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信任
一展繪了富貴牡丹圖的屏風在房間裏隔出一個新的小空間, 一張擺琴的矮桌長度剛夠放下七弦琴。楚雲閑盤膝坐在矮桌一方,調試琴音後,撥動琴弦。
袅袅琴音悠揚動聽, 隔着屏風看人仿佛霧裏看花,并不真切。張達等人已經和其他姑娘推杯換盞,梁君末一個人坐在一方,悠閑的喝酒, 目光落在屏風後面, 盯着彈琴的人, 一動不動。
李玉寒取笑他是看得到吃不着,心癢難耐。
“我看我們還是別在這裏打攪王爺,讓他和仙雲單獨聊聊。”
張達看出梁君末的心思, 跟着附和。從仙雲進來,梁君末的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那個眼神并不輕佻, 反而是欣賞和愛慕。這樣赤|裸的眼神, 更加深張達剛才的猜測!
“這感情好, 我們大家酒也喝的差不多, 是該休息。”李玉寒笑道, 看向素音。
素音會意。攀上張達的胳膊,依偎在他懷裏,輕聲細語的誘|惑道:“春宵苦短,大人可別浪費。”
“好說好說。”美人張達抓着素音的手,牽着她起身,對梁君末道:“梁王爺,先走一步。”
話畢,他率先走出去,另外兩名官員随後。李玉寒跟着站起身, 屏風後面的琴音沒有停,他拿起一壺酒到梁君末身邊,把酒放到他面前,狹促道:“春宵苦短……只希望對于你而言,不是太長……”
梁君末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收斂幹淨,心底火氣上湧,一把抓住李玉寒的衣襟把他拉趴下來,另一只手揮動拳頭,砸在他臉上。
“王八蛋,你怎麽把他帶來了?”梁君末氣急敗壞的吼道。
“怎麽,怕他看見你和別的女人你侬我侬,然後不讓你上|床,你心裏怨我咯!不過你好好想想,我這也是在幫你。仙雲性子冷,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他喜不喜歡你。這是個好機會,正好讓他知道自己心裏對你的感覺。”李玉寒沒擋住梁君末的手,被他打的一個趔趄。手裏的酒壺落在地上,啪嗒一聲脆響。
梁君末餘怒未消,罵道:“閉嘴,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弱點,你還把人往張達面前推……”
争吵聲不停,琴聲先停。楚雲閑站起身,從屏風後面出來,看都不看兩個人,徑直走到門口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張達沒想到會有人開門,險些跌倒,把楚雲閑吓一跳。
屋子裏剛才還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迅速分開,整理好衣服,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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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人不去度良宵,可是還有事?”
梁君末問道,那個口氣并不友善,有種被人撞破秘密的惱羞成怒感。
張達陪笑道:“我剛才忘了告訴王爺,請你轉達邵公子明日要走的消息。”
邵茗跟着使臣前來自然也要跟着使臣離開。梁君末點頭說他知曉,問他還有沒有其他事。張達知道打攪梁君末的雅興,忙說沒有,轉身離開。
“這老狐貍還真聽牆角。”
等人一走,李玉寒這才恢複本性罵出聲。剛才他和梁君末只是詐一詐,真沒想到門外有人。被張達吓一跳的不止楚雲閑,他們兩個亦然。
“上來就和我東拉西扯,看來他們還有疑慮。”梁君末皺眉,他原以為太|子|黨派是下定決心,沒想到還是試探。這幫老家夥,真心不好對付。
李玉寒嘆口氣,朝門口看一眼,發現楚雲閑已經走的沒影。
“梁君末,你恐怕還有一個麻煩。”李玉寒指着大開的房門,低聲道:“剛才仙雲一直在隔壁,你的話他都聽見了。”
梁君末一愣,猛然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對李玉寒罵了句混賬,趕緊去追楚雲閑。剛才那些話都是做戲之言,并非實話。楚雲閑事先不知道計劃,聽在心裏非得誤會不可。
因為是扮做風|塵女子,楚雲閑穿的衣服并不厚實。屋子裏面燒有碳火,并不覺得冷。現在走出門,被外面的冷氣一吹,楚雲閑只覺得那股寒意順着皮膚鑽進去,骨頭縫裏都在冒冷氣。
可是身體再冷也冷不過心,梁君末的話就像是冰錐紮進他的心裏。
楚雲閑不知道李玉寒把自己帶過去的目的是什麽,梁君末的話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他分不出來。因為從一開始,梁君末就說過他求親能成功,是因為幫皇上下了自己的兵權。楚雲閑心裏太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花燈會的夜晚人聲鼎沸,周圍的喧嚣讓楚雲閑覺得自己更孤寂。絢爛多彩的花燈掠過眼底,楚雲閑微擡頭,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楚雲閑眨眼,越來越多的雪花片落下來,冬季的第一場雪來臨。
“這位姑娘,不知道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熱茶。”
提着花燈的公子哥看見楚雲閑一個人站在大街上,身邊沒有跟随的侍女,手裏也沒有花燈,只是傻傻的站着,任由白雪落滿肩頭。美人面容冷豔,雙目黯然,正在神傷之中。公子哥看的心生感觸,不自覺的走過來詢問。
楚雲閑聽見聲音偏頭茫然的看着對方,雪花在臉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他渾身一冷,禁不住打個寒顫。
公子哥見他穿的單薄,憐惜之意頓生,連忙脫下自己的披風給他披上。
“姑娘可是遇見什麽傷心事?雪夜寒冷,姑娘若不嫌棄,我送你回去可好?”公子哥又道,覺得自己今夜豔福不淺。
楚雲閑面無表情的看着公子哥,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反應。
公子哥見他沒有拒絕,以為他是同意,便大膽的走過來,把他攬進懷裏。陌生的氣息讓楚雲閑回過神來,警覺地推開對方。只不過他的手還沒碰到對方,一道人影就飛奔過來,一拳砸在公子哥的臉上,把人打的倒退幾步。
梁君末追着楚雲閑出來,因為楚雲閑走的太快,他小跑一段路程才追上。花燈會上人來人往,明明楚雲閑就在自己眼前不遠處,卻因為人潮湧動,半天都追不上。梁君末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見楚雲閑停下,他心裏還來不及高興,就看見有人上前搭讪。
楚雲閑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梁君末怒火中燒。過來也不問緣由,直接把對方當登徒子打一頓。
砸了一拳梁君末方才解氣,把楚雲閑攬進懷裏,問他有沒有事。梁君末的氣息和公子哥截然不同,讓楚雲閑覺得熟悉,不自覺的依戀。楚雲閑擡頭看着他,關切的神情不似作假,卻讓楚雲閑覺得更難受。想要問一句為什麽,又覺得自作多情,沒有問出口。
他擡手推開梁君末,解開身上的披風丢給倒黴的公子哥,轉身離開。
“逸之,”懷裏的溫度驟然一空,梁君末呼喚一聲。楚雲閑只是身體一頓,沒有停下,又繼續往前。
梁君末暗嘆一聲糟糕,楚雲閑定然是誤會了。梁君末要追上去解釋,卻被人抓住胳膊。剛被他打的公子哥捂着臉道:“你這人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
梁君末甩開那人的手,回身看着他道:“你說什麽?”
公子哥一驚,認出他是梁君末,吓的面如土色:“大王爺恕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
“念你無心之過,今夜不和你計較。”
梁君末丢下這句話走的沒影,莫名其妙挨打的公子哥見他神色匆匆,在想想剛才那位姑娘,不解的站在原地嘀咕。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前些日子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還在談論的梁君末和楚雲閑感情深厚,怎麽今夜自己就撞見王爺偷|腥?
楚雲閑心情糟糕透頂,一點也不想回王府。可是除了王府,這戚國沒有半點他的容身之地。異國他鄉,他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楚雲閑還是回到煜王府。這些日子,他早在不知不覺間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大人以為我坐上那個位置以後,還能留着他嗎?”
梁君末的話毫無征兆的再一次響起,楚雲閑站在原地,看着煜王府三個大字,壓下心裏的刺痛。從花街一路走過來,他依舊心緒難平。不敢質問梁君末,就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要對梁君末有信心。
可信任這種東西,怎麽可能那麽容易。
“将軍,你終于回來了。”
煜王府的大門從裏面打開,探頭出來的青兒看見楚雲閑站在外面,提起的心終于放回肚子裏。小跑出來,臉上帶着由衷的淺淺笑意。
楚雲閑擡頭看着她,從離開南國到戚國,這一路也就只有青兒的笑從來沒有變過。
“青兒,你也在騙我嗎?”
楚雲閑張開手臂把走過來的青兒抱着,在她耳邊低聲質問。話雖如此,口氣卻悲戚低啞,壓抑的情感宣洩而出。質問變了味道,更像是在自嘲。
擁抱來的突然,饒是青兒也不由一愣,不知道該不該推開楚雲閑。錯過楚雲閑的肩膀,青兒看見梁君末從夜色裏大步過來,見到這一幕後放慢腳步,最後徹底停下來。
“将軍、王爺,你們這是怎麽了?”青兒不解的問道,話才說完,就察覺到溫熱的熱體滴進脖子裏。她心裏一顫,這種感覺并不陌生。當初楚雲閑在胡夷大營時,也曾這樣哭過。
難道将軍已經知道林墨的事?青兒心裏冒出這個疑問,但很快又被她否定。因為看楚雲閑這個樣子,明明是和梁君末有嫌隙。
梁君末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重新邁動步子過來。
“逸之,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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