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老大娘見纖塵不說話也不閉眼,知他是擔心,抹抹他的額頭,輕聲笑道:“放心休息,我和你王大爺既然救了你,便不會去官府告發,這漁排上住的都是好人。”
纖塵正欲解釋,聽老大爺嘆了口氣,緩緩道:“咱們的孩子二十歲那年被江水吞了,住在這江邊多年,也救下了不少溺水的人,咱們只和龍王搶人命,不管是什麽身份,在咱們眼裏都一樣,是活生生的命一條。”
“诶,你叫什麽名字?”王大娘問著,瞧纖塵長得白白淨淨又好看,正是打心眼裏喜歡。
“我叫纖塵,謝謝大娘和老爹救命之恩。”刻意将“大爺”喚成“老爹”,實是風月場所的那一聲聲“大爺”的稱呼叫人惡心。
這聲“老爹”很是親熱,老大爺聽了呵呵直笑,将煙鍋子在鞋底敲了敲,起身走到床頭間,“沖你這一聲老爹,就趕緊收了那些個客氣話,安心在這養病,等睡醒了大娘給你熬魚湯補身子。”
纖塵乖巧的點頭,閉上眼睛。
漁排外江水滔滔,搖晃著船板輕輕的起伏,一夢再醒來,已經是又過了兩日。
喝了大娘做的新鮮魚粥,人清醒了不少,問大娘救自己的那一日有沒有救起和他一樣年紀的年輕人,得到的答複是在意料之中。
安子下水撈李勇的屍首,他的水性并不好,又處於悲痛中,怕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跳進的江中,五年前安子跟著他時說過,是要過好日子的,沒想到一天好日子都沒讓他過上,還連累了他們兩兄弟葬身在滾滾長江中,連屍首都不知所蹤。
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又過了三日,肩上的傷處已經開始隐隐作癢,清早起纖塵下了地,腳步剛開始虛乏無力,來回走了幾圈感覺好了些。
次日晌午時坐在漁排外和大娘一起将下網捕上的魚分開大小,好在傍晚時上鎮子賣,正說笑著,卻見隔壁船上的小牛從攤外跑過來。
“王大娘王大娘……”小牛跑的飛快,“鎮子裏來官兵了,我爹叫我送纖塵大哥渡江,趕緊的。”
纖塵一聽,霍然站起,抓住小牛的胳膊,疾聲問:“是什麽樣的官兵?”
“不像是衙役,穿的黑衣服,還都騎著馬。”小牛急的臉通紅,攥住纖塵的手就往漁船邊拖,“快走吧,那些人騎著馬,一會就來了。”
“大娘……”纖塵定下腳步,回首望大娘,卻見她快速往漁船裏跑去,“你們快上船,我馬上來。”
随著小牛蹬上他家漁船,纖塵牽挂的目光定定看著大娘家的漁排,在小牛急切的跳腳聲中,大娘抱著一個包袱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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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換下的袍子,已經破了。”大娘的眼中淚水閃閃,将包袱塞進纖塵手中,俯身用盡所有氣力推漁船,“孩子,老爹在鎮上來不及和你道別,別怪你老爹……大娘送你是一樣。”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纖塵跟著掉眼淚,若沒有人來搜尋他,真的想和老爹大娘在這過一輩子,當他們的兒子。
漁船越飄越遠,向著江心劃著,大娘站在水中,江水一波一波的浸濕了褲腿,在模糊的淚眼中,漸漸看不見……
拆開包袱,裏面是他穿過的袍子,面上擺著綴著紅穗子的蓮花玉佩和雲蕭送的竹片,衣袍裏包著他的匕首……還有一個錢袋。
錢袋上淡淡的魚腥味,只怕是老兩口攢了一年的辛苦錢。
拿出玉佩和竹片收好,按原樣将包袱系好放在了漁船坐板底下,那柄匕首上鑲的寶石應該可以換不少銀兩。
快靠岸時,纖塵讓小牛停下擺漿,交待了小牛坐板下有只包袱讓他帶給大娘,說罷跳下船,往岸邊游。
“纖塵大哥,往上游去,那邊是個林子。”小牛不敢太大聲,簡單的交待了幾句,便将船往回擺去。
按小牛說的頂著逆流游到岸邊,躲進了水中一人高的蒿草從裏不敢上岸,一直到天黑透,才爬上岸。
在水中泡長了時間,感覺自己全身虛軟,拖著步子跑進林子深處,找了塊還透著熱氣的大石頭,脫下了外衣鋪在上面,人昏昏沈沈的靠在石頭邊就這麽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豔陽高照,驕陽毫不吝啬的穿過林子茂密的樹葉,星星點點的光卻像灼熱的火焰,烤的人口幹舌燥,嗓子疼的像要裂開般難受。
纖塵試不出自己的體溫,但知道一定又發燒了。
中衣已經被體溫烘幹,石頭上的粗布外衣也幹透了,想等到晚上再出林子穿小鎮,但他對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實在沒有信心再等下去。
既然出來了,就算是留下一口氣也要爬回帝都,想見段紫陌,很想很想……
……
漁排外,漁民們全部集合在一起。
小牛依著爹娘站在最後面,好奇的看著那身穿藍色緞面袍子的大官,他身後的勁裝侍衛好神氣,一個個站得像标槍一般直。
漁排內有官兵跑出來,手裏拿著搜到的東西,小牛一看,正是纖塵大哥讓他帶回來的包袱,心裏一急,見王家大娘額角已經冒出了汗,衣袖下的手正微微顫抖。
“高總管,這是漁排內搜出來的。”
高總管接過已經打開的包袱,抖開長袍前後一看,見衣袍後肩處有個破洞,還有未洗淨的血跡,眉心一跳,問道:“這袍子的主人呢?”
漁民們低垂著頭,無人答話。
高總管眼尖的看到後排四處張望的小牛,示意人将他帶過來。
小牛的爹娘連忙下跪,不住磕頭:“他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啊,求官爺不要為難他。”
高總管望著小牛,和藹的一笑,問道:“這是誰的衣袍?”
“是是……”小牛吓得腿腳不住顫抖。
“回官爺,是我家兒子的。”王大娘低眉斂目,回道:“我家兒子在鎮子裏讀書,每月回家一趟,上月回家時在林子裏遇到劫匪,被箭射死,我和老頭子便将衣服留下做個念想。”
“是麽?”高總管從包袱裏拿出匕首,在手中晃了晃,“這是誰的,也是你兒子的?”
王大娘正要點頭說是,高總管道:“看到鎮子裏張貼的榜文了麽?走失的人是皇上的客卿纖塵公子,受人誣陷後又被箭傷,皇上現在正派人四處找尋公子,你們隐瞞不報只會害了他。”直直望著王大娘,溫言道:“公子受傷定是你救了他,現今下落不明,你也不想他陷入絕境吧?”
王大娘霍然擡頭,神色将信将疑,還未說話,小牛道:“昨日有官兵來搜,我已經把纖塵大哥送到了江對面。”說著一指,“往那邊林子裏蹬的岸。”
話音未落,高總管已經帶人上馬疾馳而去。
……
馬車颠簸的厲害,全身像散了架一樣疼痛,先有人喂他喝了藥,一覺醒來頭便沒先前那麽疼了。
纖塵撐著坐起來,撩開簾子往外瞧,卻看到唐家總管騎著馬在窗邊,見他往外看,嗤笑道:“公子睡醒了?早知道這樣何必要跑呢,白白害死了兩個人,你這輩子罪孽又多加上了兩條人命。”挑挑眉毛接著道:“可別想著以死謝罪,萬隆山行宮裏那些人命,我想你還得顧念著吧。”
纖塵未等他說完,放下簾子,将自己縮進雙膝裏。
他說得沒錯,若不跑,起碼安子和李勇不會葬身滔滔江水,就算是死也不會死的那樣憋屈。
兜兜轉轉還是落到唐歡手裏,接下來他會如何對付自己,想必是不會讓他痛快好死的吧。
朝起暮落,一連在車上挨過了三天,纖塵算著時間該是到了大興了。
果不其然,在晚上三更時分,馬車終於停下了,這三天猛的灌藥,早已經退了燒,但在蒙著眼睛被拎下馬車時,腳下還是虛乏的。
雖然蒙著眼睛反幫著雙手,用鼻子聞也知道這味道太熟悉了,風月場所,卻不知道是十八巷的哪一家。
被推進一間房裏,聽的出來裏面人不少,唐歡的聲音自幾丈外飄過來。
“好好伺候著,按我方才的交待。”
“是,爺!”
被幾雙手按住,纖塵大力掙紮,嘴被撬開,一顆藥丸被塞進嘴裏,入口即化,那甜香味到死他都記得,青樓裏常用的助興藥物,還是最烈的那種。
被丢上床時,藥性已經發揮,全身著了火似的難受,咬牙恨恨道:“你不如痛快些還我一劍,我若不死,必要十倍還給你!”
“好,拭目以待,我會等著看你怎麽還給我。”唐歡語氣中帶著笑意,“還不快上,畫師準備好了麽,給我畫仔細些。”
綁住的雙手被人挂在床架上,身上衣物被人脫得幹幹淨淨,肌膚攤開在空氣裏,卻更覺的燥熱,腹中可怕的藥物鑽進七經八絡,全身的骨頭被燙軟,大腦不受控制的出現飄如雲端一般美妙的幻覺,骨子裏一會酥一會刺疼,輪番著折磨人。
畫師的手在顫抖,他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羞恥的吞咽聲,偷偷擡眼看房中其餘的男人,均是目中燃著欲望,一眨不眨的看著榻上的春景。
那人絕色五官中最璀璨的雙眼被玫紅色的布條蓋住,倒是增加了一種殘缺美,房中數盞燭火罩著紅色的燈罩,使得整個房間的色調旖旎淫靡,堅忍的喘息逐漸變為破碎的呻吟,痛苦難耐扭動著的身軀宛若水蛇,修長光潔的腿緊緊并攏著,側身、躬身、翻身、轉身,每一個動作在他是痛苦的不知所措,在旁觀者眼中卻是迷人心智的美态。
唐歡握著杯蓋的手輕輕抖動著,目光隐藏著很好的森涼,漸漸被難以隐藏的欲望代替。
畫師眼觀鼻鼻觀心的一筆筆将那句軀體拓印在畫紙上,最後一筆是攤開在軟枕上如海藻般的青絲,他忍不住再看一眼,收回目光時,餘光看到唐歡尖銳的目光。
“畫好了麽?”
“已經畫好了,只差著色。”
唐歡“嗯”了一聲,手上失了輕重,杯蓋“!當”一聲蓋在了茶杯上。
“下去著色吧,記得多臨摹幾份,明日送到我府上。”
畫師識相的退下去,待退到走廊,只聽門被大力帶上,屋裏的侍衛們均退出來守在了門口。
畫師輕挑的哼了一聲,咽了一口涎,匆匆下了樓。
門外侍衛們面面相觑,有人揩了揩鼻子,有人貼著門縫。
裏面動靜挺大,足足幾個時辰的撞擊聲,床架子似乎承擔不了,也跟著痛苦呻吟,聽不到主人的聲音,那美人只怕被折磨得不行,由死而活再由活而死,掙紮著哭叫,說是哭叫卻被藥物抽幹了氣力,聲音沙啞顫抖,像加了蜜糖似得拉著糖絲,絲絲縷縷鑽進人心尖子裏,甜的膩人,啞的發癢,再到後來只剩下床架子的搖晃聲。
直至天亮,聽到裏面主人的吩咐:“去把樓裏的紋繡師傅叫進來。”
沒一會,紋繡師傅拎著箱子上來,通報後裏面唐歡支了聲,推開門,一室狼藉,燭火将熄未熄,往燈罩外冒著藍煙,滿滿情事後的味道,一人衣衫不整的靠在椅子上斜眼盯著門口,再看床上趴著的人,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全身青紫紅痕,腿間血跡驚心刺目,一只手垂在床下,手腕上一圈痕跡青中帶紫,頭發散亂,遮住了側臉,已經是昏迷了過去。
“要不要先找大夫?”
紋繡師傅心生憐憫,脫口問著,只是問到最後聲音已經如蚊子叫,椅子上那人的目光太可怕。
“刺上什麽圖案,刺什麽顏色,在哪個部位?”
唐歡瞟了眼榻上人,冷冷問道:“哪最顯眼?”
紋繡師心裏一跳,樓裏的娼們在身體上紋花型的多了去了,一準都是往私密處紋,增添情趣,這要說顯眼處,可不就是那張臉了,難不成真要毀了一張臉?
唐歡見紋繡師支支吾吾,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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