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進組

第42章進組

那不是床戲， 那是藝術！

身為演員，為藝術獻身是一件無比光榮，也無比神聖的事情。被姚鈴鈴這麽賤兮兮的一說， 好像顯得他裴舒圖謀不軌假公濟私似的。

于是——

拍攝周期暫定五個月，在将近一百五十多天見不到面的分別前夕，裴舒給了他一個特大加粗的白眼。

謝霜寧因為有個人通告，是從廣州乘機前往上海的，跟裴舒不同路。

在飛機頭等艙， 謝霜寧拿出早就爛熟于心的劇本翻看，翻了近一個月的本子已經有些陳舊了，寫着《念》字的封面上還沾了些許褐色污漬， 是半個月前謝霜寧熬夜解讀劇本的時候，實在困得慌不小心撞倒了咖啡杯濺上的。

身旁同坐的小玉忍不住探頭過來，問：“謝老師的臺詞不是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嗎？”

“只背臺詞哪裏夠？重點是解析角色的內心。”謝霜寧把劇本拿給小玉看，“每次重讀都有新的感受。”

小玉大吃一驚。

100多頁的劇本， 每一頁都有張貼便簽，尤其是在“周念”高光戲份的地方，邊上空白處都有用紅筆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該怎麽說呢？沒想到謝霜寧會這麽認真！

這不是小玉第一份助理工作， 早在小松介紹他來星程傳媒應聘之前， 他跟過兩個明星， 都不是當紅的流量，屬于那種沒有大明星的命， 卻一身大明星病的作精。

他們業務能力不強，卻各個心比天高，拽的二五八萬一樣。只要錢給的足夠好看，甭管什麽腦殘劇雷劇來之不拒，偏偏拿了高昂片酬卻不好好工作， 劇本不好好讀，臺詞不用心背，全靠那尴尬的AI演技和後期配音。

小玉涉世不深，以為身邊即世界，娛樂圈的明星個個如此。當初小松介紹他來TOMADO，說實話他是有些猶豫的，在得知自己要全權負責謝霜寧衣食起居的時候，他甚至産生了辭職逃跑的念頭。

之前跟的十八線明星尚且耍大牌不把助理當人看，更何況出身豪門的謝公子呢？

不曾料想，謝霜寧非但不狂傲嚣張，反而安靜低調，對他也頗為照顧。年底那會兒TOMADO全員都忙，各種年終商演應接不暇，偏偏他遠在鄉下的媽出了意外，樓梯上掉下去把腿摔骨折了，他急的直飙眼淚，可這邊工作吃緊根本走不開。謝霜寧知道了，二話不說給他訂了當天的機票讓他回家，還給了他一周的假期，說自己這邊沒關系，可以跟裴舒共用一個小松。

這麽說可能有些誇張，但對于當時的小玉來說，謝霜寧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他感激謝老師一輩子！

小玉下定主意了，只要謝霜寧不攆他走，他就一輩子當謝老師的助理。

待人和善，沒有大少爺架子，對待工作也認真敬業，小玉都被他圈粉了。

“謝老師真努力啊，您的劇本跟裴老師的一樣“亂”，他那上面也好多批注。”

謝霜寧聞言輕笑一下，道：“用吊兒郎當的心态去加入一些真正努力的人群裏面，是十分惡心的行為。”

小玉愣了愣，恍然大悟。

從導演到編劇海東葵，從主創人員到後期制作，每個人都在兢兢業業的完成着本職工作，每個人都挖空心思各顯神通、努力的把電影做到更好，最好。而謝霜寧嚴格意義來說，他是正正經經和五線譜為伴，走樂壇的音樂人，靠着外形被導演相中進入劇組拍攝電影，還直接是男主角，甚至免去了試鏡的環節，無論從哪點看，勢必都會引起諸多非議。

術業有專攻，你個搞音樂的來拍什麽電影？

還一上來就是男主？

導演腦子有病？

這是資本硬塞進來混獎的嗎？

大家辛辛苦苦風雨不顧日以繼夜的努力，就是為了讓電影大爆，這種時候塞進來一個業務能力不強說不定還要後期配音的“外行人”進來，是想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嗎？

“謝老師。”小玉鼻子一酸，無比心疼的鼓勵道，“您是有演技的，真的！練習生時期的紀錄片我都看了，公司全方面培養你們，其中就有表演課程，您的成績僅次于裴老師之後，你是有真才實學的！”

謝霜寧被他滿臉不服氣的小模樣逗笑了：“謝謝。”

“我不是在安慰您，我是真心的。”小玉氣勢洶洶道，“誰說歌手不能演戲了？劉X華，張X友，張X榮，不都是雙栖發展嗎，各個都是無法複制的天王巨星！”

謝霜寧展眉一笑，重複道：“謝謝。”

抵達片場天已經擦黑了，裴舒比他航班早，一早就在現場等着了。

劇組人員互相打招呼，所有主創人員共同參與了開機拜神儀式，緊接着，謝霜寧和裴舒被安排去化妝。

片場條件有限，二人共用一個化妝間，同樣在今晚有戲份的幾個飾演同學的男演員進來打招呼，雙方寒暄一番，男演員們到外面空地上抽煙。

“有錢有勢就是好啊，随随便便就當男主，就拿一番，不像咱們，跟條狗似的摸爬滾打幾十年，到頭來還是給人跑龍套的命。”染了一頭黃毛的男演員滿臉惆帳的吞雲吐霧。

“誰說不是呢！”小王唉聲嘆氣一番，又樂觀的笑了笑，“怪就怪咱沒他倆那顏值。”

小孫：“娛樂圈長得漂亮的有多是，咋偏偏是他倆呢？TOMADO的成員，唱唱歌跳跳舞不好嗎？連演藝界的飯碗都要搶，簡直不給人留活路。”

“資本的力量，咱們這種平凡人只有被欺壓的份兒。”

“不是吧，我聽說是張導上趕着求人家來拍的。”

“你可拉倒吧，張導是什麽身份？別人求他還差不多，要我說就是某些人帶資進組，或是背後勢力施加壓力，逼得張導不得不用他罷了。”

“哥們兒，你這話就內涵了。”

“提前聲明，我對謝霜寧可是沒有絲毫偏見的，《魔術師》和《冬雪》我都有聽，我還是他路人粉呢！咱就單單說這事兒，一個歌手偏要往演戲方面橫插一腳，隔行如隔山知不知道？專心把一個行業弄明白就行了，貪心不足蛇吞象，別到時戲沒演好，歌也搞砸了。”

“就怕到時戲演好了，歌也爆了，您就尴尬了。”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暗戳戳嚼舌根的幾個人渾身戰栗，回頭一看來者，全部石化。

裴舒西裝革履的靠着隔斷牆，額前劉海全部梳上去，成熟而威嚴，滿滿的商業精英範兒，渾身上下的氣質和往日的溫柔沉穩截然不同，顯得氣焰嚣張，飛揚跋扈。

“繼續說，謝老師這人不經念叨，您越是唱衰，他飛得越高。”

他笑容滿面的說出這番話，衆人卻聽得毛骨悚然，連連賠不是。

謝霜寧稍晚一步從化妝間出來，看着那群一擁而散的“猴子”，無奈道：“剛來就樹敵？”

裴舒失笑：“他們算敵？”

“……”

不算。

對于叱咤影壇呼風喚雨的裴影帝來說，不配。

對于雅爵集團的少爺來說，更不配。

不值一提的小插曲過後，該開工了。

電影《念》。

謝霜寧飾演周念，裴舒飾演魏遠。

兩個主人公在高中時代相識相知，從互相看不順眼的死對頭到彼此改觀，窺見彼此的閃光點，彼此擔心，彼此在意，最終墜入愛河。

這期間他們共同經歷了很多磨難，同學之間的指指點點，老師所謂的“心理輔導”，雙方家長強烈堅決的反對，終于在高中畢業的時候，二人因外界的幹擾阻礙和自身感情的波折選擇了分手。

因為取景地和演員檔期的關系，電影往往無法按照順序拍，今晚要拍攝的戲份正是整部電影的劇情中期，青年時代，少年已脫去一身稚嫩，曾經清澈的眼底被迫染上了飽經風雨的滄桑。

這是一場自高中一別，時隔八年的再度重逢，兩個二十六歲的前戀人再續前緣的重頭戲！

一上來就是感情激烈碰撞的大戲，這對演員的考驗不是一星半點。

張西顧特別樂觀：“不用擔心，小舒和小寧不是陌生人，從練習生到至今為止也同吃同住兩年了，關系匪淺，默契絕對不一般。”

跟組編劇海東葵欲哭無淚，實在不忍心提醒張西顧——圈內傳言，這倆人不共戴天！

啊，某種程度來說倒是跟電影前期、周念和魏遠的相處模式很像。

開拍之前，張西顧把裴舒和謝霜寧叫到一旁講戲。

“你們心中都深深愛着彼此。”張西顧指着謝霜寧，“但是，你以為他跟前女友複合了，所以你心裏有怨。”

張西顧又指着裴舒，“你以為他另結新歡交了新的男朋友，所以你心裏有恨。”

裴舒點頭。

張西顧看着謝霜寧的眼睛：“你是天生的同性戀，但他不是，他是被你掰彎的，在喜歡你之前他有過女朋友。你本不指望自己能跟他在一起，但突然有一天他跟你表白了，你欣喜若狂，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但是後來你撞見了他跟前女友暧昧的一幕，你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自己只是個玩具，被他一時興起拿起來玩玩而已，但明知如此你還是喜歡他，你一邊怨他的辜負和欺騙，一邊又恨自己自輕自賤對渣男念念不忘，懂吧？”

謝霜寧：“懂。”

懂得不能再懂了。

導演坐到鏡頭後面，各部門就位。

“《念》三十一場一鏡一次，action！”

衆人圍坐在長形的餐桌旁，桌上擺放着燭臺和鮮花，豐盛的西餐和昂貴的紅酒，衆人交杯換盞，氣氛融洽。

謝霜寧垂在桌下的雙手攥得死緊，盤中一筷子沒動的意大利面早就冷掉了。

小王左手拿着高腳杯，右手一把攬過謝霜寧的脖頸，大笑道：“難得的同學聚會，你怎麽死氣沉沉的？來來來喝酒。”

坐在首位的裴舒手裏拿着酒杯，指腹無意識的摩挲着杯沿，冰冷的雙眼緊緊盯着他：“有人在家等你吃燭光晚餐嗎，省着胃呢？”

謝霜寧面色發白，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周總監海量。”裴舒起身，拿起不鏽鋼勺輕輕敲擊杯沿，“周總監今晚要是能把桌上這兩瓶拉菲全喝了，這頓飯，我買單。”

衆人頓時歡呼鼓掌。

“魏總闊氣！”

“周總監，人家還要還房貸呢，這個月又月光族了，拜托拜托！”

他知道魏遠是故意戲弄他，又或者可以說是報複他，讓他下不來臺，讓他醉酒失态，讓他當衆出醜。

他覺得憤怒的同時，心裏更填滿了委屈。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時隔八年再相見，卻是這幅一言難盡的場景。

他真後悔一時心動，跑來參加什麽同學聚會，不然也不會見到這個負心漢。

當初明明是魏遠見異思遷吃鍋望盆，嘴裏說着喜歡自己，背地裏去跟前女友搞暧昧，現在的他卻一副占理的模樣朝自己興師問罪？

謝霜寧怒而起身，幾乎是自暴自棄的抓起桌上拉菲酒瓶狂飲。

既是不肯在魏遠面前服軟，也是懲罰自己的犯賤，這麽多年了，居然還是對這個渣男念念不忘！

“好！”衆人高聲起哄。

裴舒鋒利的眼神瞬間垮了下去，右手緊攥的力道恨不得将不鏽鋼勺活活撅折：“行了，別喝了。”

謝霜寧理都不理，大口大口咕咚下咽。

“周念。”裴舒急切起身，早在對方拿起酒瓶的那一刻他其實就繃不住了，只是他心裏有怨氣，一想到這人背着自己去另結新歡他就恨得牙癢癢。

可周念現在不管不顧的往死裏喝酒，他哪裏還顧得上來氣，急的上去一把将酒瓶搶過來，喝道：“你瘋了？有你這麽喝酒的嗎！”

鮮紅的酒液從唇角流淌下來，順着光潔的脖頸流入白色襯衫的衣領，在鎖骨的位置暈開一片瑰麗的紅。

憔悴，淩亂，又性感。

“你管我？你是我什麽人吶你管我？”謝霜寧發洩似的用力推開裴舒，“留着管你女朋友去！”

裴舒表情一瞬間變得空白：“什麽女朋友？”

“哦，不是女朋友，是變成未婚妻了對吧？”謝霜寧好像喝醉了，被鏡片遮掩在後的眼眶通紅，嗓音也沙啞的厲害，“要結婚了記得給我發請柬，我給你随份子。”

裴舒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在恭喜你。”謝霜寧甩開裴舒的拉扯，從上衣口袋摸出張銀行卡霸氣的摔桌上，“這頓我請。”

言罷，轉身就走。

“卡！”

衆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小孫和小王也愣在當下。

居然，一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