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入敵營
蒙果丹犯境攻下寧城,南國邊境兵荒馬亂,百姓流離失所,拖家帶口背井離鄉。附近的村落很多成為死鎮,偶爾有一兩戶留下,也是上了年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腿腳不便,走不利索,只好留在村中等死。
村子裏原本還有點糧食,可是被附近上山的土匪趁火打劫幾次,已經空空如也。這群老人只好挖野菜,挖樹根填飽肚子。有些實在沒力氣刨野菜,餓極了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吃。
村子裏唯一的一口水井,前幾天剛有活不下去的兩個老人跳進去,屍體沉到井底。這是村中唯一的水源,即便知道水中有什麽,活下來的人還是麻木的喝下去。他們早已生活在地獄,看不見天日。別說是喝屍水,就算吃着人肉,喝着人血,他們也不覺的有什麽不妥。
一隊逃亡多日的賣藝人路過此地,有人口渴下來喝水。水桶剛丢下去就感覺砸到了什麽東西,打水的小夥子下意識的埋頭去看,吓的魂飛魄散,跌坐在地。
井底的屍體泡的發脹浮上來,臉泡的發白,有蛆蟲在水面上扭動。
小夥子胃裏一陣翻湧,轉頭就吐了起來。他也多日沒有進食,胃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只嘔出幾口酸水。
尚有活着的老人坐在屋檐下,毫無生氣的朝這邊看一眼,雙目無神。
隊裏的其他人見小夥子久久不歸,就派人來尋。小夥子揮着手不讓對方靠近,撐口氣站起來,拉着對方發瘋一樣的朝外跑。
戰亂可怕,比戰亂更可怕的是活在沒有明天的真實地獄裏,太陽永遠無法升起。
賣藝人的隊伍裏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她們和行李一起留在一輛破舊的牛車上,身上的羅裙沾滿了泥土。拉車的牛已經很老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姑娘們等着小夥子帶水來,小夥子卻空手而歸。有人輕聲詢問發生了什麽事,小夥子把自己看見的那一幕原原本本的講出來。
有幾個姑娘當場臉色煞白,險些吓昏過去。唯有最中間的那位冷着臉,遙望了一眼小夥子身後的村莊,沉痛的低下頭,命令道:“走,去其他地方找水。”
這姑娘明顯是這群人的領頭人,聽見她這樣說,其他人都不敢違背,開始新的逃亡。
只是他們這次還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隊騎兵揮舞着大刀從遠處狂奔而來,馬蹄帶起大片大片的塵土,遮天蔽日。
來兵穿着胡夷的服飾,把賣藝人團團圍住。
領隊的目光落在牛車上,忽然亮起來,大笑道:“哈哈哈,他姥姥的,剛力那家夥在這周圍奔波了三四天都沒找到合适的美人。今天本大爺只是随便出來轉悠一圈就遇上一群,該老子加官進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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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高興的不行,馬車上的姑娘們害怕的朝中間的姑娘靠攏,吓得瑟瑟發抖。男人們都緊張的操起家夥,底氣不足的質問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幹你娘們兒。”領隊粗魯的罵道,對士兵使了個眼神道:“來,把帶把的都給我砍了,留下這群小娘們帶走。”
士兵們得令,拔出腰間的彎刀。胡夷的彎刀如月,吹毛斷發,齊刷刷的朝那些男人們砍去。刀鋒砍斷男人們抵抗的武器,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女人們禁不住發出尖叫,痛哭起來。
“住手!”千鈞一發之際,冷面姑娘高聲制止,她從姑娘堆裏站起來,眼神兇惡的盯着馬背上的領頭人道:“我們投降跟你走,不然魚死網破,你一個人也帶不回去。”
剛才只是随便一掃,這會兒冷面姑娘站起來,領頭人才發現她生了一副好樣貌。連日的風塵蓋不住她的美貌,她動怒的時候面容極盛。
領隊吞了吞口水,色眯眯的盯着冷面姑娘看了許久,調笑道:“小娘們長的不錯,把你名字告訴我,我放了這些男人。不僅放了,我還可以帶他們去軍營。只要他們老實一點,肯給我們賣命,我們不會少他們一口飯吃。”
胡夷攻下寧城,從城裏逃走的人很多,城中現在正缺可用的苦力。領隊殺心沒剛才重,加上美人求情,自然願意大度一次。
冷面姑娘懷疑的看着領隊,絲毫沒有放松:“你這話當真?”
“我羅匕夫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領隊胸脯拍的啪啪響,就差沒有指天發誓。
冷面姑娘這才像松了口氣似的,态度也沒剛才那麽強硬,只是聲音依舊冷清:“梁仙雲。”
“仙雲,這名字真不錯,和你真配。”美人示弱以後,又是一番風味,羅匕夫看的色心大動。若不是蒙果丹積威甚重,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美人據為己有。
**的眼神看的梁仙雲心中反胃,她低下頭掩蓋眼中的殺意,攏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
胡夷居住在荒野之地,常年茹毛飲血,作風粗野,素來沒有什麽禮節。曾經被南國的文官說是未開化的野人,受到諸多鄙夷。
身為胡夷的大将,蒙果丹和一般的胡夷人沒有什麽兩樣。他身材高大,八尺有餘,肌肉健碩,體型就像一座小山。一張粗狂的臉上留了大把胡子,眼神銳利的像平原上的飛鷹。他的手掌張開,比身邊侍女的臉還要寬大,手掌厚實,常年握刀留下不少的繭子,有些粗糙。
攻占寧城後,他在此地修建起了一座酒肉池林。被士兵們抓來的美人都被關押在這裏,終日惶恐不安。蒙果丹來了興致就會讓人把她們帶上來玩,胡夷人女性的地位不高,一個女子侍奉多個丈夫是常事。所以蒙果丹要玩,也不會避開部下。
這段日子附近村落的人逃的逃,死的死,負責抓人的剛力已經很久沒有給蒙果丹進獻美人。蒙果丹看軍營裏的那些女人都看的有些厭煩了,動起手來毫無分寸。昨夜一人不堪受辱咬舌自盡,更是徹底的敗壞了蒙果丹的興致。
他怒從心起,讓人把那女子的屍體剝光了挂在軍營外面示衆。胡夷人習以為常,其他美人心中蒙上一層陰影,一想到自己的命運也會如此,就忍不住以淚洗面,痛苦絕望。
羅匕夫帶着梁仙雲他們一到軍營,就男女分開押送。男子被押下去關起來,女子被羅匕夫帶着去見蒙果丹。有人眼尖看到被吊起來的屍體,尖叫一聲。
羅匕夫不以為然,好似死去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牲畜一樣。
“那娘們兒不識好歹,我們将軍正在興頭上她居然咬舌自盡。将軍說了把她吊在這裏示衆三日,讓其他人都好好看看,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輕描淡寫的話把人命當做草芥,徹底的激怒了梁仙雲,她面沉如水,眼中殺機畢現,正要起身卻被一人牢牢抱住。
“仙雲姐姐,我害怕。”沖過來壓住梁仙雲的少女哭紅了雙眼,她擡起頭小幅度的對梁仙雲搖頭,嘴唇一張一合勸梁仙雲不要沖動。
少女的眼中滿是淚水和悲痛,她的力氣不大,梁仙雲只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掙脫。
羅匕夫注意到這個情況,扭過頭來嬉笑道:“小妞別怕,我們将軍肯定會把你姐姐留下,把你們賞給我們這些屬下。我等下把你要過來,好好疼你。”
充滿侮辱性的語言被羅匕夫說的就像是大恩大德一樣,梁仙雲的手背青筋暴起,眼中血紅一片。抱着她的少女哀求似的低聲道:“姐姐。”
其他的幾個人見狀,也都靠過來,眼神裏寫滿了哀求。
梁仙雲低下頭,心中的自責和愧疚就像潮水一般,怒焰已經布滿全身,他卻不能發洩出來。
羅匕夫已經到了蒙果丹的住所,他讓士兵好生的看管這些女子,自己進門去邀功。
等羅匕夫一走,抱着梁仙雲的少女才低聲道:“楚将軍,我們知道你心裏難受,恨不得把這些的人殺個幹淨。可是這裏大軍四萬餘,你一個人怎麽鬥的過?算青兒求你,你忍一時之氣,別壞了和王爺的大計。”
梁仙雲沒有說話,灼熱的淚水滴在少女的臉上。少女意識到她抱着的人在哭,淚水猛然決堤,她咬牙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等心中讓人喘不上氣的刺痛緩過去,才輕拍着梁仙雲僵直的脊背安慰道:“楚将軍,這不怪你。”
自古以來,兩軍交戰,最受苦的就是百姓。此番潛伏一路走來,化名梁仙雲讓楚雲閑看見太多在丹陽城看不見的景象,比以往更凄涼殘酷。他心如刀割,自責愧疚。
他身為将士理應保家衛國安民,可如今是一樣都沒做到。國土不全家不寧,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身立命,少女淪為軍妓受人欺辱。楚雲閑攥緊了拳頭,胸腔中醞釀着怒焰,咬牙發誓要讓蒙果丹等人付出代價。
羅匕夫進門去請蒙果丹,不一會兒蒙果丹就跟着他出來,一眼掃到筆直坐着的楚雲閑。楚雲閑的女裝有精心的修飾過,和男裝的樣子截然不同。他的女裝有種盛氣淩人的美感,豔麗之姿猶如忘川河畔的曼陀羅華。妖嬈和神秘共存,美的驚心動魄。
他不需要用眼神,用唇,用聲音,用身體來刻意的勾引你。只需要站在那兒,就是勾魂奪魄的妖精。
蒙果丹看的口幹舌燥,他這兩月來,見過的美人無數,或嬌媚,或靈巧,或清雅,或端莊……可見了他無一例外的瑟瑟發抖,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唯有今日這人,美豔逼人,渾身帶刺。
男人的征服欲也只有面對這種美人才能被徹底的挑起來。
楚雲閑察覺到蒙果丹的視線,将身邊的這些女子護住,提防蒙果丹為難她們。
蒙果丹卻全然不顧這些人,他的眼中只有楚雲閑,大步流星走到他的面前,将他猛的拽過去抗在肩上。
楚雲閑裝模作樣的掙紮起來,身後的姑娘們也驚慌失措的喊着姐姐、姐姐。
蒙果丹充耳不聞,将楚雲閑抱進屋摔在床上,整個人壓下去。楚雲閑敏捷地往旁邊一滾,沒讓蒙果丹壓個正着。
蒙果丹輕咦一聲,伸手來抓楚雲閑的腳,楚雲閑避開,縮到床腳道:“我們進了軍營都是将軍的人,将軍何苦如此着急?我們大家逃亡數日,沒吃飽飯,沒睡好覺,連沐浴都不曾。将軍不想玩的不盡興,還請給仙雲一點休息的時間。”
楚雲閑聲音清冷,帶了一點顫音,渾身發抖。蒙果丹只當是自己吓到他,他一時害怕才會如此。卻不知道楚雲閑是氣的發抖,恨不得現在就将他的項上人頭擰下來做球。
蒙果丹**難耐,卻也知道楚雲閑說的是實話。他們逃亡多日,一身風霜,神色間滿是疲憊。蒙果丹知道最近的女人不好抓,好不容易得了個尤物,他還想多玩一段時間。
“既然美人都這樣說了,本将軍就給你兩天的時間休息。”蒙果丹的手在楚雲閑的臉上摸了一把,美滋滋的笑道:“包括和你一起的那些女人,本将軍也不為難她們,讓她們和你住在一起。至于男人,我不殺他們已經仁至義盡,想要我放了,恐怕不行。”
“到了将軍的地盤就是将軍的人,将軍想怎樣處置都是将軍的事。”
楚雲閑順着說了一句,蒙果丹心情大悅,讓羅匕夫把楚雲閑等人帶下去安排住所。
楚雲閑踏出門,外面的姑娘們慌忙過來把他護着。青兒見他把自己的手掐出血,心疼的掰開他的手指,淚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心裏有些埋怨她們家王爺。
戚國軍營,梁君末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憂心忡忡的眺望寧城的方向,心裏懊悔萬分。
他本意只是設個美人計,讓楚雲閑涉險探明城中情況。卻不想高估了自己的容忍度,一想到楚雲閑此刻正在敵方陣營,被那些人的眼神色眯眯的盯着,梁君末心裏就像喝了一壇子醋,酸的不行。
果然,美人計這種事應該讓楚雲閑用在他身上。實在是便宜了蒙果丹,來日攻下寧城,他非閹了蒙果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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