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VIP]
入春之後周笙白也就不怕雙翼被寒風凍僵了, 前往西堂的一路,他與丁清都是飛過去的。
以前周笙白只有一個人,飛到哪兒便在哪兒歇着, 反正只要不是在窺天山上的石床上,他在哪兒休息都一樣。
這回來到西堂身邊多了個丁清,小瘋子以前過的日子已經夠苦了,風餐露宿家常便飯,周笙白舍不得她再吃苦, 到了傍晚便選着城鎮住下, 還得挑一家看上去較好的客棧。
如此耽擱一番,等他們到了西堂境內, 已經過去半個月。
沿途經過了韻山,丁清指着山頂唔了兩聲, 拉着周笙白下去找窮蛇。
周笙白來西堂确有目的,中途不曾改變過半分方向, 丁清卻滿腦子想着他餓的事兒。
窮蛇是惡鬼, 從外形上來看, 也是個令人頗為惡心的鬼。
韻山山洞尤其多,每一個山洞裏都白骨累累, 還有一些未完全腐爛的屍體。蛇性寒,會冬眠, 初春的天雖逐漸暖和,山裏的氣候卻不會讓窮蛇那麽早出來覓食,依丁清的了解,她多半還在洞裏藏着, 食物累累。
半日功夫, 丁清找到了她的老巢, 事實也如她猜測的那般,入了窮蛇的山洞便能聞見一股死氣沉沉與腐朽的味道。
山洞內泥土裏滲出的水滴答滴答滴在二人肩上,周笙白跟在丁清身後有些嫌惡地皺着眉,等二人瞧見洞內景象時,不禁感嘆,這也算是一種奇觀。
山洞裏滿是男人的屍體,手臂勾着大腿,由一個個身軀圍成了蛇窩。赤身的男人們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肉貼肉,其中還有幾個腐爛了的,身上泛着青灰色,尤其顯眼。
窮蛇就睡在裏面,那是個半人半蛇的惡鬼,女人淩亂幹枯的發絲幾乎遮蔽了整個身軀,年邁的臉上滿是皺紋,大張的嘴裏還含着一樣物事,涎水流在了屍體的大腿上。
丁清的眼前被人遮住,周笙白伸手捂着她,把人直接帶入了懷中。
所以他是怎麽站在原地抱着她,吃掉窮蛇的,丁清也沒看見,她只聽見屍體散落一地的聲音,甚至沒聽見窮蛇的尖叫。
惡鬼是在睡夢中消失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踏足了她的領地。
出洞府時,丁清被周笙白牽着手,說起了她知道窮蛇的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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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蛇原是一個養蛇女,毒蛇取膽可值千金,她原本長得還行,也有一個情郎約好了成婚的日子,誰知因為一次中毒窮蛇被毀容,情郎也棄她而去。
與那些傷心便去尋死的女子不同,窮蛇依舊過好自己的日子,只是從那之後她對男人再提不起興趣,反而漸漸對養在身邊的蟒蛇起了愛意。
後來她便與蟒蛇在一起了,女子身上能得快感之處不少,那蛇與她相處也算和諧。
後來窮蛇年邁,人蛇歡好時蟒蛇頂穿了她的肺腑,窮蛇死了,二者的魂魄也融為一體。
故而窮蛇半人半蛇,住在陰寒的韻山裏,她的蛇尾可以繞山下一圈,凡是入山的男人,都被她卷來吃了。
周笙白聽她說起這些煞有其事的故事,便問:“這些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丁清道:“我第二任老大說給手下聽的,他想收了窮蛇做大将,但窮蛇只喜歡待在山洞裏。”
周笙白聽丁清提起她的“第二任老大”,這稱呼怎麽品怎麽不是滋味兒,本想問問她那老大在何地方,一并吃了算了,嘴才張他又想起來。
丁清說她前面認過的老大都被周笙白吃了,想來也不是多厲害的鬼,他甚至都不記得了。
那些話被她輕松說出,可事實上在惡鬼底下當手下,哪是那麽容易的事。小瘋子以前經歷過許多,周笙白拉着人的手又緊了些,只想把人護好了。
“山洞裏看見的,都忘了。”他抱起丁清飛出韻山時突然說了句這樣的話。
丁清咦了聲:“你吃窮蛇的時候我被蒙住了眼,什麽也沒看見啊。”
“我是說……”周笙白突然開不了口。
他是說窮蛇那種含着男人某物沉眠的睡姿。
丁清莫名開了竅,周笙白欲言又止,她偏反應過來了,入寒陰洞後,她也就只來得及看見那一個畫面了。
“那……那也能理解嘛。”小瘋子語出驚人:“青樓裏的女人男人們,也總那樣的。”
“……”周笙白心率亂了。
那一瞬二人幾乎是垂直往下落了十幾尺,快落地前他才堪堪穩住了雙翼,卻也沒心思飛了。
周笙白抱着丁清站在了棵老樹扭曲的樹杈上,先緩一緩過快的心跳。
她将那事看得很尋常,坦然處之。
“老大,你……”丁清見周笙白眼尾都紅了,心中疑惑,猜測他莫非是從未見過,所以震驚也疑惑?
思來想去,丁清只能道一句:“你若對此事不懂,可以問我。”
“你懂多少?”周笙白瞥丁清的眼神都快帶刀了。
丁清唔了聲:“大致都懂些。”
她以前給青樓送過柴火,青樓後巷人少污穢,總能碰到愛打野食的。有錢人可包一層樓供己消遣玩樂,囊中略顯羞澀的那些人,各種不可示人的癖好,往往就在那處發生。
見周笙白不說話,丁清道:“你若問不出口也無礙,我知道一般青樓後街的巷角裏有賣此類畫本……”
一掌貼上了唇,丁清被周笙白捂住嘴,後者桃花眼似是惱羞成怒地瞪着她,道了句:“不許再說了。”
丁清呼出的熱氣掃得他掌心微癢,直至小瘋子點頭了,周笙白才側過臉閉上眼,似是認命地嘆了口氣,再抱她重飛碧空。
雨水過,再幾日便是驚蟄。
凡到驚蟄,西堂的大小城鎮裏總會有些熱鬧的習俗,丁清生前本就是西堂人,活着時的大半時光也是在西堂度過的,只有流亡的日子跟着一些人走過中堂邊境,并未深入。
丁清對故土的歸屬感很淡漠,也沒什麽近鄉情怯的心思。
對于西堂的習俗,丁清記得不太清楚,故而她與周笙白所住的鎮子張燈結彩時,丁清有些稀奇地湊到窗邊去看。
客棧小二見她是外鄉人,分外熱情地介紹了今年驚蟄的節目。
這些天丁清都是被周笙白帶着在天上飛的,起初還能根據地形認得一些城池。後來越走越偏,可能大半日才能遇上人煙,幾座山巒之後,入眼所見的一切便都開始陌生了。
西堂也有許多她沒去過的地方,就好比幾乎與世隔絕的仙水鎮。
仙水鎮中有許多條穿插在鎮子裏的小河,整個鎮子是落于水上的,拱橋尤其多,船更多。哪怕是對着窗戶能拉手的房屋縫隙間,都能過一條細長如柳葉的宅船。
前幾日西堂的氣候還算暖和,一些加棉的衣裳就不能穿了,到這兒忽而生了些冷意,丁清出門都得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風。
她原以為是因為仙水鎮位于水上,自然涼爽,聽小二介紹才知原來并非如此。
小二道:“姑娘怕是沒細瞧西側,那裏有一座山。”
丁清順着對方指的方向看去,眯起雙眼才能在陽光下瞧見一座山的輪廓,見到後她立刻睜圓了眼,啧啧稱奇:“還真是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冰山,和天是一樣的顏色,陽光照在上頭倒映着碧空白雲,若不細瞧,只會讓人以為山與天本為一物。
“那是拜天冰山,據說山裏面還住着神仙呢。”小二嘿嘿一笑:“咱們鎮子裏的水都是從那山上流下來的,天氣轉暖,鎮上的水就多,等到了最寒的天裏,這些水都要結冰,能在上頭走人的。”
丁清沒聽過拜天冰山,但這地方已算是西堂往西的邊境,聽老一輩的人說,五堂中除了中堂之外,其餘幾堂延伸的邊境都是一片渺茫,那裏是人還不能去到的地方。
也不是沒人試探過邊境的盡頭,只是凡是踏入杳無人煙之地的,都沒能活着回來,就是魂魄也不曾飄回來半個。
這地方司家的人可能都覆蓋不上,也不知常年生活在中堂的周笙白如何會知曉。
他沿途沒走錯過一次,可見對此地熟悉,來過的次數不少。
丁清見到冰山本還有些稀奇,想說給周笙白聽,可又想起來周笙白本就說來西堂見一個貌美女子,談僅與他們二人有關的秘密,一陣煩躁湧上來。
她臀部沒離凳子,繼續聽小二閑聊。
仙水鎮驚蟄會有落花節,家家戶戶将早已準備好的花灑在水面上,任水流飄走,看那些花瓣飄去的方向來斷定這一年的運勢。
客棧也準備了花,一朵朵白色的,僅有銅錢大,丁清瞧見時一震。
她拉過花籃細看,見那白花五片花瓣,花蕊是淡淡的黃色,與周笙白種在窺天山上細心呵護的那些十分相似。
“這花叫什麽?”丁清問他。
小二道:“這是咱們拜天冰山上特有的花,叫玉生白,姑娘是第一次見吧?這花嬌弱,除非是小心照料,否則在別的地方可養不活。”
丁清抿唇。
她覺得自己過于敏·感,因為這花和周笙白養的一樣,就連他的名字都與花一樣。
丁清一直都知道,窺天山上的小白花裏,有周笙白的秘密。
夜幕降臨,小客棧的門前飄了一層白花,其餘人家門前也有,但多是五顏六色的各種疊在了一起。
萬家燈火倒映在水面上,波紋蕩漾,水中閃着粼粼波光,還有那些散着暖香的花朵。
丁清因為一籃子小白花,在木制的床沿上趴了一下午,就連周笙白何時坐在她身邊的都沒發現。
廣袖掃過眼前,一只手捏着丁清的鼻子,閉住了呼吸後她微微掙紮,側臉看去,還未看見來者面容,又被人捏了下巴拽過去,一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丁清睫毛顫顫,溫濕的雙唇貼着,揉着。
周笙白只是淺吻,一口親上後便彎着眼睛笑對她。
桃花眼中倒映着她略顯木讷的面容,丁清才忽然發現她沒察覺周笙白靠近,是因為周笙白身上小白花的味道,被滿鎮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香味給掩蓋了。
她雙臂略微發麻,腦子裏的弦緊繃,背後似長了一雙眼,周圍的風吹草動都被五感察覺。
丁清熟悉這種感覺,是危機感降臨了。
“老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要見的人是誰啊?”
作者有話說:
清清:危機感!!!
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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