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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的時候,淩飛在男孩兒臉頰偷了個吻,因閃躲不及時,換來一記左勾拳。正好打在傷痕累累的嘴角上,當下見了紅。
李闖又愧疚又黑線,表情和心情都很糾結,說你這不沒事兒找事兒麽。
淩飛卻只是心滿意足地笑。
李闖感嘆,我真羨慕你這顆強大的心。
李闖的男人淩飛認識,全名是什麽記不太準,反正姓韓,他就叫他老韓。兩個人應該處得還不錯,所以淩飛沒打算揮鋤頭撬牆角,他只需要李闖自由地生長着,然後他想了,就過來看看這個男孩兒,讓精神體做一場森林裏的有氧SPA。
等上菜的時候,李闖忽然把手機遞了過來。淩飛看他擺弄那蘋果半天,卻不知道遞給自己是什麽意思。
接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男孩兒照片。與李闖的清秀不同,照片上的男孩子陽光帥氣,皮膚是微微的小麥色,正啃着一塊不知金銀銅的獎牌,笑得暢快。
“比老韓年輕,樣子嘛倒差不太多的,估計再過十年又一個老韓。”淩飛中肯評價。
“操,那是哥,哥的真容!啥玩意兒十年以後又一個老韓,你有沒有眼光啊!”
“……”
淩飛重新打量起那張照片,試圖把眼前人的靈魂塞進去。這是個高難度的活計,但他做得不賴,并發現其實就男孩兒的性格來講,挺适合那陽光帥氣造型的。
“你喜歡哪個樣子呢?”淩飛挺好奇這個。
“廢話,當然是本尊,”李闖想都不想,“我給你講,就每年運動會只要哥一上跑道,秒殺全校異性。”
淩飛聽得很認真,可話在腦袋裏拐了幾個彎兒他就想到了演唱會,想象李闖一出場,下面無數熒光棒揮舞着,尖叫着:闖哥!闖哥!然後他很不厚道的笑出聲來。
李闖看着他,嘴角抽搐,額角青筋直跳:“你又想着啥了?”
淩飛忙斂了笑紋,認真搖頭。
李闖切了一聲,然後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問:“我之前跟你說我和這具身體的主人靈魂互換的事兒,你是不是壓根兒沒信?”
淩飛愣住,不太明白李闖的意思:“你都和我說那是真的了,我為什麽不信?”
李闖皺眉:“可你太淡定了。非常可疑。”
淩飛笑着摸摸男孩兒的頭:“無論你長什麽樣兒,你是誰,都不影響我們交朋友,我煩心那個做什麽?”
這下換李闖抑郁了。想想也是,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幹人家屁事啊,人又不是你爹媽。
其實,淩飛沒有全說實話。
李闖跟他說現在的這個身體叫趙清譽,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闖哥該是在祖國東北的那片黑土地上,可陰差陽錯,兩個人互換了靈魂,于是只能頂着對方的殼子硬着頭皮往下生活,當然生活的重心是找到換回來的路。對此,淩飛談不上信或者不信。
就像他說的,李闖是誰,叫什麽,南方人,北方人,對他都構不成實質上的影響。他沒準備從李闖這裏獲取什麽,所以男孩兒的背景,與他無關。有時候他會覺得李闖說的是實話,這軀殼這身份這生活都不是他的,他不過是在替別人過日子,可有時候他又會覺得這只是男孩兒給他講的一個故事,一個下午茶時間裏,用彩色蠟筆描述的虛幻的愛麗絲仙境。
菜上來的時候,李闖正化身成東北旅游局的形象大使。
“有機會你真該去東北看看,好山好水好風光,地肥水美稻谷香。”
淩飛依稀記得地理課上講東北是平原來着。
“書是死的你也是死的啊,那平原也是一塊塊的,周圍不得有山?長白山天池,那麽有名,你沒聽過?”
一頓飯吃下來,淩飛悟出一個道理:學無止境。
其實淩飛是正經的北方人,再往細分,還會發現一半的東北血統。淩老頭家祖祖輩輩都紮根在天子腳下,據說清朝時家裏還出過大官。淩老頭也非常争氣,文革那會兒自告奮勇去東北插隊,文革一結束,人順順當當回城,順順當當考大學,又順順當當做了京官兒。到什麽寺廟念什麽經,淩老頭兒這輩子就靠這一句,混得風生水起。再後來退休,到深圳,說是養老,其實買賣做得大着呢,至于大到什麽地步,淩飛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家裏有花不完的錢,雖然老頭子總愛把“這個家遲早讓你敗光”挂在嘴邊。
淩飛的媽就是淩老頭在東北生産隊裏認識的。淩飛媽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骨子裏帶着黑土地的潑辣和熱情,據說當年好幾個屯兒的小青年都盯着這位文藝骨幹呢,她偏偏一門心思就跟淩老頭兒好,誰勸都不聽,到最後淩老頭兒回京的時候,淩飛媽正好懷孕五個月。而且,倆人壓根兒還沒辦過手續。那個年代,這事兒都足夠判刑的,可也不知道淩老頭兒怎麽運作的,反正淩老頭兒是一個人來了東北,一家子回了京城,而且回去就領了結婚證。
時至今日,淩飛依然覺得老頭子這事兒做得挺爺們兒,像個男人。當然每次這麽想的時候,他都會補上一句,你一輩子也就幹了這麽一件像樣事兒。
後來的事情就很沒新意了。老頭子三十出頭回京城,四十出頭得了勢,曾經的文藝骨幹成了半老徐娘,大把大把的小姑娘又上趕着往上貼,那時候不興叫二奶,不然淩老頭兒輕輕松松就能組個奶排。淩飛媽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老頭子呢倒也真沒想休妻,且言辭真切表達了即時養一個加強排也絕對不會虧待原配的決心,但淩飛媽那倔脾氣,就是受不了這份兒屈,最後直接喝了安眠藥。整整兩瓶,女人就沒想過再醒。
那時候淩飛才上初中。
記憶裏媽媽總喜歡抱着自己講她童年的趣事,什麽逮螞蚱挖紅薯烤蟋蟀,每次講到最後,她都會說,兒子,等将來你大了,帶媽回去看看。
現在淩飛還時常能想起那情景,可每每都覺得那話不是對着自己說的,而是對着小淩飛說的。小淩飛在長大之前,就已經丢了,不曉得被拍花子拐帶到了什麽地方。
送李闖回完學校,淩飛又在高速上兜了會兒風。期間兩次沒控制住,油門松得晚了一些,倩影便被攝像頭留了念。他想都怪李闖,沒事兒提什麽地肥水美稻谷香。
不過超速罰款是一種很美好的減壓方式,起碼兜風回來的淩飛,神清氣爽。
晚上九點,星光正好,是個适合游戲的時辰。
自打被李闖用酒瓶子砸了頭之後,淩飛就被禁足了。這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硬措施,比如找倆黑衣人把門,淩老頭兒才不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錢,空間,自由,能給你的他繼續給你,只是每個夜店經理都會在看見他那輛騷包跑車之後第一時間奔過來,點頭哈腰,淩少,我們做個小買賣也不容易,您看您是不是……
是什麽呢。他要能找着地方,至于把車跑到沒油?
可老頭兒已經放過李闖了,他沒資本要求更多。
後來還是一個酒肉朋友建議,那就玩兒網游呗,那東西你要真上瘾了,別說夜店,性欲都能減七成。就為這句話,淩飛便抱着試試看的心理投入到了一款他看起來比較順眼的網游裏。所謂順眼,就是場景精細人物可以自己捏五官膚色身材發型甚至紋身,并且好看的衣服層出不窮。于是整個服務器都很難看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不光是臉,高矮胖瘦也差異甚大,美無極致,醜無下限,只有想不到,沒有捏不出。
淩飛沒有上瘾。
但用來打發時間,倒也不讨厭。
淩飛的高配筆記本安置在書房裏,四面牆的書,他可以泡上一杯咖啡在裏面窩一宿,當然,只碰電腦。
開機,QQ自動登錄。無數留言信息在右下角閃呀閃,他看也不看就點擊忽略。
雙擊游戲圖标,登錄。
淩飛建的號是個美豔的魔族女人,高挑,妩媚,豐胸,細腰。他捏的時候沒想很多,只是憑借感覺來,可捏完之後游戲裏碰見誰都沖他叫,哇,禦姐,求包養!不分男女。
這款游戲有八種職業。魔道星和精靈星屬于法師系,前者高輸出脆皮,後者可以召喚寶寶進行攻擊,都能控怪,只方式不同;殺星和弓星屬于物理系DPS,也就是純輸出,運動速度快,可隐身,殺人下副本都少不了的;守護星和劍星屬于T,也就是扛怪的,血厚防禦高,通常下副本被BOSS蹂躏最久的就是他們,因為穩穩拉住BOSS仇恨是他們職責,稍有閃失,BOSS找隊裏其他人去了,要是找了法系倒還好,一巴掌拍死,奶媽救,可要是直接找了奶媽,那等着滅團吧;治愈星和守護星不用說,純輔助職業,前者也就是俗稱的奶媽,專管治病救人加血解狀态,後者俗稱二奶,雖然也有幾個加血解狀态的技能,但主攻BUFF,也就是給隊友加狀态,比如防禦提高,閃避提高,攻擊力增加等等。
淩飛玩的是個殺星,手法談不上好壞,因為他就沒下過幾回副本。殺人倒是總幹,尤其是躲在歐比斯某一陰暗角落搞個偷襲,很爽。
該游戲殺人不紅名兒,且非常鼓勵殺人,因為游戲分為兩個種族,天和魔,殺掉對立種族會獲得相對應的歐比斯獎勵,然後用歐比斯點數去換裝備。當然,同類是不可以互相殘殺的,淩飛覺得制定這條規矩的游戲開發者一定很向往民族團結。
天族和魔族各有各的世界,除非你追尋游戲提示在某張地圖上找到了随機出現的時空裂縫,否則你永遠都沒有去對立世界旅游的機會。淩飛做任務的時候去過一次,還沒反應過來看看異世界的花花草草,就被不知道多少天族圍毆致死,屏幕畫面瞬間黑白,淩飛的天族處女秀便落下帷幕。
所謂歐比斯,其實是個地名。如果把天族和魔族想象成兩顆星球,那歐比斯就是宇宙,只不過這個宇宙小點兒,除了兩顆大星星,就只剩下幾個零零落落的小星星,游戲把它稱之為要塞。哪族占領的要塞多,哪族的勢力比就會變大,哪族都沒占下,那要塞就是龍族的,一個屬于NPC範疇的偉大種族。
歐比斯是個天魔都可以來的地方,所以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上演聲勢浩大且激情四射的要塞戰。要麽攻,要麽守,反正就是天魔各來成百上千號人搶地盤兒罷了。淩飛只參與過一次要塞戰,就被滿屏幕密密麻麻的玩家吓着了,再高配的筆記本那時候也照卡不誤,走一步退三步,除非你按F12把名字以外的東西都屏蔽掉,可看着滿屏幕的中國字混亂移動,不是什麽美好體驗。
所以多數時候,淩飛都乖乖呆在魔族的大本營,伏魔殿。
說實話,伏魔殿沒什麽好看的風景,就幾幢哥特式建築,外帶一些很像黃金十二宮的大廳。但是伏魔殿人多。基本擺攤交易買賣各種雜貨包括軍團倉庫都彙聚于此,俨然人來人往的客流集散中心。淩飛在游戲裏最大的愛好就是穿好看的衣服用好看的武器并且一定要秀給別人看,所以伏魔殿是他的T臺。
這也是他為什麽選擇女號的原因,女號衣服好看。
于是該服某些外形黨或立志成為外形黨的玩家便開始默默關注經常飄蕩在伏魔殿的一個叫做蘭博基尼的女號,那是潮流的風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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