也沒辦法。”她拍拍手上的灰,低頭看了眼旁邊的那個木牌子,“看看在海邊哪裏再找個地兒給小飛玩吧!”
“去哪裏找啊!沿海那一排都是酒店旅館,現在租金貴得要死。你租一間小門臉一年至少也得七八萬,你就這麽讓小飛玩兒!”
葉铮道:“要是有适合的也無所謂啦!算了再說吧,先想想小木屋沒了怎麽和小飛交代。”
張凱丢下煙,重重嘆道:“我去幹活兒了,你慢慢想吧!”
江晴和葉飛來海邊時,那裝着木料的卡車正好剛剛開走,只剩下原地一片光禿禿的沙地。
葉飛一臉懵懂地走過來,看着那本來是小木屋的地方,過了好久才從怔忡中回神,然後指着那塊地兒,朝葉铮焦急地跺腳:“哥哥!哥哥!”
葉铮走過來,清了清嗓子:“小飛,你聽我說。”
葉飛卻繼續跺腳道:“小木屋不見了!不見了!”
葉铮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小飛,你聽哥哥說。”
“他們不讓在海邊建房子,哥哥重新給你找一個地方給你做救助站好不好?你的海龜還在呢!小飛海洋動物救助站的牌子也在呢,還有你親手做的風鈴都在。”他拉着葉飛往救助站走,讓他去看那些還留着的東西。
而站在原地的江晴,看着那空蕩蕩的地方,一時間再也挪不動腳。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盛夏時節,她卻覺得周身一片寒涼。
救生站裏傳來葉飛的大喊大叫,将她拉回現實。
她深呼吸一口氣,折身走進去。
“不見了!不見了!”葉飛握着拳頭在屋子裏又跳又叫,眼睛已經紅了。
葉铮根本一直在試圖哄他,看起來卻徒勞。
葉飛掙脫被箍住的手,用力朝他砸去。
江晴吓得驚呼一聲,好在葉铮反應迅速地躲開,那重重的一下,到底值砸中空氣。
“小飛,你聽哥哥的話。”她試探着走近。
然而葉铮卻皺眉制止她:“別過來,小心他傷着你。”
他再次把葉飛的手緊緊抓住,耐心哄道:“外婆說過小飛要聽哥哥的話的,小飛不聽,哥哥要生氣了!”
葉飛終于稍稍平靜,但整個人還是處在不穩定的邊緣,紅着眼睛呢喃:“小木屋……不見了……”
葉铮拍拍他的背:“小木屋不重要,重要的是救那些受傷的動物對不對?哥哥給你建一個更大的救生站好不好?”
葉飛哼了半響,才咕哝道:“小木屋才能看到哥哥。”
江晴忽然想起葉飛每次撿完瓶子,就會坐在屋檐下,看着遠處工作的葉铮,然後等着他回來。
木屋被拆了,他的生活慣性也就要被打亂,也許他就有了正常人不能理解的焦慮和迷茫。
對于別人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對于這對兄弟,确實生活的一個據點和坐标。
葉铮柔聲哄着:“沒事的,只要在海灘就能看到哥哥。”
葉飛總算平靜下來,坐在沙發靠着哥哥輕輕抽噎。
江晴思忖片刻,走過來問:“為什麽忽然被拆了?”
葉铮看了她一眼,笑道:“本來就是沒手續的建築,上面要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小飛他……”
葉铮笑着擺擺手:“沒事的,小孩子玩具壞了還要發一頓脾氣呢!”
江晴沒有再說什麽,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看到兩道醒目的紅痕,應該是剛剛被葉飛弄傷的。
“你的手?”
葉铮低頭看了眼,不甚在意道:“沒事,小傷。”
“藥在哪裏?我給你擦擦。”
葉铮指指旁邊的櫃子。
江晴找出藥棉和碘伏,在他跟前蹲下:“手伸出來。”
葉铮笑着伸手:“這點小傷無所謂的。”
江晴沒做聲。
葉铮:“真沒事,你別擔心。”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是說小木屋的事。”
江晴擦好藥,擡頭看他,兩人默默對視着。
一個眼睛裏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一個則是憂心忡忡。
葉铮擡手,在她頭上揉了把:“別瞎想,就是有領導要來視察,通知拆掉違章建築。咱大天/朝,到處都是拆遷,雲澤都不知被拆了多少回,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江晴終樣起唇角笑了笑:“我就是擔心小飛難過。”
葉铮道:“沒事,後天我休假,咱們帶他去市內的游樂場玩玩去,他挺喜歡玩雲霄飛車的。”
“你還真把他當孩子。”
“不是挺好麽?咱們也算提前見習了,以後有孩子也算輕車熟路。”
江晴笑了笑,沒再說話,然後又看向趴在葉铮身旁的葉飛。
這個下午,葉飛雖然沒再哭鬧,但一直郁郁寡歡,也沒有去撿瓶子,只是抱着自己那塊木牌子盤坐在救生站門口,遙遙看着遠處工作的葉铮,一坐就坐了一下午。
江晴找他搭話,他沒有半點反應。
到了晚上,他只吃了幾口飯就沒再動筷子,然後又是發了一晚上的呆,到了九點,默默回到房間睡覺。
這晚上,江晴和葉铮當然也沒心思做別的,早早上了床準備休息。
江晴想到葉飛的狀态,還是不放心:“小飛他真的沒事嗎?”
葉铮道:“沒事,對來他說也算是一個挫折,正好讓他學會,生活中遇到突然的變故,該如何調整。人一輩子不可能一成不變。他以後肯定也還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我不可能每件事都能擋在他前面。”
江晴沉默了片刻:“如果……這是周嘉木做的?”
她是了解周嘉木的,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感情她不敢确定,但她知道他對自己一定有着占有欲,在他心裏,她就是他豢養寵物和鷹犬,自然不會這麽放過她。
按着他的性格,這不過是對她和葉铮在一起的略施薄懲。
或者說,這只是一個警告,一個開始。
葉铮不甚在意笑:“如果真是他做的,那麽你該慶幸,你離開了他,并且不用再為此心虛內疚。”
江晴想了想:“你說得好像也是。”
葉铮笑:“不用擔心,咱們這是法治社會,他做不了什麽的。”
江晴看着他:“為什麽我總是能被你說服。”
“因為我說得有道理。”
江晴點頭:“沒錯,你最有道理。”
隔日江晴比葉铮先起床,可是出了房門,卻沒看到向來早起的葉飛在院子裏澆花打掃,她以為他是心情不好,還在房間裏睡覺,試探着敲了敲門:“小飛……小飛……”
裏面沒有動靜。
這本來并不奇怪,畢竟葉飛很少會回應別人,何況還是剛剛經過自己心愛的救助站被拆。
但江晴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思忖片刻,将門把扭開推開門,那卧室裏的床上,空無一人。
“小飛!”她又大叫了一聲。
聽到動靜的葉铮從旁邊的房間走出來:“怎麽了?”
江晴怔忡地看向他:“小飛好像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冷落铮哥太久今天多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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