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行(修)

江闕怎麽都想不到,有一天,小姑娘竟會主動親自己,表情微怔,瞳色卻是一下就深了起來。

如同藏匿着魑魅魍魉等窮兇極惡之徒的深淵巨壑,黑黢黢的,喑啞而幽深,沒有一絲光亮透過。

好半晌,他才終于找回些微薄弱的意識,滾了滾艱澀的喉結,嗓音如含了砂礫般粗砺沉啞。

“阿慈,你…”由于緊張,他指節不受控制地蜷曲着,眼尾也逐漸洇染上昳麗的潮紅之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麽。”

他至今仍舊記得那晚,小姑娘攀着他的脖子,哭着啜泣着,被他帶入豔靡堕落的深淵,與共沉淪。

當時她被藥物控制,意識混沌不清。

但是現在呢?

江闕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眉眼,與她糾纏得難舍難分的五指緊了緊,手背上的淡青血管隆起。

在過往的三十年裏,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矛盾過,迫切、急切,乃至是殷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可內心深處卻又誠惶誠恐,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在封建庸古時代,戴着枷鎖鐐铐,跪于朝堂之上,等待着皇帝發落的罪臣。

生怕下一秒,頭頂最煊赫尊貴的那位,檀口微張,簡單一句話,就将他打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可卻還是忍不住存有一絲僥幸心理。

萬一要是無罪赦免呢?

萬一要是……

童年缺愛,再加上這些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經歷,導致江闕非常看重家庭。所以即便有欲念,想疏解的時候,都是自己來,而不是跟圈子裏那些人一樣随便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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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他心裏又認定了聞梨,即便不得對方回應,依舊将自己當做已婚人士般潔身自好,嚴于律己。

可誰知那一夜荒唐沉淪,将原本平靜的假象徹底撕開,讓江闕不得不直面正視這段感情,跟小姑娘坦白。

他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心裏建樹,誰知只是去外面拿個藥,回到酒店後,卻只得到一個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兒和溫度的房間。

那一刻,江闕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是墜入到冰窖裏,涼到觸手生冰,以至于後來再沒膽子張口跟小姑娘表白心跡。

他默默将這一切都通通藏匿在心底,想用實際行動對小姑娘好。甚至還卑劣地利用婚姻将她困在自己身邊,編織一道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讓她慢慢适應自己。

乃至将來有一天,再也離不開他。

可原本他所以為的遙遙無期、可望不可求,卻在這一刻,驟然看到了光明與奇跡的降臨。

這讓他怎能不激動?

江闕呼吸極短的紊亂了下。他靜靜看了聞梨幾秒,冷不丁發力,掐着小姑娘的細腰,小心避開她的傷口,将其抱到自己腿上。

這一下實在是太突然了,聞梨吓了一跳,下意識緊緊攀着男人的肩膀。待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清隽的眉眼便近在眼前。

近到她甚至可以數清他根根分明的纖長眼睫。

聞梨下意識揪緊他的襯衣,磕磕巴巴道:“江、江闕…唔。”

她話沒說完,江闕的大手,就如同富有生命的藤蔓般,攀附蜿蜒而上,最終落在了她後腦傷口周圍脆弱的頭皮上,輕輕揉按。

聞梨只覺頭皮一陣發麻,那種似痛似愉的感覺,順着她本就比常人敏銳的神經末梢傳遍四肢百骸,弄得她頓時渾身激靈了一下。

眯着眼,嗓眼發出道貓崽讨奶喝似的喟嘆聲。

喟嘆之後,又忍不住睜着那雙澄澈的鹿眼,不解地看向江闕。

不知道是逆着光的緣故,還是旁的什麽原因,聞梨只覺他瞳色極深,深到她根本無法窺探到其中一絲一點的情緒。

這個認知讓她頹喪地收回眼,索性全然放松自己,将自己交給男人,任由他給自己做頭皮SPA。

沉溺于這份讓她全身毛孔都忍不住擴張的親昵之中。

只是突然,江闕啞聲開了口,打破這份歲月靜好的脈脈溫情。

“阿慈,難不難受?”

聞梨喉間發出舒服的咕嚕聲,小幅度地搖搖頭,含糊不清地回道:“不難受…唔,很舒服。”

江闕聞言,沉沉‘嗯’了聲,可卻突然停下動作,收回手。

這戛然而止的一下,讓聞梨覺得自己現在心裏面就像有一個小貓爪子在撓似的,癢的慌。

她壓着那份躁動,不解地擡眸看向江闕,下意識緊緊揪着他的衣服,顫聲叫道:“江、江闕…”

“為什麽不肯叫哥哥了。”

江闕抿了下唇,打斷聞梨。

聞梨覺得現在的氣氛委實有些不太對勁,江闕也不太對勁,遂縮縮脖子,期期艾艾地改了口。

“哥、哥哥……”

小姑娘身子骨軟的跟沒有骨頭似的,聲音也軟軟糯糯的,渾身上下就沒有一丁點的攻擊性,完全可以任人為所欲為。

尤其她眼裏的全然信賴,與那點兒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心翼翼與讨好,讓江闕快要瘋魔了。

清明的眼白逐漸被血色暈染,呼吸也漸漸沉重渾濁。

江闕在一片混沌之中,顫抖着伸出手,試探着用指腹,極輕極輕地按了按小姑娘柔軟的唇瓣。

“這樣呢,”江闕清晰地聽到,自己由于緊張,聲音逐漸破碎的不成樣子,“排斥嗎?阿慈。”

聞梨搖搖頭,面紅耳赤地垂着頭,不敢看他攝人的眼。

心裏默默地想:她喜歡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排斥呢?

聞梨不知道,她眼睫低垂的那一下,落在江闕眼裏,滿是小女兒家的嬌柔可人與腼腆羞澀。

那般綽約風情,讓江闕的手有些發軟,直打哆嗦。

可被他囚在心底許久的野獸,卻摩拳擦掌,蠢蠢欲動着。

終于,他忍不住試探着動了動略微僵硬的身子,上身微俯,将身上最柔軟那處,輕輕覆在了小姑娘嬌豔的唇瓣之上。

只不過是蜻蜓點水的一下,稍觸即分,仿佛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又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正在進行着什麽古老儀式,卑微卻又神聖地親吻着佛像金身的腳。

聞梨瞬間瞪大了眼睛,只覺被江闕碰過的那處像是着了火,以燎原之勢,将她整個都吞噬了進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闕,腦子裏在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但最後愣生生卻一個都沒抓住。

她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江闕,興奮激動到眼圈發紅,嘴唇發抖,眼淚也逐漸攢在眼眶打轉。

“這樣呢,”江闕扯扯嘴角,僵硬且不自然地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樣也不難受嗎?阿慈。”

聞梨用力、不停地搖着頭,眼淚瞬間大滴大滴地砸落。

“不難受,不排斥,很舒服,我…”她哽咽着,直白地擡眸看着他,将自己眼底洶湧的愛意,毫無保留地全部都展露出來。

“——我很喜歡。”

聞梨每說一句,江闕眼裏的光就更亮一分,心裏也随之開出一朵又一朵随風搖曳的小花兒來。

到最後,心中滿園春色芳菲,四季爛漫無邊,再無枯樹冰川。

而他,也不再是孤苦伶仃的孑然一人。

心有歸屬,所念所想也都按照自己心中所期盼的那樣得以回複,這讓江闕覺得好開心,好歡喜。

比他一手創立承衍,一步一個腳印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将湯晗以及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人,統統踩在腳底下,都沒有今天、這一刻、這一秒這麽快活過,歡喜過。

他忍着心底悸動,再三确認道:“阿慈,你…”他喉頭微癢,“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聞梨盈盈彎着嘴角笑,眼裏蓄着的淚卻順勢滑落,沿着滑膩光潔的香腮,最終緩緩沒入嘴角。

“我已經長大了,也已經成年了。該上的生理課,國外的老師,也都是有教授的。”她頓了頓,動情地叫道,“——哥哥。”

江闕聞言,不知所措地替她理着鬓邊散落的發絲,嘴唇蠕動,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大C先生,在商場上游刃有餘、殺伐果斷,面對任何問題都能處驚不變地冷靜處理。但在喜歡的人面前,卻活脫脫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莽撞愣頭青。

可這一切,江闕都甘之如饴。

他正絞盡腦汁搜刮着之前在酒店打好的腹稿,想要跟聞梨表衷情,誰知,向來膽怯懦弱的小姑娘,卻比他勇敢,搶先一步。

“其實——”

她攥着江闕的襯衣,肆無忌憚地把原本被熨燙到沒有一絲褶皺的平整襯衣,弄得皺巴巴的。

“其實我…其實那晚、我…我知道是你。”

聞梨在江闕驟然放大的瞳孔裏,清晰看到了自己通紅的臉。她突然就衍生出一種沖動,想要他眼裏永遠只能看到自己的沖動。

遂頓了頓,緩緩道:“——我是心甘情願的,哥哥。”

江闕眼尾通紅更甚,妖嬈的,昳麗的,勾人的,皆是他的風情。

皆是他從未在外人面前展露過的,獨獨只在聞梨面前才能看到的,私人限定的獨有風情。

“阿慈,所以你…你其實都知道?”他眸光微動,“都記得?”

聞梨羞澀地輕輕點了點頭,幅度雖小,但一直緊緊盯着她的江闕卻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莫大的狂喜湧上心頭,他覺得天底下再沒有什麽,比這種付出無限努力後得到同等回報,更讓他覺得滿足的了。

他不知道怎麽說,他發了瘋,他失了語,只能一遍遍又重複喚着那個他最熟悉的名字。

“阿慈…阿慈…阿慈…”

這一聲聲帶了感情,含着念想,聽的聞梨全身緋紅,甚至羞恥的連腳指頭都蜷了起來。

在聞梨心裏,她始終覺得是自己先算計的江闕,理虧在前,遂忍着心中那股子快要将她燒起來的羞恥,仰着頭,怯生生地看着他說。

“哥哥,是你說的,我們是領了證的,是合法的,是受法律保護的,所以我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她頓了頓,紅着眼,小聲卻異常堅定地補充道:

“包括喜歡你這件事。”

這下,江闕腦子裏徹底炸開了花。

他從來都沒想到過,平日裏那麽腼腆害羞的小姑娘,撩撥起人來,竟這般要人命…要他的命。

一念成魔,一瘋成狂。

此刻,江闕在聞梨面前,也已經徹底成瘋成狂。

他啞着嗓音,口中不停地喃喃喚着‘阿慈,我的阿慈’,覺得之前自己做的那一切,用過的所有卑劣的手段,都是為了迎接這一刻的到來。

可直到這一刻真的到來了,江闕卻又覺得自己沒錯。

畢竟就如聞梨說的那樣,她是他一手帶大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那麽自然的,也就沒有人會比他更适合站在她的身邊。

況且,這世上能站在聞梨身邊的男人千千萬。他們可以是親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學,甚至可以是路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那為什麽不能再多他一個呢?

江闕默默地想,曾經的他一無所有,需要仰仗別人的鼻息得以茍活下去,的确不配站在聞梨身邊。

但是這些年來,他走過荊棘叢林,蹚過沼澤泥淖。

現在他覺得,他配。

也可以。

江闕素來情緒內斂,再加上這些年的經歷磨煉,導致他的性子愈發的沉悶克制,就連表達宣洩情緒的方式,都只有‘工作’。

不停地工作,瘋狂地工作,做不同的工作。

但此刻,在面對聞梨時,他卻采用了一種他想都不曾想過的表達情緒的方式——攫取了她的呼吸。

……

繁複的蕾絲窗簾沒拉,月光從落地窗照射進卧室裏,落在粉白的絲質床褥上,也落在兩人的身上。

江闕在這其中,跪坐在聞梨身前,極盡虔誠地盡他所能。

窗簾搖曳,笙笙蕩漾之間,突然,聞梨半截藕臂探出,纖細腕骨上那串松松垮垮的檀木佛珠,随着動作而滑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月光皎皎,照在佛珠手串上,在它沉悶的木質珠身上籠着層朦胧的玉石瑩潤色澤,顯得玲珑剔透。

也将上面橫平豎直的古樸梵語照射的清清楚楚。

那梵語,棱角鋒利而有力道。

筆筆入木三分。

作者有話說:

六點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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