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淩飛和周航的關系在朋友圈兒裏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基本上每一個認識淩飛有段時間的人都知道,淩少身邊有這麽個朋友,家底殷實,行事低調,從不跟他們這樣游手好閑的混,确切的說跟淩大少爺簡直就是兩極。可偏偏,倆人這朋友關系長久得不得了,據說從學生時代就交好,算一算,十年不止了。但如果是朋友,沒道理十次見面九次裏火藥四射吧,弄得圍觀群衆都有了經驗,一見這二位會面,趁早閃人,畢竟淩大少發起飙來不是吃素的,逮什麽砸什麽危險系數忒高。于是又有傳言說他倆是世仇,因為家族間有着化解不開的恩怨兩個人就上演了純友情男男版羅密歐和朱麗葉。當然也有一小撮分子鐵口直斷倆人就是床上關系,不過多數人都對此嗤之以鼻,誰不知道淩少喜歡細皮嫩肉水靈靈的,就周航那商務熟男款,啧,差着十萬八千裏的十萬八千次方。
于是,真真假假虛虛幻幻裏,兩個人的關系就撲朔迷離了。
不過這年頭也不需要真相,有些東西太透了反而沒勁,霧裏看花還能茶餘飯後磕磕牙,挺有意思。
彼時,對峙的空氣在包廂裏蔓延開來,寂靜卻濃烈。
周航就像個到網吧抓兒子的老子:“是你自己走出去,還是我幫你走出去?”
可惜醉醺醺的頑劣子不聽話:“我不走,我也不用你幫,我現在最希望你滾蛋,還有,把我的朋友給我找回來。”
周航居高臨下的影子把淩飛全部罩進了黑暗,這讓後者産生一種錯覺,仿佛那光影是掙不斷的牢籠,如影随形。
忽然,男人毫無預警的靠近狠狠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扯!
淩飛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知道以往喝了這些肯定連親爹都不認得,可現在,雖然胳膊腿不聽使喚,雖然頭重腳輕仿佛踩在雲朵上,雖然視網膜裏印着無數個周航,但腦袋是清醒的,從未有過的清醒。
“別拉我!我不回去!我幹嘛跟你走!”用盡渾身力氣甩開男人的胳膊,淩飛又重重跌落回沙發,“手機給我,我要給廖秘書打電話!”
周航臉色黑下來,嘴角扯出個冷笑:“你還真把他當媽了?”
“操!你說什麽呢!”
淩飛想也沒想拿起酒杯就丢了過去。周航閃得很漂亮,跟早就知道似的,酒杯重重砸在牆壁上,碎裂聲短暫卻刺耳。下一秒,沒等淩飛反應過來,就挨了男人重重的一巴掌。
周航的手勁兒很大,淩飛被打得有些懵。
“我現在很生氣,”再次把淩飛抓起來,周航貼近他的耳邊說,“你最好別再惹我。”
左臉,火辣辣的疼。
淩飛任由他帶着出了會所,直到被塞進車裏,一句話沒說。
周航生什麽氣呢?淩飛想不通。他只是拿杯子象征性的砸了他,并且完全沒有命中。那是氣喝酒嗎?他嗜酒如命,周航比別人更清楚。那是氣他親別人?搞笑的吧,他跟別人做愛現在周航都不管了。還能有什麽呢?五個月的失蹤?周航結婚的第一年他倆有八個月沒見面沒聯系沒做愛,那時候周航說什麽來着,哦,對,謝謝理解。
“什麽時候回來的?”車已經開上了主幹道,周航忽然問。
淩飛昏昏欲睡,好半天才咕哝:“我要回家。”
談話就此夭折。
周航沒送他回家,而是去了賓館。酒勁兒上來的特別猛,淩飛覺得自己幾乎是被拖進房間的,像條死狗。可等真刀真槍幹的時候,他又被那幾乎能把人撕成兩半的痛生生扯回了神智。許久沒做的甬道澀得厲害,而周航居然完全不做潤滑甚至不帶安全套就捅了進來。
疼,疼得要命。淩飛嗷一嗓子就叫了出來,近乎慘叫,撕心裂肺。他罵周航,罵他所有的女性家屬。周航卻只是在他耳邊輕輕呢喃,躲啊,有能耐你就一輩子別回來。下面則兇狠進出,像要把他裏面搗爛。
終于,淩飛沒力氣了,乖乖趴在那,任由周航馳騁。
周航卻也緩了下來,以至于第二次,總算有了點做愛的味道。
對于做愛,淩飛談不上喜歡還是讨厭,但他喜歡抱着帶溫度的東西睡覺。這點上周航從沒讓他失望。無論兩個人吵得多兇,打得多慘烈,甚至整個做愛都摻雜着謾罵和暴力,但最終,周航都會毫不吝啬自己的懷抱,随便他在裏面拱啊拱,鑽啊鑽,盡情汲取溫度,然後在密實的相擁裏沉沉睡去。
周航不知道淩飛給他取過一個袋鼠媽媽的綽號。
這是兩個人交往多年,淩飛唯一保留住的秘密。
也可能,這輩子男人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清晨七點,周航準時醒來。這是他的生物鐘,不管睡得多晚,分毫不差。
那個有本事把他氣得五髒六腑都抽搐的家夥這會兒乖得不得了,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裏,像個孩子。不,不是像,根本就是。只有孩子才會不記仇,才會在跟你打得頭破血流之後轉天又來找你玩,哪怕腦袋上還套着網兜,裹着紗布。
周航想,或許時光只拉伸了這個人的軀體,而忘記了他的靈魂。
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簾灑進來,照在懷中人略顯蒼白的臉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在他的左頰,微微有些腫起。周航用指肚輕輕碰了碰那裏,心疼和後悔像低壓電流一瞬從指尖通到心底。可,控制不住。淩飛總能挑起他的體內深藏的暴虐,而且近年來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以前,偶爾會産生“或許一輩子就毀在他手裏了”的恐慌,現在,則是“或許有一天真就失手把他打死了”的恐慌。那一種周航都痛恨至極,可卻又無能為力,甚至于眼睜睜看着它們的形狀慢慢清晰。
曾經,他的世界很簡單,念書,考試,獎學金,淩飛。最熱烈的歲月,淩飛是他的全部。即使現在,他有了事業有了家庭,這個人還是在他心上牢牢占着一個位置。他也曾想過放手,就在結婚的第一年,可淩飛生生把他扯回來了。現在,換了淩飛想要叫停,當初拿身敗名裂逼自己的人居然想要叫停了。
思緒紛亂間,懷裏的人有了動靜。周航低下頭,靜靜看着淩飛張開眼睛。
近在咫尺的眸子水蒙蒙的,還帶着一點點小迷糊,似乎想努力對準焦距,也不清楚成功了沒有,只是臉上慢慢綻開柔柔的微笑,像清晨的露珠:“早安。”
啞得厲害的聲音卻說着最純淨的問候,周航情不自禁地親了親對方的眼睛:“早。”
淩飛被弄得很不舒服,周航的嘴唇剛一離開,便馬上擡手揉眼睛,咕哝着抗議:“癢……”
周航被逗樂了。
淩飛的大腦便在男人微微抖動的胸膛裏慢慢清明開來。
等了幾分鐘不見淩飛再說話,周航就知道他徹底醒了。想說的話自然有很多,昨天晚上光用肢體語言了,壓根兒沒談什麽實際的。
撫上淩飛的胸口,周航先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傷怎麽來的?”
傷口基本痊愈,只剩下淡淡凸起的肉色疤痕從胸前延伸下來,不疼,可淩飛還是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沒什麽。”
周航眯起眼睛,認真地審視:“看起來像開膛破肚。”
淩飛嘆口氣,擡頭沖他妩媚一笑:“好吧,打架鬥毆。”
“呵,”周航擺明不信,“誰敢打你啊,不想在特區混了?”
淩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半天,說:“你就混得不錯。”
受害者的半邊臉還腫着,周航沒詞兒了。
沒詞兒,那就進行下一話題吧。
“這麽長時間去哪裏了?”
“療傷嘛,肯定是好山好水好風光。”
“現在療完了?”
淩飛認真地想了想,末了堅定地朝男人點了頭:“嗯。”
暗暗松口氣,周航拿過床頭櫃上的手表,時間顯示,七點二十八分。
果斷起床洗臉刷牙,之後返回開始撿地上衣服,卻不想被賴床的家夥瞅準時機抓住胳膊:“帥哥,翹班一天吧,當給我接風洗塵。”
淩飛耍賴的時候會笑得紅撲撲,就像那個可愛的QQ表情。
周航情不自禁多看兩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手臂抽出來,繼續往身上套前一天的襯衫西服:“周末吧,兩天兩夜,徹底給你洗個塵。”
“有專業搓澡的,不用你。”
“……”
周航手一滑,領帶歪了去。他嚴重懷疑淩飛這幾個月壓根兒不是療傷而是閉關修煉去了,修煉如何擡杠,噎人,頂嘴,氣死他不償命。
七點四十五分,穿戴完畢。
“困就再睡一下,房間到下午兩點。”
“嗯,趕緊去上你的班吧,大領導。”
拉開門,周航不放心地回頭又補了句:“再敢跑,打斷你腿。”
淩飛回給對方坦蕩笑容:“度個假而已,放心,我愛我家。”
七點四十六分,周航離開。
八點十五分,淩飛在酒店餐廳吃了份豐盛早餐,末了擦擦嘴,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了回沈陽的機票。原本想買第二天的,可臨付款又改成了一個禮拜之後,就當多陪陪老頭兒吧。
刷卡的時候淩飛想,如果剛才周航答應不去上班,留下來陪他,自己還會不會跑。答案是,暫時不會。可過後呢?他和周航就是個死結,解不開了。有些東西他抵抗不住,他承認,那就跑吧。他沒什麽大志向,只想自己過得舒服點,這是對的吧。
聽聞兒子又要撲啦啦飛走,原本還不太贊同其回來的淩老爹這會兒卻倒戈了。
“依我看,老老實實在家呆着也沒什麽危險,你別出去瘋就好了。”
淩飛想,這八成是老頭兒能思考出來的最幹巴巴的話了,所以他們父子有時候很像,比如說從他們嘴裏出來的話你絕對不能聽,只能看,尤其是看眼睛,你才會發現他們真正想要說什麽。此時此刻,淩老爹的眼睛裏就寫了五個字:老子舍不得!
心,暖暖的。
不過,他真想念那個城市了。
“老頭兒,你覺得我能在家好好呆着麽。放心吧,就是去那邊透透風,我媽說東北的冬天特別美,我還沒看過呢。”
有些複雜難懂的東西在淩老爹眼底閃過,嘆口氣,他起身從裝飾櫃上拿過一張照片,遞給淩飛:“這個,你上次問我要的。”
淩飛怔怔地接過來,相片中的女人注視着自己,笑得很溫柔。
“那裏冬天好看是好看,但也能凍死你。”淩老爹摸摸兒子腦袋,叮囑道,“記得一定要買羽絨服,棉襖也成,別光顧着帥不帥的,又不是閨女,整天臭什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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