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在醫院檢查的時候,受驚吓過度的葉飛, 一直緊緊抱着葉铮, 低聲哭泣。葉铮用盡辦法, 哄了好久, 才勉強昨晚檢查。

好在并沒有什麽內傷,只有一些擦破和淤青。

上藥的時候, 因為疼痛, 葉飛哭得更厲害, 完全不配合。最後醫生沒轍,葉铮只得親自給他上藥。

“很疼嗎?”葉铮半蹲在他跟前,給他手臂擦藥的時候, 見一碰到傷口,他就往回縮,低聲問。

葉飛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只是繼續哭着。

葉铮也不管他能不能聽進去話, 抓着他的手不讓他掙脫,聲音也變得嚴厲:“以後再一個人偷偷跑出去!哥哥就不管你!被壞人賣了哥哥也不管了!”

葉飛怔了片刻, 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伸手将他死死抱住。

他再如何心智不全, 身體卻早就是成年男子, 葉铮又不敢太用力, 怕把他弄疼了,只得溫言軟語繼續哄道:“哥哥怎麽會不管你呢?哥哥是讓你以後不要一個人亂跑!別怕了,哥哥會保護你的。”

好不容易哄好擦完藥, 折騰了半個小時。

江晴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看着兩人。

小木屋在海邊幾年,管理區早就默認它的合理存在,雲澤的人們也早就習慣了它,卻忽然被上面的人要求強拆。

江晴不想用惡意揣測這件事,但也不得不承認,除了是周嘉木做了手腳,不會有其他原因。

因為她選擇和葉铮在一起,選擇回到雲澤,他就要用這種方式來對她略施薄懲威脅她嗎?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也意味着,葉铮和葉飛在雲澤平靜的生活,因為自己而變得無法預計。

她腦子忽然就亂得厲害。

那些暗自憧憬過的将來,一下子就變成了泡影。

也許她真的回不去了,雲澤已經不是她的家,那只是屬于葉铮和葉飛的家,她不應該去打亂他們的生活。

葉飛将藥轉回袋子裏,拍拍哄得差不多的葉飛:“走吧,咱們回家!”說着站起來,看向兩步之遙的江晴,無奈地嘆了口氣,笑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小飛肯定不會再一個人亂跑。”

他說完,站在他身後的葉飛,緊緊地拉住了他結實的手臂,帶着一點恐懼和驚惶。

葉铮轉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記住了嗎?”

葉飛一如既往地沒有反應。

葉铮也沒打算等到他的答案,把藥袋子塞在他手,邁步往外走。

江晴默默跟在他身旁,目光落在葉飛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一時五味雜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上了車,葉飛坐在副駕駛,也仍舊拉着哥哥的手不撒開。

“小飛,哥哥要開車,你松手。“

葉飛置若罔聞。

葉铮無奈地揉了把他的頭,将他的手掰開,在他再次抓上來前,把T恤衣擺塞在他手中:“哥哥要開車,小飛抓着哥哥衣擺就好了。”

葉飛這次倒是從善如流,緊緊抓着他的衣擺沒再動,讓他的右手解放了出來。

啓動車子上路,葉铮似乎才發覺江晴一直沒說話,待車子開上馬路,

她從後視鏡看了眼後面的她,彎了彎唇角:“怎麽了?吓到了?”

江晴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愣了下回神,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我看小飛吓到了?”

葉铮從手套箱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中,不甚在意道:“吓到了也好,免得以後再幹這種事。”

葉飛将煙從他嘴巴裏搶走,塞回手套箱。

葉铮朝他笑了一聲。

他語氣恢複了慣有有的漫不經心,仿佛真的沒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但江晴不會忘記,先前尋找葉飛時的焦躁,以及在木材工廠看到葉飛挨打時的憤怒和痛苦。

江晴默默地看向前方開車的他。她這個位置,只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透着點慵懶和淡然,是她熟悉的葉铮。

她知道葉飛出走對他意味着什麽。他性格再灑脫,也不可能因為葉飛沒有真的出事,就不放在心上。

她想,他應該也猜到了緣由,他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猜不到?

他平日是真的潇灑随意,而現在不過是故作輕松。

他只是不想給她壓力罷了。

她都知道。

江晴思及此,閉上眼睛,靠在有些髒舊的椅背上,沒有再說話。

葉铮微微轉頭,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邊一直抓着衣擺他的葉飛,空出一只手揉了把他的頭發,柔聲道:“很快就回家了!”

一個小時,回到雲澤。

熟悉的環境,讓葉飛放松下來,下車後終于松開了抓着葉铮衣擺的手,飛快地跑進了自家的小院子。

葉铮在後面好笑地叫道:“你慢點,別摔了!”

葉飛也不知有沒有聽,反正沒有回他。

葉铮看向下車的江晴,走過來拉住她的手,笑了笑:“沒事了,你去休息一會兒,我做飯。”

江晴點頭。

明明什麽都沒做,她卻覺得身心俱疲。那種已經消失一段時間的困倦感,又侵襲了她。

葉飛一夜沒睡,也不等哥哥安排,自己鑽回了卧室睡覺。

江晴坐在沙發小憩,葉铮去了廚房忙碌。

他生活方式看起來閑散自由,但她知道他并不真的慵懶。他要照顧一個生活能力欠缺的弟弟,還要管理那支海灘救生隊。他的生過作息規律健康,就算是每天晚上喝酒,隔日也不會起來太晚。

實際上,他所有的閑散都是在有限的範圍內。

也許,他也許并沒有那麽輕松,所以才努力追求輕松。

江晴在沙發上打個盹兒,醒來時,葉铮已經做好飯。

“醒了?那就過來吃飯。”

江晴起身走到餐廳,目光落在餐桌上,是簡單的三菜一湯。

“不用叫小飛?”

葉铮笑:“他昨晚沒睡,這會兒肯定是叫不醒的。我給他留了菜,餓醒了自然會尋着吃。”

于是這頓飯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都沒怎麽說話,氣氛難得有些微妙。

吃完之後,葉铮拍拍手,笑道:“你收拾啊!我去海灘,免得那群家夥亂套。太陽小一點,你再過去,不然等不到旺季結束,你就要變成黑珍珠了。”

江晴點頭:“嗯,你去吧!”

葉铮看了她一眼,起身拉開椅子。走了兩步,江晴忽然叫住:“葉铮!”

“嗯?”葉铮轉頭。

江晴擡頭看他,目光微微閃爍了片刻,才艱難開口:“小木屋的事,應該是周嘉木做的。”

葉铮挑眉:“所以呢?”

江晴喉嚨動了動:“對……不起!”

葉铮低低笑了一聲:“為什麽說對不起?就算是周嘉木做的,和你也沒有關系,因為你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葉铮——”

葉铮伸手制止她想要說的話:“如果你把這裏當成你的家,就不要想那麽多,周嘉木沒什麽可怕的。”他繞到她跟前,俯身吻了吻他的唇,“只要你願意,餘生你就不再是一個人。”

江晴目光閃動,如鲠在喉,心髒最脆弱的地方,仿佛被人掐了一把,再無力反抗掙紮。

“家”。

“不再是一個人”。

這樣的字眼對她來說,如同罂粟一樣誘人。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铮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朝她輕松道:“太陽沒那麽烈了,就來海灘找我。”

他離開後,小樓除了還在安睡的葉飛,就只剩下江晴,有陽剛從窗戶透進來,卻并不炎熱,反倒有種靜好的感覺。

江晴收拾完畢,走到院中葡萄架下的秋千坐着,有帶着海腥味的風吹來,是她少時最熟悉的味道。

她閉上眼睛,身體随着秋千微微擺動,本來彷徨不安的內心忽然就平靜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她忽然睜開眼睛,回到屋內葉铮的卧室,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來收拾好,随着拉鏈嘩地一聲阖上的那一剎那,她已經徹底坐好決定。

她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

拖着行李箱出門時,葉飛恰好醒來,揉着惺忪的眼睛,目不斜視地從她跟前走過去。來到餐廳,打開冰箱,将葉铮留給他的飯菜,放在微波爐加熱。

江晴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道:“小飛,姐姐要離開幾天。”

葉飛抱着一個大海碗坐在餐桌前,吃了兩口,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走到身旁,将她右手擡起來,扒拉下她手腕戴着的一根細銀手鏈。這東西已經有些年頭,并不值錢,是外婆去世前留給自己的。

江晴有些奇怪葉飛的舉止:“小飛,你喜歡這個?”

葉飛将手鏈放進自己褲兜,道:“回來!”

江晴怔了怔,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他怕自己一去不回,所以把自己的東西扣留下來。

“嗯,姐姐肯定回來。”

葉飛沒再搭理她,回到餐桌埋頭吃飯。

江晴擡手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腕,朝餐廳裏的男孩看了看,拖着箱子轉身離去。

在海灘值崗的葉铮一直到傍晚換班,也沒等來江晴。

他回到家,葉铮正蹲在院子裏和他養的花花草草說話,屋子裏沒有其他人的動靜。

“小飛,姐姐呢?”葉铮問。

雖然問了葉飛,但人卻直接走進屋內看了一遍,确實沒看到江晴的身影,推開卧室的門走進去,裏面有收拾過的痕跡,她放在桌面上的物品已經不在了,不在的還有那只行李箱。

葉铮太陽穴跳了跳,疾步出門,朝葉飛問道:“小飛,姐姐去哪裏了?”

葉飛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從褲兜裏掏出那條銀鏈子遞給他。

葉铮當然認識這東西,眉頭不由得皺起來。

葉飛道:“會回來的。”

葉铮問:“你是說姐姐走了?”

葉飛答非所問,還是那句話:“會回來的。”

葉铮将銀鏈子緊緊攥在手中,掏出手機準備給江晴打電話,但調出號碼時,忽然又停下手中動作,然後攤開手掌,看了看上面的手鏈,重重嘆息了一聲。

葉飛忽然又道了一聲:“會回來嗎?”

這一次他用的是問句。

葉铮揉了把他的頭:“會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複更~日更一萬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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