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VIP]
越是靠近仙水鎮, 跨越了十幾座城池的水川上,浮冰便越來越多。
丁清沒見過拜天冰山剛融化時冰川上的模樣,她只聽這附近的人總時不時提起那段可怕的回憶, 凡是被冰川淌過的地方,水上滿是浮屍。
拜天冰山雖然融化,但多年的根基仍在,冰川還在不斷流長,水川的源頭像是一口望不到邊際的湖泊, 湖泊中間是淺淺一座冰山。
周笙白飛到這片冰川的上空時, 雙翼便有些凍得僵硬了。
他與丁清穿的還是秋季的衣裳,原本靠近冰川的城池雖冷, 但秋裳能扛,越是到達人跡罕至之地, 越是冷到讓人手腳發麻。
頭頂上曬着豔陽卻感受不到多少暖意,丁清此時趴在周笙白的背上, 他飛得很高, 唯有如此才能離那冰冷的寒川遠一些。
懸飛在上空時, 周笙白于那片冰川湖泊之上不斷徘徊,寒氣蒸騰上來, 往遠方看去已是一片混沌,一塊塊碎裂的冰從拜天冰山上剝離, 再順着水流往繁榮之地流去。
五堂之中,唯有西堂的城池被雪姻害得最深。
未見其貌,丁清不知人們口中所傳的水川居然這麽寒冷,這麽長, 像是一條扭曲的龍身, 蜿蜒在西堂境內, 那還在擴大的河流甚至有一股要湮滅風端城的勢頭。
這場水,害死了太多人。
川面太冰,前期沖散城池時讓衆人毫無準備,甚至熟悉水性的也不能從水中逃脫,來勢洶洶的冰川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只能被凍死或者淹死,而後浮屍百裏,沿着水流去過之地,甚至沒人敢入川打撈。
那些屍體因為被寒氣保存,不會那麽快腐爛,浮在水面上的時間夠久了之後,便開始慢慢往下沉去。
周笙白在這片冰川的源頭飛了太長時間,他像是忘了自己本就怕冷,眉頭緊皺地看向那被風都吹不皺的冰水,眼中驚詫憐憫,心中五味雜陳。
丁清已經看不出這裏的原貌了,只能按照那冰山的距離,大致猜測這片廣闊的湖泊,便是之前的仙水鎮。
“這裏是仙水鎮嗎?”丁清問。
周笙白嗯了一聲。
西堂的人們說,仙水鎮被埋在了水裏,可從水面朝下看,那麽清澈的水,卻讓人看不見一片屋瓦,可見這水有多深。
丁清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她與周笙白在北堂邊境與西堂邊境的交界處,那片曠野裏再遇雪姻,當時雪姻罪孽深重身上滿是血腥味,連帶着她身邊的風都傳來了一陣陣刺鼻的氣味。現下看去,丁清才知道她究竟背負了多少條人命,一個鎮子裏不過幾千人,然而在這個鎮子之外,又有多少城池是曾被她這般埋在了冰雪之中,最終消失的。
“老大,你要下去嗎?”丁清看那水面上幾乎沒有落腳之處,唯一可以支撐人的,大約便是那一塊塊厚重的浮冰了。
周笙白用行動回答了丁清。
他俯身而下,迎着寒風與風中的冰霜,帶着丁清一同落在了水面上。
從上往下看,龜裂的浮冰好似很小,卻足足有一臂的厚度,寬大的能在上面建造三兩座居室。
水面上是一股清列刺鼻的冰味兒,若是深吸仿若能将寒冰吸入肺腑之中。
丁清站在冰面上便覺得冷了,但她也承受過風雪,這些寒冷尚能接受,只是周笙白将雙翼收了起來,從始至終臉色難看,沉默得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一般的冰面,只讓人覺得寒冷,這裏的冰面,卻是陰寒。
丁清不敢往冰塊的邊緣過去,她怕這冰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歪斜後掉進水裏,只眯着雙眼往看似清澈的水面上瞧去,裏面偶爾會有黑影飄過,讓人心生未知的恐懼。
周笙白忽而開口:“我要下水。”
丁清震驚地看向他。
周笙白最怕冷了,別說是冰川,就是往日外面下了小雪,他都能抱着溫軟的被褥睡上幾天幾夜,現在不光來到了這寒氣十足戳人肺腑的地方,甚至還要下水?!
丁清道:“老大你要做什麽,我替你做。”
周笙白還在猶豫,他看向丁清的眼神有些複雜。
若不下水,他的計劃就此終止,但若下水,他也不放心将丁清一人放在這寒冰遍布的水面上,唯有帶她一同入冰川才可。
那水很冰,刺骨寒涼,水底還有其他叫人惡心的東西,他不想讓丁清跟自己跳下去。
丁清回想了一番之前幾次周笙白畫的符,再看向周圍寒煙氤氲的冰川水面,大約知道他非要入水的原因了。
周笙白在布一個大局。
那夜盛暑,林間的野果全都成熟了,果子發出了甜膩的濃香味兒,與清新的草木氣味融合在一起,但小溪邊唯有藥味兒讓人每呼吸一次都無法忽視。
從周笙白與上官堂主碰面的那一日起,他明顯抱着某樣目的行事,他說,這是給丁清的驚喜。
他的驚喜,在水裏?
丁清張了張嘴,勸說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她從不是畏懼之人,只是也會擔心周笙白,所以舍不得他入水受這寒冰之苦,但她也對周笙白充滿信心。
她老大才不是一般人,區區寒川,怎能奈何得了他?
于是到了丁清嘴邊的話變成了:“你非要下水?”
周笙白點頭,他自然非要入水,只是丁清的安排他還沒想好。
周笙白方點頭,丁清便像是松了口氣般洩了雙肩的力,她晃蕩着雙臂,深吸一口氣不快不慢地朝浮冰邊緣走去。
十步以內是安全的,二十步以內也不算危險,但超過三十步便是試探,浮冰因人的重量略微傾斜,還不至于側翻。
“清清!”周笙白恍若才明白丁清那輕松自在擺出一副像是在周家後花園裏閑逛的表情底下,究竟是何用意。
丁清回眸,朝周笙白一笑,周笙白在這一瞬覺得心跳都快停了。
他腳下的冰面在晃,丁清離邊緣太近了,只需不到五步,她便能觸碰到叮鈴着冰壁的寒水。
周笙白沒動,只要他也朝丁清那邊走,這塊冰一定會翻。
“清清,你回來。”周笙白的臉色尤其難看,甚至比陽光照耀下的冰川還要白,他慢慢朝丁清伸出手:“水下有鬼,快回來。”
像是在哄小孩兒。
丁清卻不以為意:“我也是鬼,怎會怕旁的鬼?”
周笙白皺眉,慢慢呼出一口氣,他知道丁清是鬼,可他從未把她當做鬼去看,他也知道她不會被寒川之水淹死、凍死,可他舍不得她受一點苦,在周笙白的眼裏,丁清一直都是活生生的人。
破一點皮都不行。
“你……”周笙白還想勸她,卻見丁清跳着歡快的腳步,毫不猶豫地往水裏跳去,只聽見噗通一聲,水花濺上了冰面,徒留她短促的一句:“我替老大探探路!”
若有危險,她先得知,若實在寒冷難擋,她也好讓周笙白知道,提前做個準備。
驚喜不急于一時,她可以等到來年夏日再讨。
就在丁清跳下水的那一瞬,周笙白便朝水中撲了過去,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他立刻就抓住了小瘋子的衣服,凍得骨頭發疼的雙翼在水中撲騰,周笙白把人抱在了懷中。
“你騙我!”他快被氣死了!
龍潭虎穴周笙白都可只身去闖,一條望不到頭的冰川怎麽能讓她先去探路?!
丁清以為他氣糊塗了,哆哆嗦嗦地擡頭朝他笑:“我哪兒騙你了?”
“你說過我讓你往東,你絕不往西,我讓你回來,你還往下跳!”周笙白說完這話又啧了一聲,一雙黑翼浮在水面上,漸漸被凍得難以行動。
丁清煞有其事道:“老人都說,嫁夫從夫,你去哪兒我自然也要跟去,你若非下水不可,我沒理由在水面上等你。”
話說得很好聽,可行動周笙白仍不贊同。
“好冷啊。”丁清的雙臂于水下迅速抱緊了周笙白的腰,得對方一句數落:“你還知道冷!”
“所以,我們速速下水,将事情解決後,再找個暖和的地方休息會兒。”
丁清說完,擡眸望向對方。
周笙白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将小瘋子一口吞了吃掉,無奈小瘋子還能嬉皮笑臉地對着他。如今她都跳下水來了,總不能再這樣将她一個人丢在冰面上,不論如何,身沾寒川水,唯有迅速解決,迅速離開。
丁清原還擔心周笙白該如何閉氣,不過他随身帶着閉氣丹,想來應是那夜上官堂主給他的,而周笙白也早就料到自己有一日會再來一次仙水鎮,跳入水中畫符。
冰川的水的确很深,周笙白的雙翼收起,一直摟着她的腰,二人只需停止不動,便能慢慢往下沉。
丁清的眼在水裏睜得很大,擡頭可見水面上浮動的冰,在水裏也能感受到水流的速度。淺淺的日光從外往水裏照入,成了一條條光線,越深處,越暗淡。
丁清也不知他們究竟沉了多久,直到腳下觸碰到實質的觸覺後,她才低頭看去。
足下踩着的是一棟高樓的屋頂,瓦片因泡水太久,又被丁清踩松動了,輕飄飄地往更深處墜落去。
再擡頭,頭頂幾乎不可見光,唯有觸手可碰的地方是清晰的,其餘都是一團黑漆漆的模糊。
水中沒有任何危險,因為沒有任何生命。
曾經的仙水鎮遠離喧嚣,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惬意的笑容,而今小鎮皆被埋在了水裏,成了水中城,這裏冷到屋瓦上的水草都不可生存。
一道光于周笙白的指尖飛出,像是會發光的符紙在水中燃燒,明亮的光一瞬照亮了二人腳下的街道。
街道完整,小鎮是頃刻間被淹沒的,整條街道上都沒有留下一點關于鎮中百姓的東西,就像這裏本來就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空城。
白光轉瞬即逝,只作指路,周笙白帶着丁清往那個方向游去。
忽而一道黑影在二人頭頂迅速略過,丁清警覺得渾身繃緊,她猛地擡眸朝上方看去,入目是一團在水中漂浮的黑色發絲,長到幾乎包裹了完整的身體。
那随着水紋波動的發絲中露出了半張臉,泡得放大一倍的臉上被凍得鐵青,一雙眼球突出,驚恐地與丁清打了個照面。
丁清渾身一顫,突然想起來她在下水前,聽周笙白說水裏有鬼。
她原以為這是他一句恐吓的話,原來不是,這水裏的确有鬼,這些鬼倒是對他們沒有攻擊性,甚至就像根本沒看見他們,只是偶爾順着水流飄動。
丁清心中有疑問,只是現下他們還在水中,周笙白的嘴裏含着閉氣丹,無法開口說話,等出了這條冰川,她得問個明白。
不過後來,丁清也就沒再想過提問了。
因為她不止看見了一個鬼。
被冰川凍得渾身發疼為次要,那時不時從她與周笙白身邊流淌過的鬼魂幾乎被水泡得一樣,過長的發絲淩亂地披散開,在水中像是野草一般浮動着。
這些鬼魂有的是上下游動,有的是前後游動,他們從周笙白與丁清的身體穿過去時,帶着刺骨的寒意與一聲聲尖利的慘叫。
那叫聲像是嬰孩啼哭,又像是戲子的高聲吟唱,尖叫得幾乎要沖穿旁人的耳朵,叫聲中包含着不甘與忿怨,直到鬼魂與他們分離,那尖叫聲才漸漸遠去。
一張張可照明的符紙越往遠處飛去,越是讓丁清心寒。
她能看見那些被困在房子裏的人,被冰凍的房子的窗戶半開,結了薄薄的一層冰,裏面飄着的是一具具屍體,其中還有襁褓中的嬰孩,嬰孩的臉皺成了哭泣的模樣,一個生命才剛剛開始,便早已結束。
周笙白從水底找到了拜天冰山的山腳下,他幾乎是立刻便動手畫符,僵硬的手指幾乎不可動彈,就連鷹爪去畫也頗費工夫。
丁清懸在了周笙白的頭頂,處于水中,腳不沾地,頭不頂光。
她的眼看向方才自己走過的那一條條街道,心知仙水鎮只是個開始,尚有許多城池都經歷過一樣的殘忍,而先前她對雪姻設陣後,還覺得她在陣法中恐怕會受些折磨。
那樣的折磨,與這些死去的人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有些悲慘,未親眼所見,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而真正的悲慘,即便親眼所見,也無法感同身受。
震撼悲憫之餘,丁清什麽也做不了。
她想誰能救救凡人呢?
這世間已經變得很糟了,永夜之主逐漸在人前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後,會将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可怕。
弱不是死亡的理由,終有人能改變現局,還人間一個清淨。
丁清回頭朝後下方看去。
周笙白背對着她,微卷的長發在水中随着畫符浮動着,廣袖招水,飄飄如仙。
丁清的心中忽而湧上了些許酸澀,不是為了滿鎮飄蕩的鬼,而是她內心的自卑作祟,她想如果周笙白真的是那個救世主,那她恐怕是救世主這一生中唯一的絆腳石,以感情牽絆着他,拖累着他。
她有些,配不上他了。
不,她從來配不上他……
水面上破開的冰花晶瑩飛濺,連帶着周圍幾面巨大的冰面也一同裂開,雙翼黑羽旋轉灑開了冰水,迸濺出一滴滴如寶石珍珠,一場大雨般灑在了水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乍起的身影與湖泊東方照耀的初晨一道,暖白的陽光下,巨大的雙翼展開,抖落寒水,重出水面的二人一同哈出一口白氣。
丁清睫毛顫顫,雙臂勾着周笙白的脖子不能動,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發疼,她只是個死人,素來忍耐力不錯都這樣狼狽,更別說周笙白了。
周笙白自然是不好過的,他雙翼疼得幾乎眼冒金花,可現下他們還在冰面上方,即便離開了冰川,也要去到城池中尋一處安全安靜的地方再好好靜養。
看着暖洋洋的太陽,周笙白很想往東方飛,然而他們下一個要去的是南堂,唯有埋着頭往南行了。
這回丁清沒趴在周笙白的背上招風,而是小鳥依人地縮在了對方的懷中,凍得上下兩排牙直打架,咯咯聲音發出來,呼吸的氣都是尖銳疼痛的。
周笙白見她這模樣便想責怪她兩句,早知如此,便不該那麽沖動跳進水裏。可他也實在不好受,即便含着閉氣丹,可始終被川底的寒氣侵了體,肺腑發緊發疼,沒力氣開口說話了。
周笙白飛不了多遠,二人就近找了座小城休息。
客棧小二瞧二人身上結了冰霜滿目詫異,連問了兩句他們從哪兒來的,周笙白嫌煩,瞪了對方一眼,那小二不會瞧人臉色,無視了周笙白的眼神。
丁清倒是笑道:“我夫君他爹死在冰川上了,我倆剛才是下水撈屍體去了。”
小二雖覺得驚訝,但也贊嘆一句他們倆孝心可嘉,便連忙去給兩人燒熱水,再取兩個暖爐來烘衣裳。
小二走後,周笙白瞥了丁清一眼:“牙不打顫了?”
丁清伸手揉了揉臉頰道:“我還好,皮糙肉厚凍慣了,老大你……你背痛不痛啊?”
她始終記着他雙翼遇冷便疼。
周笙白扯了扯嘴角:“背沒多痛,倒是方才聽見某人對小二提了一嘴話,讓我倍感在意。”
丁清眨了眨眼,有些無奈道:“永夜之主那種壞蛋,我就算說他死了屍體飄在冰川上三天三夜都撈不上來,也不算過分吧?”
“誰在意他。”周笙白伸手捏了一下丁清的臉道:“我在意你說,我是你夫君。”
“你本來就是我夫君啊。”丁清坦然。
周笙白雙眸微眯,眸光流動,渾身冷得厲害,卻因這話從心裏暖了起來。
小瘋子果然慣會說甜言蜜語,最擅讨好他。
他們成親了,卻從未以丈夫妻子互稱過對方,今日丁清随口一提的夫君,倒是讓周笙白內心沉寂已久會撓人心肝的小貓爪重新活了過來。
新鮮,歡喜。
小二先将暖爐提進來放在屏風旁,二人便坐在暖爐邊脫去外衣取暖。
那小二是個話多的,提了熱水上來還熱心道:“二位客官,咱們這兒靠近冰川,就是六月天裏也得多套兩件衣裳,更別提現下已經霜降了,昨兒晚上還下了半個時辰的小雪,你們二位穿得實在太薄,等洗漱好了,還是去街上買兩件厚衣過冬吧。”
“多謝小二哥提醒。”丁清飲了一口熱茶,等小二走了後,才去拴上門,褪去衣裳打算好好用溫水泡一泡。
暖爐一個放在屏風外烘着外衣,一個被提到了屏風內取暖。
客棧的浴桶很大,丁清可以完全縮在周笙白的懷中,撲滿的熱水順着浴桶邊滾下,流入砌好的凹槽裏。
周笙白雙腿敞開彎曲,懷中坐着嬌小的人。
丁清真的很瘦小,死時才十六歲,有沒吃飽穿暖過,雙肩細瘦,若是弓着背,能看見她肩胛處的骨頭微微凸起,有點兒像他後背長出的半截指骨長的翼骨。
“老大,水裏的鬼……不是鬼魂吧?”丁清昂頭朝周笙白看去。
她一擡頭,後腦正好撞在了周笙白的下巴上,一歪頭他便能居高臨下地看見她完整的臉。
小瘋子的臉上有水珠,周笙白擡手拂去,道:“不是鬼魂,是游魂彌留在冰川中,怨氣太深致使他們化形無法離開。”
所以在那些滿是怨氣的游魂穿過她的身體時,才會發出那樣憤怒又哀傷的尖叫聲。
雪姻做得孽,比他們想的遠要深。
“安魂咒也沒用嗎?”丁清問。
周笙白道:“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開出花兒來的。”
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開出花兒來,也不是所有怨氣都能被消解。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直到丁清的手腳終于暖和了,她才慢慢轉身,整個人都貼在了周笙白的懷中,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心口,打破寂靜:“老大,你轉過去我幫你擦背。”
周笙白饒有興趣地看向她,眼神朝水中示意,正掃過丁清的胸前。
丁清拿過毛巾在他眼前揮了揮,揮去他眼中的旖旎氛圍,回歸正經:“你的翼骨泡過冰水,這桶又夠不到你的脊背,我用熱水打濕毛巾,替你溫一溫,溫一溫就不痛了。”
周笙白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随後唰地一下起身,丁清的視線平撞了個正着,頓時紅着臉垂下眼眸,周笙白又轉身蹲下,水面正好到他背上疤痕下一寸處。
與周笙白肌膚相親多次,但丁清從未認真看過他的後背,她用溫熱的濕毛巾輕輕擦過他背後的兩道疤,疤痕下突出的翼骨繃緊了那一塊皮膚,光是看上去,便知道當初落在初生嬰兒身上的傷痕有多觸目驚心。
周笙白趴在了浴桶邊,熱氣蒸騰,模糊了他的臉。
他道:“清清對我真好。”
丁清默不作聲,又聽見他道:“清清疼我。”
握着熱毛巾的手微微一顫,丁清怔愣地看向周笙白的小半張側臉,他已經阖上眼像是馬上就要睡過去,将自己的背後坦然安然地露在她的面前,給予了全部信任。
“因為老大也疼我呀。”丁清說這話帶着些微鼻音。
這世上沒人疼周笙白,也沒人疼丁清,幸好他們遇見了彼此,疼愛彼此。
丁清很少有想哭的沖動,她對旁人的感情難以感同身受,自己的感情又淡薄,所以她幾乎沒哭過。她這輩子最深最泛濫的情,皆是為了周笙白,驟然湧上的感動和心疼,讓丁清鼻尖酸澀,莫名的舍不得。
濕毛巾撤下,換上了更為柔軟溫熱的觸碰。
正在小憩的周笙白突然睜開眼,卷翹的睫毛上被熱氣蒸出了幾粒晶瑩細小的水珠,瞳孔震動,他沒回頭也沒動。
丁清在吻他的疤。
比浴桶中更滾燙的液體滴在了背上,就像要将他那塊皮膚燙傷。
沉靜中翻湧着傷感。
周笙白輕聲笑了笑:“清清,你這樣……我很想今夜咱們都別睡了。”
他的眉目柔和,不含欲望,不過是不忍提及她的吻,她的淚,以玩笑帶過。
丁清的唇離開了他的背,甕聲甕氣道:“我可累得很,不陪你醒着。”
“好,那我和清清一起睡。”周笙白撥開了眼前的發,轉身将丁清抱在懷裏。
他們今日都在水中泡了太久,手指指腹都是褶皺的,不宜再泡下去了。
有力的雙臂将人從水中抱起,周笙白道:“不洗了,我給你擦發。”
自身體回溫後,丁清也實在不想待在水裏了,便由着周笙白抱出自己。她原以為,憑周笙白現下身體上的勢氣,等她發絲幹了之後,今夜怕是真不用睡了,可實際上卻不是。
恰好月底,月亮還算圓,周笙白與丁清擦幹了發絲,關上窗戶後便在軟床溫暖的被窩裏抱緊彼此,不過片刻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說:
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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