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刺客
禦花園的水榭裏,太後懶散的靠坐在躺椅上,等身邊的小宮女給她修剪指甲。作為當今戚國最高貴的女人,太後保養的很好,一颦一笑間風韻猶存。
她是皇上的生母,也是先皇的發妻。她和先皇伉俪情深,當年先皇撒手人寰,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被先皇捧在手心的太後哭幹了淚水。若非皇帝年幼,朝中大局無人主持,她只怕也會随先皇而去。
“你大哥走的時候,你可知道。”小宮女修剪完了一只手,太後拿起來看了看,十分滿意。她吹了吹手指上的殘留的指甲粉末,擡眼看着面前端坐着喝茶的青年,溫聲問道。
今早梁君末帶兵出征的消息傳到後宮,太後并不意外。其實昨日聽到帶兵的人是趙懷時,太後就隐約有了預感,只是沒想到王丞相會氣的直接昏過去。太後嘆了口氣,知道是王丞相擔心梁君末出事,他人老了,對年輕的小輩自然是恨不得捧在手心裏疼愛。
“知道,大哥并沒有瞞着我。我想叔母多半也猜到了。”梁君時回道,他和梁君末是親兄弟,長相有五分神似。只是他更斯文儒雅,眉眼間和太後有幾分相像。
他爹煜親王和皇上是親兄弟,他娘逸王妃和太後是親姐妹,大家關系親上加親,私底下都稱太後叔母或者姨娘。
太後笑了笑道:“他讓趙懷領兵的時候我就猜到了,這趙懷雖然不會打仗,但他武藝高強,要在戰場上護着你那三腳貓功夫的兄長不是問題。”
“既然如此,叔母為何不提醒外公,他也能有點準備,不至于被我哥氣昏在大殿上。”
一想到王丞相被氣昏的事,作為小輩,梁君時心裏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王丞相年紀大了,要不是看着皇上還年幼,他哥又吊兒郎當,他早就辭官頤養天年。
“父親看小輩總是越看就越覺得你們小,他憂思你哥在戰場上受傷,卻不知道你哥是好不容易等到這種機會,欺上瞞下也要去。我就算說了,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太後嘆了口氣,當年煜親王戰死沙場,衆将士扶棺椁回來之時,她性格倔強的姐姐一頭撞死在棺椁前,追随煜親王而去,留下這年幼的兩兄弟。皇上不忍兩兄弟受苦,将他們接入宮中,養在還是皇後的太後膝下。太後視他們如己出,對他們的性格自然了解。
想起太久以前的往事,太後不禁悲從中來,她從躺椅上坐起來,小宮女給她倒了一杯茶。把杯中的茶水喝完,太後才稍微平複了心緒,戲谑道:“都說女大不中留,我這是養大的外甥不中留。”
“叔母說笑了,不過我哥的心思的确從很久以前就不在這裏。有些人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他不拔不出,終究不痛快。”
梁君時和梁君末朝夕相處,梁君末雖然沒有開口告訴過他什麽,可也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避諱。所以很多東西,梁君時只要稍微一打聽,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根刺要**,必然拔的鮮血淋漓,我是擔心……”太後知道梁君時說的有些人是指誰,正是因為知道,她才沒有過多的約束梁君末。
“罷了,欠的人情總是要還,更何況我們欠的太多。”認清楚現實的太後認命般的嘆息一聲,過去那些艱難歲月裏伸出的援助之手讓她心懷感激,再也說不出阻攔梁君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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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征戰鮮血染紅了丹陽城外的焦土,戰火濃煙遮天蔽日的高空中,烏鴉成群結隊的哀嚎。聲音如泣如訴,哀怨悠長,聽的人後背發寒。
楚雲閑剛下戰馬,就奔走傷兵房,檢查大家的受傷程度。他一身銀色的戰甲上盡是血污,頭盔上的血漬幹涸發黑,渾身濃郁的血腥味,讓人看不清血污下的俊臉。
大戰連連,随軍帶的軍醫不夠,一些在江湖中招募來的郎中被楚雲閑身上的血味一熏,只覺得一頭茹毛飲血的猛獸撲過來,心驚膽戰的愣在原地,手腳冰冷。
楚雲閑沒有閑心去注意這些細節,這次蒙果丹下了狠心強攻,楚家軍雖然讓他铩羽而歸,可自身也死傷慘重。要是蒙果丹再來一次強攻,楚家軍說不定會全軍覆沒。
一想到即将面臨的嚴峻情況,楚雲閑心裏不禁沉了沉。
他寫信給戚國已經七日,戚國那邊沒有回信,不知道是來還是不來。丹陽城背水一戰,當真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身為主将,他不怕死。縱然拼的只剩一兵一卒,他也要拉幾個人墊背。
可是一想到這樣的犧牲是因為帝王權術,而不是保家衛國,楚雲閑內心的悲憤就久久不能平息。他愧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們眼中的亮光還沒有熄滅,心裏懷揣着的依舊是為國捐軀的熱血。
出了傷兵房,被外面的夜風一吹,楚雲閑的心裏滲出一絲寒意。皎月當空,月光落在他銀色的盔甲上,血色越發的深。他一動不動矗立在天地間,仿佛一尊無法撼動的戰神,腳下踩着累累白骨。
月色清冷,也冷不過帝王心。
楚雲閑握緊拳頭,面沉如水。自他從軍征戰以來,遇到過的惡劣戰況比比皆是,卻沒有那一場像如今這般讓人失望心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戰場成了他唯一的歸宿。
庭院深深,雜草無人清理,又長了一茬。楚雲閑脫掉沉重的盔甲,着一身青衣坐在庭院裏喝酒。酒不名貴,城中随處可見,味道辛辣,順着喉嚨下去,有種粗暴的暢快感。
楚雲閑一人悶聲喝了大半壇,院中風起,帶着似有似乎的殺意。楚雲閑一頓,把酒壇子往桌上一放道:“閣下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我軍中好酒無數,閣下出來飲一杯否?”
“酒要配風花雪月,才能顯出一個好字。軍中殺伐過重,酒都帶着血味,我無意驚擾閣下喝酒的興致,只想打聽一個人。”
來人從庭院角落的陰影處走出來,他一身考究的錦衣綢緞,手中折扇輕搖。他面帶三分笑意,眼若桃花。器宇軒昂,氣度不凡。他在院中閑庭信步,和滿城的肅殺格格不入。讓人不禁懷疑這是別處誤闖進來的大家公子,臨危不亂的尋找出路。
待來人走入庭院之中,看清楚雲閑的臉,輕咦一聲眼神發光的嘆道:“好一位月下美人,我收回剛才的話。有你便有風花雪月,酒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人沒個正經樣,話語輕浮戳到楚雲閑的逆鱗。楚雲閑眸光泛冷,眼神落在對方手中描了春宮圖的扇子上,心裏殺意已起。
如今丹陽城戒嚴,這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他的住所已經十分可疑。加上這陌生的長相,華貴的衣飾,楚雲閑可不相信他是個普通人。
壓住心中的殺意,楚雲閑平靜的看向對方,冷冷的問道:“你找誰?”
來人輕笑,徐徐走來,在楚雲閑面前落座,合上那把傷風敗俗的扇子道:“我這人有個壞毛病,看見美人就邁不動腳。今日風月正好,找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負美酒佳人。”
自來熟的登徒浪子,偏偏生了一副正人君子的臉。楚雲閑眸光乍冷,雙手閃電般探出,直取對方的咽喉。
那人反應也快,折扇橫在身前擋住楚雲閑的手,起身離座飄了出去,和楚雲閑拉出一個安全的範圍後,傷心欲絕的捧心道:“我見美人憂思多慮,特意現身開解。美人怎麽不解風情,你那一雙崩山碎石的手落在我身上,我可受不起。”
楚雲閑皺眉,這人的話聽起來,擺明是認識他,卻依舊一口一個美人叫的暢快。分明是有心戲弄,故意占便宜。思及此,楚雲閑殺意橫生,本想活捉的念頭淡去,下手毫不留情。
來人武功極差,楚雲閑只和對方過了三招,就試出對方的深淺。若非對方身法詭異,一身輕功出神入化,在楚雲閑的手裏還走不了十招。
十招一過,對方就有些力不從心。楚雲閑占據上風,下手狠辣,對方身上幾處挂彩,急忙拉開和楚雲閑的距離。不想楚雲閑越戰越勇,逐漸跟上他的速度,讓他無處可逃。
正面挨了楚雲閑一掌,對方身形不穩的飄出去,揉着發疼的胸膛,龇牙咧嘴道:“不過切磋兩招,你下手也忒狠了。”
楚雲閑罔若未聞,掌風挾奔雷之勢,眨眼便到了來人面前。勁風吹動來人的頭發,他一動不動,烏黑發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雲閑,嘴角帶着高深莫測的笑意。
“将軍,手下留情。”
來人身側探出一柄沒有出鞘的古樸長劍橫在身前,輕易的擋住楚雲閑的雷霆一擊。持劍的錦衣少年沐着月光,面容沉靜嚴肅。他單手護着身後的人,長劍往前一推,阻了楚雲閑的攻擊。
楚雲閑心中一凜,後退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他剛才那一掌雖未用盡全力,但也勁力十足。可少年只是随意一擋,便将力道全部化去。而且他竟不知這個少年何時出現在院中,一絲異樣也未察覺,好似這人本來就站在這裏一樣。
楚雲閑心中警鈴大作,正欲呼喊外面的人戒嚴,就看見少年對他擡手一拜,行了一個江湖上的禮節道:“在下趙懷,見過楚将軍。我家王爺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将軍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放在心上。”
楚雲閑怔住,趙懷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戚國趙将軍的獨子。趙懷出現在這裏,還把剛才的登徒浪子叫做王爺。楚雲閑想起了什麽,猛的擡頭仔細的打量登徒浪子兩眼,對方的樣貌逐漸和年少時的那個混蛋重合。
那一瞬間,楚雲閑心中氣血翻湧而上,年少被戲弄的恨意和今日被戲弄的殺意交織在一起,面色青白交錯。他垂下的雙手青筋暴起,雙拳緊握,聽的見骨骼咯吱作響的聲音。
趙懷對危險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覺,他握緊手中的長劍,做出防禦的姿态,提防楚雲閑突然發難。
楚雲閑卻只是嘲諷的看了他一眼,提氣喝道:“來人,抓刺客。”
梁君末:“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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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